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博文选录)
4月27日:关于散文的一点想法
散文是什么?
写了十多年,已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就像学会了写字的人,已不在乎手中是笔还是键盘了。形式已被抛开,凭着本能的内心要求,写所有想写之话。这就是我的散文。
所以散文,就是一个人说话吧。
常有人劝说,还是写小说吧,写散文,一辈子没出息,发不了财,出不了名。至少现在,我就做个没出息的人吧。也许某一天会突然去写小说,但散文,永远是原配如夫人,是要白头到老的。这是我对散文的感情。
散文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形式?有什么样的内容?表达什么样的思想?这些,需要讨论吗?觉得没必要。散文是一个人的性情,一个人有什么样的性情就会有什么样的散文,散文的个性化特质决定了,任何对写作者的要求,可能都是多余的。改变,只能来自写作者本身,进入化境修成正果还是进了死胡同僵化死去,都是自己的造化。
忽略形式的最终结果是什么?也许成就了独特的风格?也许因不重形式反而形成了一套形式?是追求形式,还是追求将内心的感受穷尽?我选择了后者。这种穷尽的过程中,导致了文章的冗长和拖沓,反过来有害于内容的呈现,这一点,我已看到了。处理好内容与形式的关系,或者说,找到一个最适合自己风格的表达方式,对我来说,还有一个长期的锻造过程。
非常欣赏贾氏的商州,余氏的“文化”,史铁生的地坛,刘亮程的村庄。可我对散文素材的选择,喜欢随缘,是个灵感至上主义者,什么打动了我,就关注什么,像崖壁上的攀援者,抓住每一个带我向上的点,向目的地靠近。这样做有些盲目,也许会永远爬不到崖顶上,永远在艰难的冒险中,或者就此消失在自己的文字中。有目的有计划的写作,不属于我,我尊重自己心灵的要求,用灵感做笔的牵引,而非素材。真实的文字随着生命开始漫延,它是生命的别一种延长和丰富。一个人生活在他的时代中,最终,这种极个别的生命体验,成为时代的一个代表,因此表现出它存在的价值。不可否认,就某一方面深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如果某一天,我愿意将整个心思放在某一个类型的素材上,写点系列的文字,对我来说,也是福音之一种。
散文的命运到底如何?散文的好日子似乎过去了,九十年代的火热景象一去不返。写的人越来越多,尤其网络上,浩浩荡荡的码字大军,简直让人头晕目眩,被淹没,感到窒息。我对散文固执的写作态度,算是面对恐惧的自我安慰吧。不管散文命运如何,我会坚持下去,这一点不庸置疑。在中国这样一个文化环境中,我们的思想跟诸子、韩柳、明清文人,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亲情,我们都是文化大河中接受洗礼的流沙,我希望自己的散文能延续古老文化的骨血精髓。如果写作已成生命的需求,这种行为一定要有源自传统文化的根,从自身的民族历史和文化里,生长出新鲜的生命力来。
写作,是孤独的,个人的。那些创造了宏大社会生活场景的伟大作家们,他们面对的,始终还是自己。小小的没有出息的散文,是更个人更孤独的诉说。不管最终写出了多么广阔的视野,多么深邃的思想,散文的这种禀赋是无法改变的。现在特别没有上进心,只写千字小文,只写所爱写。前两年一篇文章动辄就上万字,散文集《飞翔的姿势》收入的文章,大多在3000字以上,从形式上,显示出了文字的大气,实际效果未必真如所愿。九十年代正是“小女子散文”毁誉参半的时候,我一心想写出大气的文章来,于是从内容到形式都追求一个“大”字,现在回想,这番追求是可贵的,它奠定了我写好小文章的基础。但我学会了慎重,力求将笔端事心中理尽量化小,语言尽量简而又简。简约、明朗,成熟,尽量轻松点随性点,像在空气清新的山间小道上漫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我说,散文写作要回归传统,贴近生活。有人问,为什么要回归传统呢?回归不是简单的回去,或者幼稚的复古。回归的过程是开放的、发展的,是对民族文化延续真谛的寻觅。于是想系统地读一些书,尤其历史、文化史、哲学类的,当人生走到某一个阶段,某些知识需要重温一遍,重新理解,以其优良的一面来影响自己。写散文的人,更应该博览群书,应当在阅读和生活的间隙思考。丰厚的知识积累,丰富的生活阅历,深邃的心灵空间,驾驭文字的智慧,这些因素加在一起才有可能成就一个优秀的散文写作者。
4月29日:在路上
匆匆忙忙,赶往车站。
