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泓和昱景都被送到了东厢房,他二人的症状相同,我与寄柔对望着,这一次我没能给予她期盼的安慰目光。
御医们不停地在东厢房内进进出出,个个神情紧张。鈭谦坐在屏风之外,神色不定。
我捂住自己的心,脸色惨败地忍受着撕裂的疼痛。那是我好不容易在宫里才找到的温暖,我想起他牵着我的手,糯糯地唤我“母妃”,总是在安慰着我的昱泓。此刻的他与我相隔一个屏风的距离,我却感觉不到一丝他的气息。
寻画轻声安抚着流泪不止的寄柔,安后亦是一脸惶恐不安地看着御医们的进进出出。
忽而门外想起喜福的声音,竟是惊动了秦太妃。他撑起竹帘子,久未露面的夏昭媛扶着一脸疑惑的秦太妃小心地走进来。
没想着,此事传得如此快,竟然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秦太妃都迅速惊动。
我欲随着安后向太妃行礼,却教她轻轻摇手作罢。她步履不稳地想越过屏风,看看床上躺着的两个孙儿,鈭谦朝夏昭媛示意,两人及时阻止了她。
太妃年事已高,定经不起这般的折腾,要是真的看见昱泓和昱景此刻的惨状,或许会出什么事来。
“丫头……”她朝我伸出手,反复地摩挲着我的手,眼里已聚集了泪光:“苦了你。”
想着昱泓生死难定,我心里原本压抑的难过瞬间翻涌上来,脚下接着踉跄了好几步。身后传来熟悉的温热感,我知道是他及时地扶住我,用眼角的余光微微地扫过他的鬓角,我悄然垂首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
太妃见我如此,轻轻地叹了口气。
“姐姐,不必太担心。”夏昭媛将太妃扶坐在椅上后,对我轻声说道。她的双眼里满是真诚地目光,隐隐有着同病相怜的善意。她失去儿子时必定也是这般伤心欲绝过。
“此事定要彻查一番!”太妃温婉慈爱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凌厉之色,想来宫里接二连三地发生谋害皇嗣之事也恼了这位原本就不是善主的人。
鈭谦脸色随即一震,他大概亦没想到此事已然惹恼了太妃。
“先是欣婉腹中的孩儿流产,又是太子落水,现在竟然是太子和泓儿同时中毒。陛下,定不能轻饶谋害皇嗣之人!”
秦太妃突如其来的强势话语,让一旁默不作声地安后不由得冷颤连连。众人的目光均落在她的身上,对她的怀疑不可置否的是第一位。
“陛下……”刻意装作平常的声音,但还是隐隐有过一丝颤抖。安后正色道:“臣妾定当追查此事,揪出谋害皇嗣之人!”
鈭谦冷冷地看过她,沉思片刻终说出让安后心寒之语:“此事交由刑部彻查。”
宫内之事本应该由皇后下令处置,谋害皇嗣虽是大罪但也属于后宫管治的范围,鈭谦并未按惯例交由安后处置,反而交由刑部,此事便可小可大了。内宫之事竟然交由前朝刑部,且这位刑部尚书并非安氏之人。
安后脸色顿时死灰一片,她望向鈭谦,不敢置信地再三问道:“陛下怎可如此绝情?”
闻言,鈭谦眉头微皱,轻声道:“何来绝情之说?”
“陛下将此事不交由臣妾处置,而是交由刑部,陛下不是在怀疑臣妾吗?就因为上一次太子落水是在臣妾的游船发生的,所以判定了臣妾的罪了吗?”
她出现在人前向来是端庄大方的,连说话都是轻言细语,今次却突然失控一般。寄柔错愕眼前的场景,又听得她提起昱景落水之事,顿时两眼发红地瞪向她。
鈭谦却不欲与她多谈,吩咐听兰送皇后回宫。
“陛下……”见他这般态度,安后心中已是明白几分,她凄凉的目光看向我,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太子落水是在臣妾的游船上,今日之事可是在德妃妹妹的锦华殿,她岂不是也是有嫌疑之人?”
无由地牵扯到我,众人的目光注视在我身上,尤其是寄柔还夹着询问之色。
“泓儿也中毒了。”鈭谦却抢在我之前,出口堵住安后的刁难。
安后看看鈭谦,又将目光转向我,继续笑了起来,带着听兰一行人离开。
御医们不停地进出,宫人们也听着他们的吩咐不断地送入各样东西。屏风内还是没有一点其他的声响,我颓然地跌坐在椅上,悲伤到不能自已。
从中毒到现在已过了三个时辰,昱泓怕是凶多吉少。御医院正的额际上渗着冷汗淋漓,东厢房内人影摇晃。
我再亦忍受不了这样没有结果的等待,也无法接受最残酷的事实,突然推开身边侍候的清秀,跑出屋外。
清冽的风从脸颊穿过,抬头望向如往昔一般皎洁的月光,泪珠从脸上无声地滑落。
“泓儿……不要带走我的泓儿……”我靠着树干缓缓坐了下去,将自己全部斗都隐藏在树阴的黑暗之中。
“若是有任何的惩罚都冲着我来吧,只要泓儿好好的便好……”我抱住双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无助感,很久没有这样深切的悲哀了。
“泓儿会好起来的。”鈭谦的声音出现在身后,随即我被他拥到怀里。他颇为眷念地嗅着属于我的味道,话语难得一见的哽咽:“泓儿会好起来的,平萱,不要担心,万事有朕。”
我心中轻轻一动,依旧望着天上的明月,声音冷然疏离:“陛下不怀疑是臣妾下的毒?”
身后的人闻言,微微一震。
“我本就是一个十足的恶毒女子,从前能抛下寄柔自己逃命,如今为什么不会下毒谋害太子呢?”
他揽过我的肩头,坐在我的身边,声音低沉暗哑:“你怎会这么说,朕知道,那一次你不是丢下寄柔自己逃命,而是去搬救兵了。”
原来他知道,正如他早就知道我才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他心里的刘平萱是一个恶毒的女子,他不喜欢这样的女子,于是不愿推翻自己曾给她定下的所有罪过,宁愿欺骗自己也好。
“呵呵。”我苦涩地笑了起来。
“平萱,”他钳制住我的双肩,将我扳过身面对于他:“朕知道,从前都是朕错怪了你,以后不会了,朕会信任你的。朕知道,你将泓儿当成自己的儿子,当他是宝,你不会连他也下毒的。朕知道这事是谁做的,朕会还你和寄柔一个公道!”
我呆滞地望着他,眼前的男人话语诚恳。
“你再相信朕一次,好么?”
那样好看的双眼,那样好看的面容,我伸出手,沿着他的轮廓轻轻地抚摸着,终于点点头。
“如果泓儿有事,我也不会独活。”埋首在他的怀里,我闷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
月光洒落了点点星辉,透过树干撒在我和鈭谦身上,我靠在他的肩上,哭得似磅礴大雨,无法自已。
安青,这一次你是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