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自1935年新建起,就倡导学风诚朴,笃志博学,招收的首届新生都是各地来的高中毕业生,很少社会话动,多数只是参加间乡会,少数有特长者参加学校剧团或歌唱班。所以在中大有两个院系是著名的忙,—是医学院,—是化工系,学生上午学习理论课,下午忙在实验室。只有星期天或假日,方才自由活动,三五成群,漫游中山陵,荡舟玄武湖。同学之间,没有谈恋爱者,到了二年级才有两对,鸡公山下,六朝松畔,常有他们的足迹……
而此时,在华西坝,穿西装的华西医学院学生和穿蓝布大褂的中人医学院学生已聚集在—起,融合在—起了,相互间看了又看,前—类已不觉后—类土里土气,后类也不觉前—类洋气十足了。
是共同的命运矫正了彼此间的隔膜与参照?
抑或是教学上的不同文化不同风格的相互吸纳与渗透?
蔡用舒教授说:
那是在实习期间,有两件事给同学们留L了难忘的记忆,—是妇幼医院半夜失火,200张病床的医院,—小时内就化为灰烬,但由于三大学的同学们奋力抢救,没有—个病人伤亡,这显示了团结的力量;—是日寇飞机轰炸,我们天天跑警报,—次—个同学躲在—个大坟穴里,不料炸弹恰好落在坟穴中,这位同学被炸死了,悲哀之余,大家痛恨日本帝国主义,小把日寇赶出去,中国就没有—块安全的地方放书桌。
1938年夏天,住四圣祠,由中央大学医学院、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和齐鲁大学医学院成立了三大学联合医院。这在那个危难时期的历史环境里,实属—个了不起的创举。
中大医学院院长成寿南任联合医院院长兼内科主任。中大医学院外科教授董秉奇任联合医院外科主任。并在联合医院设立了牙医门诊部,由聘请来校任教的陈华教授负责(此前,牙医专科学校主任黄子濂因对国民政府教育部停发学校经费,又因从国外订购的器材无法运到成都,使学生实习困难,而愤然辞职。为挽救牙科专校的教学,中大校长罗家伦任命戚寿南兼任牙科专校主任),又在董秉奇的倡导下,增设整形外科课程,由此开创了我国口腔医学与整形外科相结合的历史。
此时的中国,大片大片的国土已被日军占领,各地流亡的知名医学界人士云集成都,众多学子跋山涉水投奔名师门下……
然而,素称天府之国的成都在日冠的机翼下,已不是人们可期盼的安身之地。
1940年10月4开,日寇空袭成都,血光之灾就在这个黎明时分降临华西坝——
—群群绿色的、双引擎轰炸机从薄薄的云朵里秃鹫般地向轰炸的目标俯冲而来,机翼上的红膏药标记清晰可见。警报器凄厉的嘶鸣被疯狂的爆炸声淹没,烽烟冲天,四处都在起火……城市在颤抖,在哀嚎;人们在奔逃,在哭叫……成堆的人被炸死,树枝上、房檐卜挂着血肉模糊的农衫和断肢……
蔡翘教授生前在他的自述中写道:
到成都后,—切又是从零开始,但我毫不气馁,克服重重困难,不但立即开课,还成立了生理学研究所。借华西医学院大楼半地下审储尸房隔壁的—间阴暗狭小的房间,建起厂实验室。开始培养研究生,招收进修生。1939年时就招收宋少章、程治平、陈定—、李昌甫等4名研究生,随后来进修者有十余人。那时,物价暴涨,日数变。日机轰炸成都时,我—家4口临时在桌子下躲—躲,炸弹虽未直接命中,但气浪把房屋震塌了,我也受了—点轻伤。我们只是拍打了—下身上的尘土,包扎—下伤口,又继续投入工作……
1938年秋考入中央大学医学院的张学庸教授,亲身经历了日军轰炸重庆、轰炸成都那—幕幕惨烈悲切的场景,他在追忆中央大学医学院学生生活片段中写道:
1939年5月3日和4日两天,日机连续大举轰炸重庆市区,我和同班同学们当时正在柏溪(医学院迁成都时,—年级学生都在重庆柏溪分校上课,上二年级才到成都)。看到数千民众死伤,房屋烧毁后的惨相,悲愤的情绪重重地压在心头。重庆是山城,可以凿岩开石挖防空洞,空袭时还叮躲到洞里去,而成都地居平原,每当有空袭警报,师生们便随同市民—起跑到郊外,找块坟地或低凹的地方躲下,只有碰运气希望炸弹不要落在身边。那年秋季,日机更加疯狂地轰炸成都,—些炸弹落在东郊,把夏传芬、张治德两位同学炸死,陈定—等同学被炸伤。同学们把夏、张两人断裂的肢体缝好后,开了—个小型追悼会,在悲痛的气氛中向两位同学的遗体告别。最后,头部被炸伤,包扎着绷带的陈定站出来说:难道我们中国人就甘心受日本人的欺压和残杀吗?难道我们不能把国家建设强盛,摆脱这种苦难的处境吗?短短两句话,道出了大家共同的心声。
张学庸教授说,面对同伴的遗体,他和同学们的心在颤栗:上下五千年古老文明的中国啊,你的伟大在于古老?!你的悲哀也在于你的古老吗?!
面对外国列强野蛮入侵,—个残破的中国,—个扛着贫穷和烟枪的民族能战胜什么呢?
这是—个民族的记忆——国耻。
这是用血泪和屈辱浸泡的历史!
张学庸教授说,也许是那惨烈的生死场面激发出人的强烈生命意识,同学们都抱定—息尚存、发奋苦学的决心。教室里放不下安静的书桌,就跑到野外读书上课。
为此,在华西坝成立了成都学生抗敌救亡宣传团,成立了空袭救护队,中大医学院张查理、陆振山教授担任队长,率领部分同学参加市区伤员救护工作。每当听到哪里有爆炸声,哪里有哭喊,他们就迅即奔向哪里……
那年月,兵燹战祸、天灾瘟疫—起向中闰人头上砸来。
1944年春,中原发生严重灾荒,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成千上万的灾民流离他乡,不少人饿死路旁。掘墓啖尸、易子而食等惨绝人寰的消息传到华西坝。
从南阳盆地走出来的布衣学子张学庸,此时此刻他的心在呜咽,在啼血!他和几位河南籍的同学发起了—次赈灾募捐活动,他们首先捐献了自己身边的全部存钱,紧接着师生们积极响应,不到两天使募集了两千多元。同时学生会组织歌咏队,经过短期演练,举办了救灾义演,卖票所得近—万元,悉数捐赠赈灾,支援灾区民众。虽是杯水车薪,微乎其微,却也体现出医学院师生对人民疾苦的悲悯与抚慰。
1945年7月,成都地区爆发霍乱疫情,中大医学院附属公立医院(194L年8月成立)立即成立霍乱防治应急病房,内科、儿科的大部分医师、护士及药剂人员投入紧张的防治上作。与此同时,师生分兵数路赴简用、内江,自贡、荣县、乐山等地农村抢救百姓性命……
命运之战
抗战胜利后,中大医学院先于中大校本部和其他各院于1946年4月中旬,升始分批分路向南京迁返。师生们或经重庆、武汉水路东下,或取道西北,经宝鸡、两安陆路迁回南京。
八年了,日本鬼子投降了!
沦落在外的学子们期盼了八年,煎熬了八年,苦学了八年…—今天终于义回来了,回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