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现在哪有心思去纠结一个陌生人的态度如何,我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
苍言安抚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也许情况未必有东歌说的那么糟糕呢。地狱里的恶鬼跑到人间作乱,鬼王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他要是不管,肯定会受到天道的责罚,所以他就算只是为了自保,也肯定会派出手下所有的阴兵阴将,尽快把逃跑的恶鬼全都抓回去……你先安心在这里住几天,也许几天后就太平了呢?”
这话我是不怎么信的,地狱里囚禁的那些都是最凶残狠厉的恶鬼,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抓回去的?
可事到如今,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信与不信都得在这里呆着。
只是……弥渊,他还好吗?他也奉命加入到抓捕恶鬼的队伍当中了吗?他身上可能还带着伤,这样奔波劳累真的没问题吗?我忍不住有些走神地想着。
苍言故意换了个轻松地话题:“对了,你还没尝过我们这儿的蔬菜水果呢吧?那可都是我们没事儿的时候自己种的,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哦!走,我带你去吃。”
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开心一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顺从地跟着他去吃早饭。
饭桌上的那些蔬菜瓜果看着确实不错,至于味道……老实说我根本没尝出来。现在这种状况,我真的没心思做任何事。
饭后,苍言又以介绍环境为名,拉着我满山转悠,实际上就是瞎逛,散心。
可我真的没这个心情。
“苍言,我知道你一片好意……但我现在更希望能有点事情做,你不是说可以帮我恢复记忆么,不如现在就开始怎么样?”我站在谜山的主峰上,放眼望着无边无际的林海,完全不觉得这般景色有多美,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回到我熟悉的江城去……
回到弥渊的身边去。
“我说过了,你现在的魂魄状态非常不稳定,承受太多外界干扰会有危险的。”苍言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知道你心急想回到那个家伙的身边去,但你也不能不顾你自己的命吧?再耐心养几天,就几天,行么?”
我闷闷地说:“那好吧……你说过安魂香可以加快恢复速度,那我现在就回去点着香睡觉去。”
“别,千万别!”苍言急急地说:“你昨晚的反应很不正常,我现在还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情况呢。那些安魂香你千万不能再用了!”
“那你就让我这么干等着?”
“……你可以到处看看风景,放松心情,就当是度假了。等你放松下来,你就会发现时间其实过得特别快,一眨眼的工夫什么都过去了。真的,你可以试试看,我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喜欢到这里看下面的风景,每次都觉得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苍言说。
我盯着苍言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苍言,到底是地狱里的厉鬼真的跑出来了,还是你为了让我在这里多留几天,故意跟你的同伴串通好了骗我?”
真的不能怪我多疑,他一边说着我对他们的组织有多么重要,一边又什么正经事都不做,拉着我漫山遍野地瞎晃荡,我能不多想吗?
苍言倒也坦荡:“我承认,我的确很希望你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最好是永远呆在这儿别走了,这样我就可以跟你天天朝夕相对,说不定能有机会培养出点儿感情……”他顿了顿,语气诚恳地强调道:“但我真的没有跟东歌串通。东歌性子特别直,从来不屑于干撒谎骗人的事情,我就算想找人合伙演戏,也不会找她当搭档。你是不知道她挤兑别人的时候可以有多厉害……”
我头疼地问:“苍言,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彻底放弃呢?”
苍言反问:“如果换做是你日夜寻找一个人,找了整整八年,找到以后又在她身边保护了足足五年,可是她却喜欢别人,而且还是个伤害她的人,你会是什么感受?你能做到内心毫无波动地祝福他们吗?能做到把对方从你的心里彻底剔除吗?”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真的不甘心。”苍言叹了口气,“说句不好听的,我甚至觉得你有点瞎。我到底哪点不如弥渊,为什么你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却愿意被他伤害一遍又一遍?!”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已经多了几分怨气。
我低头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碎石,声音干涩地说:“弥渊他……其实也对我挺好的。之前那些过分的事情,都是因为误会,后来他没再那样过了……”
苍言嗤笑:“对你挺好,怎么个好法?让你怀鬼胎,随时面临天道的惩罚,随时有可能一尸两命这叫对你好吗?让你受天道诅咒,魂魄无法再入轮回,这叫对你好吗?骗你吃血冥丹,折损你整整六十年的阳寿,这叫对你好吗?!”
