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女鬼修真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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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铃铛

张生念了将近一柱香时间,香燃尽了,他赶紧给续上,可怜兮兮道:“阿欢,你是不是躲起来偷窥我?我知道你在附近,我有铃铛,它响了很久!”

什么?这家伙身上有查探鬼物行踪的法器?

程蕴吓了一跳,因没感觉到张生的恶意,她还是壮着胆子躲起来不露面。

张生捏着一只小铃铛在院子里走,时不时晃一两下。

程蕴听不到铃声,张生似乎能听到,他停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神情温柔愉悦,浅浅笑意暖如阳光:“阿欢,出来啊。”

张生口中的欢,是谢欢的欢。

程蕴嗅到一股阳刚正气味,且距离越来越近,不是李正带着剑赶来,就是别的人带着那把剑赶来。

她张嘴吸了一大口浓浓的阳气,使其充盈自己的魂魄。

张生摇了摇小铃铛,慌了。

“阿欢?欢欢你走了?欢欢不要这么无情好不好?欢欢不理我,我伤心失落,我消沉我非常不高兴!见不到你,我就睡不着觉!”

程蕴沉默,张生转圈圈,忧愁地倾诉自己对谢欢的无尽相思。

李正随风潜入,出现在一人一鬼的视野里,他的眼睛盯着被张生拿在手里的小铃铛,皱眉质问:“你从哪得来的铃铛?立刻把它还给我!”

张生不高兴,挑起一边眉说道:“你的剑哪来的?立刻把它还给我!”

“胡闹!”李正面有愠色,寒声说道,“这铃铛是我与内子的定情之物,你拿着它,想必也知道上面刻了阿皖二字!”

阿皖?阿皖!

程蕴打了个激灵,认认真真地偷窥偷听。

听得李正说铃铛是他的定情信物,张生微微一愣,他还想说,这铃铛是他与谢欢的缘分由来,这话居然被抢先了。

“有字又如何,”但张生很快反应过来,斜睨着李正说道,“珍重如定情之物也能弄丢,在我看来,你对你妻子的感情很有问题。”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与谢欢的定情之物弄不见的,除非遇到极特殊的情况。

“那与你无关,铃铛还来!”李正此时的表情,活像张生欠了他无数银子,却不愿承认事实,更不愿还债,难看到了极点。

程蕴觉得,这李正多是因为事实被张生猜了个正着,恼羞成怒了。

“不还!”张生手无寸铁,却颇显硬气。

他理直气壮地道:“你有剑,我知道那剑长得什么样的,能画出它的花纹,知道它杀了多少个人。我还说,它是我祖宗传下来的神兵利器,你能还我不?”

阳刚正气之剑不是张生家的,张生这么说,是讽刺李正的蛮横无礼。

谁料,李正此人二话不说,直接解了剑递给张生,面无表情道:“剑可以归你,铃铛马上还我!”

铃铛比剑还重要?

程蕴眨眨眼。

张生也是一怔,随即轻笑起来:“呵呵,有趣。”

他说:“不妨让我大胆猜测一下你这么大方慷慨的原因——地里干活的农夫捡了一块璞玉,可以开出价值连城的和氏璧,你拿出一两银子给农夫,就想把璞玉买下?”

不给铃铛也就罢了,举的这例子实在过分。

李正横眉怒目,手中剑唰地一声出鞘,寒光闪烁,剑芒吞吐如毒蛇,无情地削向张生拿着铃铛的手,竟要将他的手砍下!

一言不合要砍手!

程蕴心惊,怎么都没料到李正的耐性如此之差,行事又是如此霸道不讲理!

她正待出手搭救,免得张生血溅当场,却见这书生手中的铃铛突然绽放出洁白的光辉,这光犹如一束流水,飞一般撞中阳刚正气之剑。

“珰——”

只听得轻轻一声响,那万千鬼魅畏惧之剑被震得脱手飞出,斜插在地上,雪亮剑身微微颤动着,如通人性般发出疑惑的轻鸣。

此剑非凡物,铃铛亦非凡物。

张生不曾习武,眼力和反应比不得身为阴鬼的程蕴与修道的李正,直到砍向自己的阳刚正气之剑被铃铛扫落,才意识到李正欲对自己下手的事实,骇得连退两步,嘴唇因失血而泛起了白。

他瞪着李正,仿佛李正是罪无可赦的土匪强盗:“这是我家,铃铛暂时属于我!你为了抢走铃铛,竟要下手害我?!简直不可理喻!”

李正看到铃铛绽放的光,他的神情比差点失去手臂的张生还不好看,目光转移到张生脸上,声音染着寒霜:“铃铛是我的。”

这个人的眼神比剑还锋利,蕴着森寒杀意。

张生哆嗦了下,梗着脖子道:“你不能证实它属于你……”

李正不耐烦地打断,语气霸道:“我说它是,它就是。”

张生较真,即便李正不是正人君子,且不忌对自己痛下杀手,他仍是坚持他的做法,摇头道:“抱歉,铃铛现在在我手上。你说它是你的,也许它是,也许它不是,我不能把它给你,除非你能……”让你的妻子来向我讨要。

想到男女大防,张生止了这念头,改了口说道:“你不妨讲讲,你和你的娘子是如何通过此物定情、又是如何弄丢它的?”

