天还没亮,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山顶的石头城。
然后,看到了很多石头,就是一片废墟而已。
据说光绪年间留下的古堡已坍塌成废墟,晨光照在乱石上,庄严又悲怆。
大唐年间,玄奘法师就途经此地,西去取经。
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记载碣盘陀国的情形:“碣盘陀国周二千余里,国大都城基大石岭,背徙多河,周二十余里。山岭连属,川原隘狭。谷稼俭少,菽麦丰多,林树花果少。原隰丘墟,城邑空旷。”
这个碣盘陀国,就是小城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语的“石头城”的地方。
所以,散乱的石头堆里,三藏师父不定曾坐哪一块上歇脚,说:“徒儿,你去化点素斋来。”
月冷风清,转眼千年,现在的石头城遗址在高丘上,远远看去仅余残缺不堪的土坯城墙而已。
天渐渐亮了,柔和的晨曦和雾霭中,光线变得柔和而温暖,映在金黄的石头城上,远处的雪山用伟岸的身躯将这个孤零零的古城护在身下。
经过千百年的风霜雪雨,从冰川融化下来的雪水清澈透骨,在草原上犁出了千万的阡陌。
天堂一般的静谧、安详,草原上的塔吉克牧民的帐篷就像散落的音符,牛、羊、驴的叫声在烟霭中悠远而此起彼伏。
晨曦中蜿蜒闪亮的是塔什库尔干河,它连接着远方的叶尔羌河,叶尔羌河又连接着远方的塔里木河。
如果一切都只是传说,那么这个传说也是很美的。
梦境帕米尔
帕米尔高原,一直是中土世界的尽头。
西汉时期,汉朝国力强盛,中原开始大规模对外通商,商人沿丝绸之路往来地中海各国,必须穿越这里。
从东晋的法显,到大唐玄奘曾经走过这条西行求法的死亡之路。
法显和尚在东晋隆安四年(公元400年),就从这个方向去了天竺。
法显留下的《佛国记》中,没有说究竟是骑马还是步行,但那时山里已经有了路。
只不过跨谷凌岩,穿行于悬崖峭壁间,编石为梯,使人“欲进则投足无所”。
玄奘和尚走过的时候,这里还是一望无际的大湖:
“水乃澄清皎镜,莫测其深,色带青黑,味甚甘美。潜居则蛟螭鱼龙、鼋鼍鼂蹩;浮游则鸳鸯鸿雁、鴐鹅鹔鷙。”
人迹不到,湖边是鱼鳖、飞龙、各种鸟雀欢欣的世界,诸鸟的大卵遗在草丛、沙滩上,四处都是。
流水已经干涸,谷中多砾石,不见林树,盐碱地上只剩了细草,寒风凄劲,飞沙走石,空荒绝无人至。
后来,元代著名的马可·波罗也路过这里,去梦里遥远的中国。
他在《马可·波罗游记》里这样描述:“沿途都位于山中,登上去海拔很高,以至于人们认为这是世界上最高的地方。登上峰巅,会看见一个高原,其中有一条河。这里风景秀美,是世界上最难得的牧场,消瘦的马匹在此放牧十日就会变得肥壮。其中还有种类繁多的水鸟和野生绵羊。这种羊体形硕大,角上长有六掌,牧人把这种羊角割下来当做食盘,用来盛放食物;还有用它来做羊群晚上休息时的篱笆的,以保护羊群。
这个高原叫帕米尔(Pamir),在上面骑行,整整十二天都看不见草木人烟,放眼处尽是荒原,因此行人必须携带其所需的足够的食物。”
今日,这里公路畅通,是中亚边贸的要道。
然而,这里的自然环境恶劣依旧,高寒缺氧、路途遥远崎岖,在历史上曾经的死亡之道,尽管道路、运输工具发生了变化,但缺氧、寒冷贫瘠等自然因素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路边,大小顽石一直堆积到遥远的山边,近处远处的山则刚硬而染满沧桑色,古铜色胴体上刻满雪水留下的印痕。
雪峰高高在上,唯有它们,千百年来雄视、见证了艰难蹒跚走过的一个又一个朝代的渺小的人类吧。
年年相迭,山腰以下的雪化了,花开了,雪水汹涌、暴雨倾盆之后,又凝成了冰川。
从歪歪斜斜的脚印踩出的路,到马蹄翻飞踢出的路,再到用了上万吨炸药炸出的能奔驰钢铁的路,在万丈雪峰足下,其实都不过是一条条深浅不一的划痕而已。
雪线之上是另一番千峰万岭雪崔嵬的景色。
阳光在这里失却了热量,冻云稀薄,含氧量不足,雪峰与雪峰的褶皱间似有一条条诱人深入的沟壑,其实都是通向莫测凶险的冰川。
法显,玄奘,马可·波罗这样的人,带着宗教传播的使命出发,然而让他们下定决心,开始艰难旅途的,其实只是那颗对未知世界无限向往的心吧。
这也是人类常被湮没的天性之一。
有时,就是很想出发,去看看路上的风景,没原因,没理由。
帕米尔是最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之一。
同时,也是世间罕见的绝美秘境之地。
喀什故城
喀什建城两千年,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它是陌生而遥远的.
