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妓急忙跑去厨房里头,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脸。那些权贵们的饰品,早就恍得她眼酸疼了。那珠光宝气、金光闪闪的东西,她终究没看习惯。
有时候倒在想,一个人身上挂那么重的金链,戴着那些珠宝,累不累?记得小时候,她偷偷拿了夫人的金链掂量了下,挺重的!她不喜欢那些东西。
“夏妓!”欧阳修从身后紧紧箍住她,嗅着她秀发里的清香。
“二少…您这是做什么。若是让夫人知道,我会被撵出府。”她的声音有丝颤抖,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试着将他的大手扮开,却丝毫动弹不了他!
这可是在厨房,让人瞧见了,那还得了?
“别说我妈,若不是我,你八年前能留下来?若不是我求妈,她早将你们赶走了,玉凤姨也早病死了!”他更加用力地箍住她,似乎想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融成一体!又低声喃喃“她可不是好心的人呀。从来就不是。除了整天打马吊她还会些什么?”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她不安地出声,身子在微微发抖。修满意地浅笑,阖上眼,继续箍着她,缓缓地道:“可是什么?作为救命恩人,抱着你都不肯?我都嫌这点报答太轻了。”又问了句“你不觉得么?”
“夏妓没读过书,大字都不识得。可是还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轻!”
“别说识字,我讨厌你说这两个字!”他低吼,心口仿佛被极锋利的尖刀一刺,汩汩地流出血来。
记得八年前他将她带回府时,妈曾问她,**是做什么的?夏妓只是直直地望着她,平静地说了句:**。满屋的人都让她震惊了。妈怔了半晌,再问她,可曾上过学,识过字。她也是平静地说:穷人家的孩子,没资格上学读书。字倒是识得两个,也是**。
他不懂,从来都不懂,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说那两个字时却是那么平静。她的眼竟然是那么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可是,我真只识得那两个字,讨厌也没法子。”夏妓仍是一脸固执,心下却微微侧然,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她的身子躲在他怀里,竟然是这么舒适。舒适到不想离开?她懊恼地捶着头,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欧阳修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是色魔,是花花公子!太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了。
若他知道她有这种想法,肯定会大笑地敲着她的头,然后暧昧的问她:夏妓,你莫不成是想做我的女人了?
是的,她了解他,太了解他了!八年了,怎么可能不了解他呢?
“若你再说识字,我便不客气了。”修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耳旁,手微微往上移。她身子微微颤栗,慌忙按住他的手,惶急地说“我不说识字了…”
“这才乖嘛…”他的声音略为嘶哑,沉默了半晌,才说“我很烦躁,只有抱着你,看着你。我才会感到到平静。”又压低声说“你知道么?以前父亲在我眼里是多么伟大,他待人是那样的好,那样的和气。我甚至在想,能做他的儿子,是件多么荣幸的事情。是我上辈子积的福。可是如今,却不是这样了。早已经不是这样了。”
“老爷很好!待人是和气,只是二少你经常惹他不高兴,所以对你才会…”
“你不懂!”他痛苦地蹙紧眉,截断她的话“他变了,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父亲了。现在的他好陌生,甚至让我感觉唾弃。有时候真希望自己看错了,听错了。只是…那一字一句,字字如刺,早就刺进了我耳里。”
她低着头,手指用力地纠结衣角,比她高一个半头的二少,今天还真是奇怪。平常的他,不会说这些,虽然有时候他还是戏弄她。但并不会说这些话…今天的他,大抵是遇到什么不快的事。难道是被老爷叫去训话了?
“夏妓,赶紧出去,外面人手不够。”何总管突然闯了进来,瞧,他看见了什么!二少竟然抱着夏妓?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他用力地揉了揉眼,二少正用诡异而冰冷地目光瞪着他呢!
“二少!”他哆嗦着跑上前去,双腿猛地跪在地上“我什么都没看见,都没看见。”又磕着头,哀求地说“真的都没看见…”
“你先出去。”修松开手,神色依然自如。
“都怨你!”夏妓脸色绯红,忿恨地瞪了他眼,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若是让夫人知道,她铁定呆不住了!到时,她跟玉凤姨,又是流落街头,无依无靠!
“二少…我当真没瞧见!”何总管的身子颤抖得厉害,牙齿都磕出声了。
“你眼没瞎吧,这也瞧不见?”修玩味地蹲下身子,用手在他眼前恍动,边恍边问“你今天还真的瞎了?好像是看不见?”他双手重重地拍在何总管肩上,然后起身,将手插在裤袋,优雅轻笑“原来和我一样,我今天也聋了瞎了,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奇怪得很呢,你说对不对?”
“二少…”何总管哭丧着脸“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只是看见夏妓一个人在厨房!”
“你明白便好。若是让父亲知道了,你这双眼,只怕会真瞎,你的舌头,还真会被割掉!”修语气冰厉,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父亲正忙着选总董,又怎会让少爷和丫头的丑闻传遍法租界?若是知道了,传播者下场估计是一个字。而夏妓,大抵也是死路一条吧!
“是是是!”何总管拼命地点头,那双眼盛满了惶恐。仿佛只要再说几句,他便会崩溃似的。
这充满权势的家果真不好呆。别人都瞧他是公董局董事家的总管,以为可以发号施令,神气十足、八面威风。不过其中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可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夏妓与二少?喔!他没看到,真的什么也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