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的爹娘和兄弟姐妹正聚在卢家院子门口哭,好端端的女孩子嫁到卢家去,没两年就死得只剩一把枯骨,还是被丈夫虐待,被小叔子和妯娌下毒手害死,教他们如何不悲,如何不恨?
卢家小叔的媳妇也在哭,边哭边骂。
她的丈夫被香草弄死,还不准她找天师把恶鬼收了?这什么道理!
程蕴看了一阵,发现李正还没来,而卢家院子的阴气已经清晰得常人都能见到,悄悄退到小巷里化作风进了小院。
野鬼在院子里哭,血泪一串串,在脚下积成小水洼。
“你哭什么?”程蕴蹲下来,柔声道,“天师马上来了,他会杀掉你。收起怨气躲好,他找不到你。”
野鬼闻言,抬起头看她,脸上疤痕一道道,还有滴血的新伤,样貌不比佳儿化身的白面鬼好看。
“我,不走……”她指着院子外面的卢家小叔他媳妇,“杀死她……就好。”
程蕴定睛一看,妯娌身上果然闪着一层淡淡的佛光,虽然再有片刻就会熄灭,但这佛光依然能让妖精鬼魅避着走。
佛是慈悲的,为什么佛庇护妯娌,不帮助香草呢?
程蕴不是信佛的善男信女,看不得恶人猖獗,无辜者受难,手中凝聚一道浅浅金光,照破了妯娌的护身符。
野鬼欢呼着跳起,怨气如洪水,瞬间淹没了逼死大嫂的恶婆娘。
她觉得冷,还感到心悸。
危险从背后来,她转头望去,看到惨死的大嫂,还看到一个美得不像人的女子。
大嫂笑着掐住了她的脖子,拧下她的头。
她死了。
香草推倒她,站在她的尸体上高兴地大笑。
程蕴也笑,上前牵住香草的手,带着她迅速离开现场。
李正在半刻钟后出现,他扑了个空。
连杀三人的鬼特别精明,作案后不留下点滴线索,用法器搜查方圆五里,哪怕一丝痕迹都找不到。
为什么会这样呢?有人暗中助鬼?
李正想不明白,他不知道曾有过一次谋面的程蕴能吐出阳气,把香草身上的怨气消弭,没有了怨气,李正当然找不到鬼。
程蕴把香草带到了陈家那个闹鬼的院子,这地方堪比荒宅,阴森森的,据说有四个人先后在这里吊死,其中一个还是赵员外的小妾,怀了孕的。
她之前在院子里转悠七八回,没见到喜欢吓人的同行,只在树下找到两具死了十多年的尸骨,在井里找到五具死尸,年份老的有九年,新的则是去年推下去的,被井水活活溺死,大约再过些时间就能变成鬼爬出来索命。
香草跟着程蕴进到阴气浓郁的井里,看着傻乎乎的,比装傻的程蕴更像傻子。
许是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她身上的怨气变淡了,若非程蕴随身带着那把得自姥姥的梳子,且梳子没有被弄坏,指不定香草已经被太阳照得魂飞魄散。
“我叫程蕴,你先在这里待着,别乱跑。”程蕴把香草的额发整理好,温和说道,“这里不会有人害你。”
香草木然地看着她。
程蕴对她笑了笑,腾身飘回院子,把怀中的杂物放下了,悄悄去找张生“借”香炉稳定香草的魂魄。
光有香炉是不顶用的,还要去买线香。
程蕴在铺子里挑选了线香,掏出银子付账,冷不丁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抬眼看去,果真是大将,他活得好端端的,且比之前强大。她在他身上留了记号,他皱眉看向四周,到底没有发现暗中藏着一只傻鬼——就算是李正站在程蕴面前,他也会把程蕴当成人。
“你真的在街上看到他?他也没有跟着李正?”阿红对程蕴提供的消息表示怀疑,盯着她道,“你与大将称得上无怨无仇。”
“并不。”程蕴认真地解释,“有一天你不在宅子里,他想趁机采补我。”
“他没得逞。”阿红说,“你没有必要冒险杀他。”
“如果他那天得逞了,我不会有站在你面前说话的机会。”程蕴致力于说服临时盟友,一字一顿地道,“他对我不轨,我要杀死他!”
阿红半信半疑,思忖片刻,退了一步说道:“我先看看情况。”
她没忘记自己对程蕴动过杀意。
程蕴今天与她联手击杀大将,明天也许会联手小宁坑杀她。
阿红很爱惜性命,她还没有活够。
她们在一家勾栏里找到左拥右抱的大将,这家伙只钟爱皮相好看的美人,生冷不忌,一边和花娘调|情,一边和小倌接吻。
阿红脸色难看,银牙紧咬:“这浑鬼!真该叫小宁来看看她的好丈夫!”
程蕴面无表情,待阿红的情绪平静下来,问道:“小宁对大将是什么看法?”