遥远地存在于茫茫的沙漠戈壁的边缘,像是依偎在昆仑山的脚下。
遥远的似乎是在荒古天边;同时它又是如此的丰富神秘。
这里是中西亚文化交融之地,西域的璀璨明珠。
喀什老城,深遂得像它那些幽深的古巷,永远的曲径通幽,无限延伸于历史的时空中。
穿行在这些旧巷,仿佛时间凝固在遥远的中世纪。
在每一道发黄的旧墙背后,都一个关于******的古老传说,静静地守望在此,已是千年。
那些披着纱丽的女人站在各自门口,孩子们骑着自行车从身边掠过。
午后阳光的影子洒在小巷的地面上,洒在旧黄色的砖墙上,斑驳迷离。
猛一抬头,是一座又一座蓝青相间、星月塔尖的清真寺,悠长深远,古老而宁静,飞舞着历史的尘埃。
公元前128年(西汉武帝元朔元年),前往大月氏的大汉特使张骞,一路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地来到天山以南的重镇疏勒城,当时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疏勒国的首府,也即今日的喀什。
进城后,张骞惊奇地发现,疏勒城居然同中原的城镇一样,已经有很像样的街道和市场店铺。
当时喀什的城里城外,车水马龙;驼队马帮,熙来攘往;行商坐贾,比比皆是;杂货纷呈,琳琅满目。
更有趣的是,市场上人们的各类服饰,一个个绚丽多姿;所操的各种语言,一阵阵嘈杂如潮——竟然是一个五方杂处的国际市场。
这段描述,被真实记录在两千多年前的中国史书里。
中国的丝绸,在春秋战国时期开始传入西方。
古希腊人见到“色彩像野花一般美丽,质地如蛛网一样纤细”的中国丝绸,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以致不可自抑。
当时的欧洲,丝绸与黄金等价甚至更贵。东方丝绸生意成为当时全球最有利可图的全球贸易。
东起中国长安,西达罗马帝国之间长达7000公里贩运丝绸的商路,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热门的商路。
7000公里,即使在今天也是个很吓人的里程。可以想象古代的任何商队,想在“丝绸之路”的两端走个来回,都是难如上青天的。
最理想的商品集散、中转地,则莫过于当时的疏勒城。
疏勒东接玉门、敦煌,西达月氏、大宛,北抵乌孙、康居,南通罽宾、印度。
西去的商队,沿途饱尝戈壁沙漠之苦到达此地后,前面将有嵯峨险峻的葱岭等着他们去攀越。
东往的贾客,刚从海拔四五千米的葱岭之间活着下来,在这里稍定惊魂之后鼓勇再行,必定需要极大的勇气。
大家都没必要再往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交易吧。
于是古时的疏勒,今天的喀什,就成了东西方客商最理想的交易地,这里也就慢慢发展成公元前的一座繁华的大城。
这一繁荣,就是两千多年。
大巴扎
在喀什,最快乐的事情,是逛巴扎。
市中心的艾提尕尔清真寺对面,就是喀什的大巴扎。
一路慢慢走过去,有金银首饰一条街、铜器和乐器一条街、铁器和木器一条街等等。
街道两边大部分是土坯垒制的黄墙,整个老城邻此接彼,错落有致。
时时可见旧式雕花二层楼的旅馆,窗口盛开着鲜花,街上是一片又一片的手工坊,乐器店,馕饼铺,金银铺,杂货铺。
手工作坊同时又是商铺,间间相连。
每间商铺的艺人们,各自不停地忙碌着。
有铁匠铺的师傅钳着赤红的铁丕,用小锤点引着抡大锤徒弟狠狠地在锤击,乒乒嘭嘭。
有低头精心镶嵌制作着他们特有的民族乐器,偶尔,从乐器制作铺里也会传出阵阵调音的乐声。
有制作铜器的,在铜器上雕刻花纹从不用预先绘制图案。
有木匠用特制的车床,轰轰地车着各种精美的木器。
巴扎几乎占了喀什的半城。
还有柴草巴扎、地毯巴扎、布匹巴扎、牲畜巴扎、日用品巴扎、小刀巴扎、干果巴扎如此等等,每种商品几乎都有一个专门的巴扎。
特别是牲畜巴扎,一般只在星期天进行,壮观异常。
那天简直是牛、羊、马、驴子、骡子的海洋,在这可以体验到古代丝绸之路上那种古老的贸易形式,能看到原始的以货换货,特别是袖子里的交易。
大巴扎的货主们,基本是恪守职业规矩的商人。
许多人都有自家的作坊,他们的肩头扛着一家人的温饱和希望,而商品的优劣则决定着家庭的命运。
在这里,大可不必为以次充好,以假乱真而担心,他们清楚,维系商品供需关系的是同在一片土地上生活的乡亲。
他们寄希望以勤劳以维系家人的生活。
虽不富有,但却殷实。
来自全国各地以及邻国巴基斯坦、印度、俄罗斯等地的商品也都可以在巴扎内见到,大巴扎是这些商品的陈列橱窗和转输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