前面的几个问题我都有理由解释,可最后一个却让我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骗、骗我吃血冥丹?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不记得自己吃过那种奇怪的东西啊!
苍言说了一个日期,正好是我请假回家养胎的前一天。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去医院本来打算辞职的,结果被院长挽留,就改成了休长假。然后也是出于不好意思的心理,决定站好最后一班岗,坚持到下班时间再回家休息,可是没想到孙美凤的老公被撞死在医院大门口,我接到电话赶出去不小心晒到了阳光,差点没了孩子。
当时弥渊给了我一颗很奇怪的药丸,说是可以帮孩子抵御阳气,那颗丹药的名字好像……好像就是叫血冥丹!
我的心狠狠一沉。
我还记得当时吃完那颗药以后感觉特别痛苦,但心想着是对孩子有好处的,也就咬着牙默默地挺过去了。我真的没想到它竟然会折损我的阳寿,而且还是六十年那么多!
我的寿命总共才多久,折掉六十年,还能剩多久?!
苍言打量着我的神情,问:“你现在还觉得他对你好吗?”
“……”我不知该作何回答。
说老实话,我很不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可理智告诉我,弥渊那个时候对我的态度纯粹就是把我当成生育工具,他的确有理由那么做。
苍言陪着我沉默了好久,才字斟句酌地说:“我不知道你的阳寿总共有多久,但是想来这样折损过以后,剩下的时日不会太多了。如果你还要继续孕育这个鬼胎,可能还会不断地消耗你的寿命,说不定等到孩子出生的时候,你也差不多快要魂飞魄散了。你真的确定要为了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他握住我的手,缓慢而坚定地说:“我不会逼你一定要怎么样,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保护你。如果……如果你愿意把剩下的时间留给我,我会感到莫大的荣幸,会尽所有的努力去珍惜,真的。”
我僵硬地把手抽出来,努力想要保持镇定,可明显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我此刻的慌乱。
“我、我再考虑考虑……”
“好。反正还有时间,你慢慢想。”苍言微笑,一如既往地温柔。
可我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千钧巨石。
我问自己,如果苍言说得都是真的,如果弥渊真的那样伤害过我,我能原谅他吗?
答案是……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当天夜里,我就梦到了弥渊。
梦里到处都是雾,分不清楚究竟身处何方。弥渊见到我之后表现得非常激动,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地问:“小棉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
梦里的我,依然很清晰地记得白天时候苍言跟我说过的话。
我在弥渊试图把我拉进怀里的时候,冷漠地推开他,严肃地问:“弥渊,你说实话,你给我吃的那个血冥丹到底有什么副作用?”
弥渊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不自然,结巴着说:“你、你干嘛突然问、问这个……”
“回答我,副作用到底是什么!”我咆哮着,心底一片冰凉。
弥渊狼狈地化成雾气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回答。
我从梦里醒来,脸上冰冰凉凉全是泪,心口处更是疼得像是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肉。
我努力告诉自己,不是每场梦都有意义,有些梦不能当真……可我还是没有办法驱散心头的痛感,也没有办法停止流泪。
我就这么哭了大半个晚上,翌日盯着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简直不想出门。
苍言非常贴心地把早饭送到了门口,见到双眼红肿的惨样时,更是体贴得一个字都没多问。
我宅在房间里看窗外的光线慢慢变化,一点点熬着时间。实在无聊了,就把档案捡起来再看看自己的过去。
回顾自己曾经受过的折磨,当然不可能是愉快的事情,但这样至少我可以暂时停止思考,不再逼着自己选择是否相信苍言,又是否原谅弥渊。
我真的快要把自己逼疯了,我需要让自己休息一下,哪怕只是一小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