阿红冷笑:“还能是什么看法!那个愚蠢固执的女人,她认为大将就是她的天,没了大将管着,她就活不成!”
程蕴对此报以三分怀疑,若小宁当真如此不知变通,未必能以鬼身活了二十三年之久。
两鬼藏于暗,静候大将在花娘和小倌身上发泄,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花娘和小倌都被折腾得昏死,大将还喘着气动作个不停。
为了充分表示诚意,程蕴先出手,一道刺眼金光凝聚手掌中,精准地照向大将的眉心要害,过程轻易如菜刀切豆腐,瞬间将大将的头颅穿了个洞!
若非大将身上带了护身符,怕是当场死掉。
阿红暗自咋舌,惊于程蕴的狠辣无情,若是她挨了这一记偷袭,虽不至死,但受重伤是逃不掉的。
程蕴迅速转移位置,传音给阿红道:“该你了。”
无需提醒,阿红放出杀手锏,掌中玉牌轻轻一晃,跳出一个足足九尺高的黑皮肤壮汉,其发色赤红,眼睛绿油油,乃是一只罗刹鬼。
程蕴一看,心中明了。
难怪佳儿的修为会被夺,阿红会有胆子只身暗算大将,有罗刹鬼做底牌,佳儿和大将能打得过她才怪!
罗刹鬼极其凶恶残忍,现了身,先揪出花娘和小倌的魂魄,一手一个丢嘴里吃了,再提着一根法力凝华的狼牙大棒,悍勇地扫向大将的脑袋,仿佛要把他打碎。
“黎红!是你!”大将捂着流出黑血的眉心,掏出一物砸向罗刹鬼,怒不可遏,“我招惹你了?用得着见着我就想要我的命?!”
阿红不说话,敏捷地避开。
一道光芒如烟花般炸开,罗刹鬼惨叫,捂住双眼在地上打滚。
程蕴感到眼睛一痛,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淌,只来得及往大将的方位打出一道金光。
下一刻,这束金光落了空。
受伤不轻的大将无心留下纠缠,咒骂着,以堪比闪电的速度逃之夭夭。
他也是有底牌的,且实力高于阿红。
“为什么不追?”程蕴擦去眼泪,回身询问阿红。
“追不上,也不能追。”阿红道,“他跑得太快,而且那方向还是李正住的院子。”
李正不能惹,而大将,他现在是李正的狗。
程蕴觉得可惜,草草地与阿红道了别,去陈家看望香草,顺便学习铭刻在紫珠上的神秘文字,用买来的桃木梳做尝试。
黎明将至,程蕴弄坏了七把桃木梳,七次在梳子上铭刻玄文都没能成功,唯一的收获是找到了一丁点规律。
她在太阳升起后不紧不慢地回到地穴里,敏锐地发现尸骨坛里的小宁变得虚弱起来,气息相当于稍微厉害的小鬼,比不上那三只受了姥姥点化的大鬼。
受伤严重的大将又采补了小宁,与她预料中的一样。
太阳落下前,小宁从坛子里飘出,静悄悄地前往与大将说好的地点,并不知道身后缀了一条尾巴。
她和大将约好的地方是位于郊外的乱葬岗。
未到天黑,此处已能看到游荡的孤魂,它们没有清晰的意识,只存在类似野兽的本能,无法与小宁交流,也不会蓄意害人。
大将待在阴气最盛之处,这里比不得姥姥亲自开辟的地穴,所谓的阴气最盛,只相当于地穴中阴气最淡的位置。
“大将?”小宁看不到大将,小声喊道,“你在哪?我来了。”
大将颇具防范意识,直到太阳沉没,夜色笼罩苍茫大地,才出现在小宁的身后,发泄坏脾气:“你叫什么叫,烦死了!”
小宁不以为忤,看到大将虚弱得变成半透明的魂魄,咬着嘴唇问道:“把你打成这样子的真是阿红?”
“除了她,还能有谁!”大将没感觉到程蕴,只把伤了自己的金光推到阿红头上,从怀中掏出一块带着难闻味道的小木片,恨恨说道,“点燃了扔到那婊|子的院子里,保管教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小宁接过小木片,挥手设下一道禁制,解开身上的衣服,与大将厮混起来。
程蕴冷眼旁观。
她不急着杀死大将,昨天说动阿红,目的之一是剪除李正的党羽,目的之二是试探当前的实力,目的之三才是大将讨了她的嫌。
阿红欲杀大将之后快的心比程蕴更浓,在程蕴离开后,悄悄跟了来的阿红按捺不住,用封印着罗刹鬼的玉牌刻印了三只孤魂,指使它们偷袭大将和小宁。
可惜的是,这场偷袭成功了一半。
孤魂们伤到了大将和小宁,也暴露了阿红,躲在暗处的书童猛地跳出,若非罗刹鬼离开,恐怕阿红得折损在乱葬岗。
大将也是怕死的,他的主人李正以斩妖杀鬼为己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