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妓搂了搂自己单薄的衣物,十月的夜晚,却冷得吓人。不知是自己心寒,还是天气真的要转凉了。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往家赶去。本来下人都是住在欧阳先生府里头,但因玉凤姨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病得厉害。二少怕夫人念叨嫌弃。便在外头替她们安排了别的住处。幸好离的也不远,半个时辰便能到。
一辆黑色的车骤然从她旁边掠过,她慌忙用手遮了遮嘴鼻。这里的灰尘永远那么大。车一过,便卷起漫天的灰尘,呛得人怪不舒服。
在前面不远的转弯处,那辆黑色的车便停了下来。车里的人却没下来,似乎在等什么人。不一会儿,车上下来几个拿着长枪的家伙。
“这是做什么?”夏妓好奇地瞥了眼,见他们手中枪尖上的刺刀闪得光亮。便不敢再往前踏一步。只是下意识地朝临旁房子的角落躲去。在上海的人都知道,遇到拿枪或打架的人便躲远一些,要是看到某些不该看的事,那全家人的性命都得赔上。
车上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烦,咒骂道:“杨全怎么还不出现?老子等得火了。”
“应该没错,这个点经过这条路,一会只要车来了,便开枪。先生说过,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
“总之明天让他上报就是!”
“号外、号外!特大消息?哈哈”
更有人促狭地问。嬉笑声顿时响成一片。夏妓只觉耳中一片嗡嗡响,蹲着身子,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掌!生怕自己喊出声。天呐!她听到了些什么?有人要暗杀杨全?那可是法租界的名人!听说他跟法国领事都是平起平坐。也是公董局的董事之一,连欧阳先生都要忌惮他几分呢!
紧挨着,她听到了枪上膛的声音,密密集集的枪声蓦地响彻夜空。她完全惊骇了!竭力地强迫自己镇定,大气都不敢喘。只是使力地从指缝间吸着凉气。半晌,确定没有任何响动了,她才颤巍巍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望了眼转弯处!
没车了,没人了,没声了!
“还好!”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然后朝前跑去。在转弯的对面,看到一堆人中枪倒地,那些腥红而粘粘的血流了满地。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只是路人,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她弱弱地出声,合着双手,对尸体拜了又拜!
“小姐!救我…”有个人似乎没死,从死人堆里翻了出来,踉跄着身子走到她面前。
“你…”她捂着嘴,不敢吭声半句,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上下打量。
“小姐…救我!”他捂着发疼的胳膊,声音微喘地说:“我中了弹!流了很多血。求小姐送我去医院。”若不是手下护着他,说不定,他早见阎王了。
“你是不是…快死了?”夏妓睁大眼,低低地问了句,又松开手,傻呵呵地笑道“瞧我,都傻了,你正活生生地站着呢。我赶紧送你去医院!”又想起了事,不由绷着脸道“看你这模样,应该有四十好几了吧,你活了几十年,自然不在意,可是我还年纪轻轻,有家人。送你去医院是可以的,但你要记住,没有见过我!我也不管你是谁,反正救人一命,终归是好的。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话完,便将他衣服上的袖子用力扯下来一段,替他将伤口处紧紧绑着。
“小姐当然是为了自身安危,我懂。在上海,人人自危!小姐今日救我一命,日后定有好处!”他脸色惨白,语气急促地许诺。
“得了吧,你得罪了人,都死到临头了。我可不指望能有什么好处。别将我与家人托下水,就谢天谢地了。”夏妓扶住他,朝医院走去。却忽略了,身后有双眼冷冷地旁观这一切。
“亏我还为你担心,你倒好。跑来救人!”欧阳修盯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地说“救人还怕别人知道?笨丫头,你救的可是名震上海的杨全。别人又哪会不知道你?”他转身,悠闲地往家里走去,声音微轻地说道“总有天,我会为了你个笨丫头,连命都丢了!连命都丢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