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柔没料想我说出的话语是站在安后一方的,她略微呆滞地看向我,心里万分挣扎。
碍于安后在场,我只得用眼神示意她此刻需服软,毕竟安后已然先低了头。
最终,寄柔微垂下眼,低声道:“妹妹从未怀疑过姐姐。”
得到她明确的答复,安后这才重新恢复人前的那副淡淡的笑容。“宫里如今能在陛下身边侍奉的,不过我们三人而已。礼部正在准备着名单,年节后会为陛下选入几位后宫,我们三人得为后来的妹妹们做好榜样。”
寄柔闻言,惊愕地抬头看向安后,看来此事她还不曾知晓。她咬紧唇,轻声言:“妹妹知道了。”
眼前气氛缓和下来,我让清雨去侧屋请出太子殿下。昱景已经醒来片刻,少见地未曾哭闹,正当惊异时才看见跟随在奶娘身后的昱泓。
我朝他招招手,让他坐到我的身边,他方才定是换好衣裳就去看昱景。
安后为表示亲善之意,先是问了昱泓学业上的几个问题,他照旧是懦懦弱弱地答不上来。她倒也不生气,相反的眼角晃过一丝的笑意。她是不放心由鈭斋亲自教导昱泓,特地试探,而事实证明昱泓真的只是一个庸才,她那颗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
昱景是睡醒了,睁着乌黑的大眼,四处张望,又“咿呀咿呀”地说了起来。安后从奶娘手里将他接过,放在自己的怀里,这般模样还真像是她的孩子。
寄柔担忧地偷瞄于我,我借着给昱泓整理衣裳时朝她轻轻地点头。
这么一折腾下来,用膳的时间便悄然而至。
清秀和清云忙着在花厅里布置,一行人正准备起身时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鈭谦在我的身上微微扫过,尔后停在安后身上。
“可许朕也参与么?”他状似认真地在询问。
安后随即朝他柔柔地笑着:“陛下能亲临是臣妾们的幸事。”
“皇后说的对,不过今日是在锦华殿用膳,还得问问主人家。”他轻笑着看向我,深邃的目光中似乎透露着一丝期许。
他的这般神情是示弱的表情,既然给了台阶,我自然要顺着他下,适当地忤逆会引起他的兴趣,但长久了他也就会将我彻底地忘记。
“臣妾说不许,陛下就不参与了吗?”
安后与寄柔脸色同时一僵,鈭谦却笑逐颜开,朝花厅大步地走去。
我牵着昱泓,径自扬起灿烂的笑容。
一直横跨在我们之间的冰山,终于在此刻全部融化,他懂得,我亦懂得。
花厅正对着前院的莲池,几枝带着浅蓝的花朵浮出水面,像搁置在莲叶上一般的绽放着。
不同于镜湖的波光淋漓,前院的不过只一个小小的水池,静溢的水面波澜不惊,仿佛入定的老僧一般。
席间,欢声笑语不断,喜福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些戏法,一会儿将手里的花儿变了处理,一会儿又变成了小兔子。
这种市井的戏法,安后自幼养在深闺不曾见过,寄柔鲜少出门也觉着新奇。昱泓跟着喜福手边的花样,兴奋地拍着小手。瞧着他一头的细汗,我掏出丝巾为他轻轻地擦拭着。
一转头,正对上鈭谦失神的目光。
他向来像是云雾里的仙岛,将自己的真实隐藏起来,留给旁人都是高深莫测的不变神情。此刻他失神,会是因为我吗?
眼眶微微湿润,我哀怨地看向他,然后轻笑着侧过头去。
昱泓双眼不曾离开喜福的手,想看清楚他的破绽,手边正是清秀为他奉上的八宝珍珠羹。
寄柔也正在喂着昱景这羹,昱景也被喜福的戏法迷得移不开眼睛。
喜福将手里的小兔子用红布遮好,神秘地朝大家轻声“嘘”,尔后朝天边一抓,再次揭开手里的红布时,小兔子已经变成一朵莲,还滴落着水珠。
池中开得最为美丽的莲花此刻已不见了踪影。
昱泓放下手里的瓷碗,拍起手来,对面坐着的昱景见他拍手,也跟着学起来。
鈭谦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的身上,对于他来说,也许刘平萱真的是特别的,宫里的女人对他哪一个不是恭顺卑微,等待他的垂爱,然而我呢?却可以肆意放弃他的宠爱,只为身边的一个宫女。
我知道,我刻意的经营终于换回在他心底的一点不一样。他月下的徘徊,无声地对视,都在证明着,我在他的心底确实不一样。
会是真爱吗?我自嘲地笑了起来,或许是他还舍不得丢弃我这么一个可以成为帮手的人,毕竟他曾说过我是最懂他的人。
也许就是因为最懂的,所以才会越来越清楚在他的心底,唯一的真情是留给寄柔母子的。
也许是最懂的,所以可以肆意地伤害。
突然,昱泓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脸色迅速染上一层黑雾,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无声地哀求着我。
“泓儿……”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惊慌失措地抱住他:“泓儿你怎么了?泓儿……不要吓母妃……”
他的目光渐渐溃散,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你究竟怎么了?”我抚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向吓呆的清秀吼道:“快去请御医,快去!”
听得我的厉声大吼,她才回过身,慌慌张张地朝厅外走去。
厅内的人都察觉到不对劲,鈭谦猛然从主位上起身,朝我与昱泓这边走来。
“泓儿……不要……不要吓母妃……”我紧紧地抱住昱泓,散乱的发丝垂落在他发黑的脸上。
“平萱……”鈭谦从身后伸出手,我惊恐地将他甩开,眼泪忽然如数落下。
“泓儿,母妃不能没有你。”
他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寄柔也高声哭起来。
她怀里的昱景此刻和昱泓一般模样,脸色发黑,哭不出声来,全身僵硬着。
两个孩子一模一样,她绝望地透过鈭谦看向安后。
“喜乐,快去叫御医!即刻来锦华殿,若是太子和大殿下有什么差池,朕唯你是问。”
喜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花厅,额际上汗珠一颗借着一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下毒,对太子和大殿下都下了毒。
“泓儿……”我抱着昱泓,反复地抚着他的胸口,哀伤到不能自已。
那一边的寄柔已经接近于昏厥,前不及昱景才落水,此时又中毒,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如果景儿有事,我也不活了。”她泪眼婆挲,语气坚定地对鈭谦说道。
鈭谦从我身后转向寄柔,柔声安抚着哭倒在他身上的寄柔,安后一脸的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