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大气派的厅堂上,左右两排星罗密布着荷枪实弹的卫兵,他们恍如铜墙铁壁般伫立不动。目光直直地锁着宴会上的每一个人。宴会上人山人海,好不热闹。上海滩名门望族几乎都聚集在此。
夏妓小心翼翼地端着酒盘,在场上走动。那些闺秀和太太们身上的饰品却恍得她眼睛酸疼。她目光微微瞥向宴会左边角落,正时刻盯着她的欧阳修,不竟恼火了起来。不快地踩着步伐,只想早点送完酒,逃离这个监狱似的地方。
欧阳修,一身的戎装,令俊气的脸更添了几分器宇轩昂。他安静地坐在宴会的一角,目光随着场上的身影所移动,嘴角扯出一抹淡淡地笑意。几年了,这丫头倒是愈长愈漂亮了?
“二少,先生叫您过去。说是介绍些叔伯给您认识。”侍从官毕恭毕敬地站在欧阳修眼前,鞠躬,大气也不敢喘。二公子脾气向来诡异着呢!
修“呃”了声,浓黑的剑眉似有若无地扬了下,将眼前碍眼的人粗鲁的一脚踢开。仿若无闻般继续盯着在宴会上端酒的夏妓。
“二少…”侍从官从地上爬起,不甘心地再次唤他。
“夏妓,去将她叫来。”修玩弄着手中的手杯,简单而直接地下令。
“是…”侍从官无耐地点头,二少的脾气出了名的不好,谁敢逆他?只得加快步伐朝夏妓走去,低低地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二少!”夏妓恭敬地伫在一旁,手却死死地扯住衣角。八年前,她跟玉凤姨走投无路时,是二少求夫人收留了她。让她在欧阳家做了下人,得以三餐温饱。所以对二少,纵有万分不满,她也会毕恭毕敬!
“夏妓呀!”修故意托长了尾声,好笑地指着她的衣角“小心要扯破了!”
夏妓愤愤地瞪了他眼,这家伙,怎么老像个小孩似的?她清了清喉咙,定了定神,不急不慢地说“二少,老爷叫您过去呢,您也晓得老爷的脾气,若是您不过去,挨了老爷的骂,可不能怪我们做下人的。”
修漫不经心地“哦”了声,又低低地笑道“那不更好?不晓得会不会罚你?我倒想瞧瞧。”
“二少…”她的嗓音提高了几分贝。
“我这就去!你再高声叫,父亲便听见了。”修起身,绽放一丝优雅的笑容。侍从官赶紧陪着他朝老爷那里走去。
越过二排人墙,欧阳修朝最尽头的房间迈步而去,脚步在门口却止住了。
“这次选总董,沐凡兄的机会应该很大才是。”公董局身为法租界最高的市政组织和领导机构。总董的位子自然是人人都想坐。
“这倒是客套话了。”欧阳沐凡摇了摇头,浅笑地恍了恍酒杯,缓缓地说“杨全对总董似乎非争到不可,而且尚还有其他三位董事,我出任的机会微乎其微。”
“沐凡兄,听闻董局与法国领事之间一直有摩擦,领事馆那边甚至要指派董事前来董局。我看呀这事倒也是棘手,依我愚见应该找人做了他才是,晚了只怕会生祸根。”
“父亲,您找我?”
修置若罔闻推门而进,扫了眼两旁的叔伯们,低下头。这些都是父亲的“亲信”,只要他们聚在一起,便有人要遭殃了!这次会是谁?同父亲争总董的杨全?哦,那也不稀奇,父亲从一个商人爬到公董局董事这个位子,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在上海滩,没有权利办不到的事情!这是父亲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是时常要教训他的话。
“不成气的东西!连敲门也不记得了?我平时是怎样教你的?”欧阳沐凡倒是先怒了起来,目光永远是那么冷淡而犀利。足足望了他许久,才冷冷地出声“帮不到我也就算了,别成天只顾在外风流快活。”
“有大哥帮着父亲就够了,我再插手父亲不嫌碍事吗?”修头低得更低,又补了句“你们那些事,自己够应付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
欧阳沐凡没出声,只是将老脸绷得紧紧。旁边的人慌忙解围“侄儿别瞎说,整个上海法租界,谁不知道你爹的名声。出去外面打听便知道。”
修不做声,只是冷笑,那笑容看在欧阳沐凡眼里,倒格外刺眼得很!他不由垮下脸骂道:“不成气的东西!本是好意叫你进来,看来我倒是自讨没趣了。”又指门口,忿恨道“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告退了,父亲。”
“沐凡兄何必跟小孩子过不去,反正都是自家人,不碍事。我们倒是说下杨全那事…”
欧阳沐凡没出声,许久,才说“你们看着办吧,找的人要绝对可靠。”
父亲说得很小声,快出门口的修却听见了,他嘴角依旧带着那抹淡淡的笑容。
经常听到这样令人意外的事,已经变得不稀奇了。
他反手将门重重关上,里面的人瞬时便和他隔绝了,他想若是真正能隔绝了那才好呢!最好的是,那个人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他身上流着他一半的血!这是抹也抹不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