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喀什出发去塔什库尔干,要走314国道,这是中国最美的一段公路。
这个最美,是我自己定义的。其实也不是没见过雪山和草原,但一路几百公里密密麻麻全是雪山,就很难见到了。
一路都是整齐平坦的柏油公路,像新修好的一样,就像《汽车总动员》里闪电麦昆新修好的水箱温泉镇的那段路。
在这样的公路上飞驰,确实是一种享受。
几乎没有什么车辆来往,偶尔会遇到一个两个骑着马或者驴的人,在公路上慢慢地走,以我的眼力,根本分不清是哪个少数民族。
于是随机的,有时用刚学会的维吾尔语(两句),有时用哈萨克语(一句),跟他们大声打个招呼,他们通常都会微笑地看我一眼,然后给我一个奇怪的表情。
老夏说,别叫了,他们是柯尔克孜族。一个我很陌生的民族,他们的发源地是中亚花剌子模国,对了,就是郭靖做金刀驸马时,在冰川上搞攀岩极限运动的那个遥远苦寒的地方。
314国道,一路攀登帕米尔高原而上,这里途经的地方,古时叫葱岭,历史上张骞、班超、玄奘、马可·波罗反复爬来爬去的著名地方,翻过葱岭就是四海的西海了,古人四海之内的“天下”,边界就在这里。
历史上,这条路很难走,号称“血谷”,最早的旅行家周穆王驾着八匹马来到这里,来见西王母,交换手信,顺便确定下华夏的边界。
后来这里成了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
中国的古代文明,伴着驼铃马帮,由这里走向西方;西方的古代文明,亦由这里来到中国。
唐玄奘取经回国,途经这里,逗留数日,对当时我国西域在这里建立的城邦国“朅盘陀国”进行了考察,于《大唐西域记》中用《朅盘陀国》,记录当时这里的文明。
还有传说,在唐僧西天取经之前,曾有一个多达万人的商队因遇暴风雪而全部死亡。
至今还有人孜孜不倦寻找那支商队丢弃的宝藏。
找宝藏就算了,然而看着就竖在路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雪山,加上帕米尔高原上的空气稀薄,难免就有一种灵魂被洗礼的幻觉。
终于走到慕士塔格峰下的时候,我不断升华的灵魂已经被洗得快掉皮了。
老张说,你是风光菜鸟,拍这种等我来,你让一下。
我含恨,为报一箭之仇,等我们跑到雪峰下卡拉库里湖畔,草原上的柯尔克孜牧民家做客时,我对老张说,你是人文菜鸟,拍这种等我来,你让一下。
后来,老张大受刺激,回家之后发愤图强,现在人文拍得也很好。
就这点来说,他必须请我喝酒。
我指着不远处的乔戈里峰说,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嘛,老崔你要减肥,可以试爬一下。
老崔瞬间沉默了,他迟疑了一下说,K2(乔戈里峰简称)就算了吧……
说着,突然乔戈里就来了个雪崩,远远的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扬起一点点很小的雪雾。
雄鹰部落
车子开进塔什库尔干县城,豁然开朗,田舍俨然。
这个中国的边境县,整齐干净,汉人甚少。虽然是夏天,空气却是极清澈干净,住在县宾馆里,推窗就可以看见雪山,不过一路早已经看吐了,直接无视。
老夏有个县城塔吉克族公务员朋友,说是朋友,其实也就是一面之缘,连他手机号码都没有。
于是跑到县政府直接打听,还真在,阿布拉江小跑出来,是一个圆脸满是笑意的大叔,也很高大,他说,来了啊,不上班了,到我家喝酒去。
我有点忐忑,悄悄问老夏,不喝行不行。老夏说,喝吧,不上头。
还好,是先吃饭再喝酒。
先是杏子和西瓜,很甜,然后是摞得高高的馕和撒子,很香,然后是冻得凉凉的、稠稠的酸奶,很酸。
之后才是正餐,先是烩菜就馕,塔吉克人叫“库尔塔克”,里面有羊肉、萝卜、白菜、粉条、西红柿,太混搭,吃不出什么味道。
然后手抓肉,小羊肉嫩香无比。
阿布拉江大叔说,先来个“白加黑”——就是羊油夹羊肝,好肥腻。然后是手抓饭,拉面,此时已经极撑,只想回去睡觉了。
然而,酒上来了,高度酒,60度。
一入喉咙,就像野火般熊熊燃烧。
阿布拉江大叔说,这里晚上温度零下,你不喝睡不着觉。
他开始逐个一杯杯地向每人敬酒,一圈结束再来一圈。
喝了三五杯,我已经感觉化身高原上的雄鹰,在帕米尔的上空飞舞了。趁着酒意,阿布拉江大叔开始教我们跳塔吉克族的雄鹰舞,可惜我们跳得都有点像日本相扑。
酒后,走在街上,见到好多盛装的塔吉克漂亮女孩三三两两地往文化广场走,我以为是喝高了,定睛一看,原来不是幻觉。
那晚正好有县里的文艺汇演。趁着酒意混了进去,节目很精彩,微醺的夜晚美妙难言。
那酒居然真的不上头,1/15秒的手持照片都没有糊。
深夜回宾馆的路上,静到令人发慌。清寒的小城一隅,夜风凛冽,还好满月光辉略带暖意。
躲在厚厚的被子里,一夜都是带着青稞味的甜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