李正嫌弃张生啰里啰嗦,把插在地上的剑拔出来归入鞘中,再以剑鞘指向张生,目光如看一具冰冷的尸体:“干脆点,把它还我!”

“你不说,我不还!”张生的脾气也上来了。

李正冷笑,剑鞘敲在张生拿着铃铛的手上,速度仍是快得不可思议。

张生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感到手上一痛,不由自主地松了手,铃铛顿时从张开的五指中跌落,被李正接了个正着。

铃铛拿到手,李正跳上墙头,矫健身姿几个起落,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程蕴心里暗道可惜,这李正从出现到离开,说的话也就那几句,可提取的信息少得可怜。除了让她知道铃铛上刻着阿皖二字,剩下的便是阿皖有可能是李正的妻子,并且李正和阿皖也许不和睦这个猜测。

是谁给了她修行的炼气诀?

又是谁在她的记忆里留下阿皖这个名字?

炼气诀和阿皖,此二者有何联系?

院子里的张生疼得吸气,李正给他的那一下实在阴损,被敲中的手短短片刻已经红肿得像只猪蹄,酸、痒、麻、胀、痛,不能更难受。

程蕴原想现身,被李正横插一脚打断,此时也熄了与张生见面的念头。她化作夜风,熟门熟路地去了张府的库房,翻出一盒消肿化瘀的药膏,悄悄放在张生读书写字的桌子上。

正想离去,程蕴却见摊开的《论语》上搁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玉铃铛,它与李正拿走的那枚一模一样,铃铛上刻着浅浅的阿皖二字。

铃铛有两个?李正拿走的莫非是赝品?

念头掠过心间,听到铃响的张生匆匆推门而入,程蕴隐匿身形。

张生看到《论语》上的铃铛和桌子上的药膏,面露喜色,看着空气急急喊道:“阿欢,是你吗?!阿欢,我好想见你,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书房的窗户开着,微风拂起窗边垂下的布帘,铃铛响声渐止。

张生站在窗前傻傻地看了许久,拳头狠狠砸在窗沿上,神情既痛苦又难受。

他是真的想娶谢欢为妻,不管她是人还是鬼,是妖还是魅,为什么她迟迟不出现?为什么她明明来了,又避着他不露面?

……昼与夜更替,鬼魅们纷纷回巢休息,人们起床做工。也许大家都缺乏娱乐,张老爷做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市井越传越多,越传越广,甚至编出朗朗上口的歌谣。

除去好事者的造谣,程蕴说出去的每条传闻皆是有板有眼,还有人证:这个说,张老爷当年的确算计了刘掌柜,害得刘掌柜坐牢被狱卒打死;那个说,张老爷为了好名声,不惜逼迫寡母自尽……

天地不会对一个人的作为发表看法,人却是有心有嘴的。程蕴记得当年的事,其他人也记得,他们那时选择了沉默,不代表他们永远保持沉默。

张生一大早出了门,打算去结识谢欢的地方看看能否找到谢欢,结果刚出门就被围观了,街上人人都说:他爹张老爷如何卑劣……他们说的一些事是他不知道的,另一些确有其实。

这怎么回事?有人对付张府?

张生不是张老爷的嫡子,对张老爷不敬重不崇拜,也不向往,甚至因母亲的死对张老爷生出怨恨。听到人们的谩骂并不愤怒,只有想不明白的疑惑。

算了,管他张府如何,要紧的还是谢欢。

张生我行我素。

他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一个认识他祖母的女鬼,这鬼不想对付张府,只想揭开张老爷的人皮,披露他的狼心狗肺。

女鬼在修炼,阳气如流水,在魂魄里萦回,痛意就像一把把刀子同时划开皮肤,像一块块烧红的铁同时从皮肤上滚过。

她咬着嘴唇忍耐,魂魄因痛苦而模糊、透明。

日落西山,另一个女鬼伸着懒腰从坛子里飘出来,一袭红衣艳如血染。

阿红看着疲惫的程蕴,神情带着怀疑:“傻姐,你身上怎么有阳气味?”

程蕴累得不想说话。

阿红问,她蔫蔫地应了一声,跟在阿红的身后离开地穴,并没有去摘花洗浴,而是去荒宅,随便找了地方躺下休息。

阿红昨天说得狠,今天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快子时才坐在月光下修炼。

不过,程蕴睡醒后,发现阿红没在院子里,也不在荒宅。她隐匿行迹去了大将的院子,发现大将也不在,小宁呆呆地坐在屋顶,也不晓得想些什么。

程蕴眼睛毒,看到小宁的魂魄和被阿红吸了修为的佳儿一样。大将采补了小宁?程蕴无心了解荒宅众鬼混乱的关系,老老实实地在阿红的院子里待到破晓。

太阳出来后,阿红和大将的坛子都空着。

程蕴拿出九分心思修炼,剩下一分留意着随时可能出现的两鬼,从朝阳初升等到烈日炎炎,再等到夕阳映晚霞,终于看到阿红。

也许遭遇了李正,或许是别的意外,阿红的魂魄虚弱至极,淡得像水、像空气一样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她甚至不能坚持到爬回坛子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