一路昏睡。跳下车,到花店买花。百合花,金黄色的扶郎花,配上紫色的勿忘我,很好看。拦车,奔向医院。
朋友上午刚做完手术,平日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毫无生气地瘫在床上。近年常常感受到疾病的可怕,健康的重要,没有身体,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身体健康的时候,说不在意这副臭皮曩,仿佛这个肉身是多大的负担,一旦这皮囊有了问题,倒真的不敢说它臭了,只希望它尽快地好起来。
握着朋友的手,眼泪从她眼睛里一点点沁了出来。麻药还没过去,她的手冰凉无力,我知道她想握住我的手,可她的手指一点力也没有。生生在脖子上割了一刀,她不能说话,无法说出自己的痛苦。她表示脑袋和腰都疼。真想住下来,给她做做按摩,我清楚地知道她身上哪些地方疼痛。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出来,好了十多年,我们已成为对方生活的一部分,她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不忍心看她受苦,常常责备她,为别人操了太多的心。这个手术如果早做两年,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么复杂。一个女人,到底为自己活还是为别人活?这个社会,尤其在一个相对传统封闭的小城里,女人们大多数不能纯粹地为自己活着。希望这次手术后,她更多地为自己活着。
六点半,得赶往另一个县城,她做手势让我快走。匆匆道别,上车,开始新的一轮奔波。
晚霞在天,自然的天光映得天更蓝云更白,撑在车窗上,望着辽远的天空,想着躺在病床上的她。明天,麻药过去了,会更疼,但愿疼痛少一点再少一点。有些事情,只能自己面对和承担,这是没有办法的,但今后,真的希望她过得轻松自我一些,快乐幸福一些。女人和女人,是最能相互体谅的。也有非常了解女人的男人,但总没有女人跟女人之间那样贴心贴肺。
给朋友发短信: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暖风,花香,晚霞,禅音,一个人。很愿意和朋友们一起分享自己的感受。仔细感受着这一切的时候,心中常会变得一片清明。跟朋友说,我的暴风雨过去了,我选择安然接受一切。我喜欢在有限的生命里常常感受到安静,而不是烦躁和不快。mp3里播放的,是心经、波若蜜多经,都是我喜欢的古筝曲。心绪随着晚风和音乐飘飘荡荡,车箱仿佛成了时间快车,现实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喜欢一个人到处游荡,只有这时,我才能成为一个纯粹的思考者,成为自己的完全主宰。
晚,看到了表弟一家。舅舅的侄儿男女很多,但他似乎更偏爱我一些。吃饭时,挑了两块最好的排骨放到我碗里。我已基本不吃猪肉,又将两块排骨给了表弟。表弟陪我到筱家里去。筱的家布置得很好,宽敞的客厅,黑白的主打颜色。跟她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都是关于创作和文学的。我们在一起很少谈家常里短,不是不想谈,只是每到一起,就有谈点文学的瘾,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
不写了,拉拉杂杂的流水帐。
博客让我放任自流。
5月8日:开心之旅
前四天窝在家里,五日去了乐平里,一次开心之旅。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开心的随意的话题,可口的家常饭菜。满目青山,满耳鸟鸣。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地笑过了。
乐平里午饭,回屈原镇住宿。
雨后的空气,清新,饱含着树木花草的清香,节日的小镇宁静宜人。夜,明亮的街道上,除了我们这几个外来客,只有几只猫和狗在游荡。所有的街灯为我们明亮,小镇俨然是我们的。月亮从云缝里露出了小脸,大叫:“男人们,你们的情人出来了。”众人大笑,有友调侃:“这个情人怎么长了毛?”此话缘于艳那个妻子是太阳月亮是情人的比喻。雨后的月亮的确像一团黄丝绒,与周边的云彩氤氲成了一体。
街边有黄熟的小麦,建议爱美的艳和荣偷点小麦回去,插在花瓶里,比什么花都好看。建议被立即执行,美女的芊芊玉手变成了收割的镰刀,抱着大把小麦的艳和蓉,在朦胧的灯光下,比米勒笔下的拾穗女美艳一万倍。
小麦是一个意象一个情结,太多的作家和画家,深爱着她。我也爱她从冬到春的颜色,爱收割她的感觉,爱她给我们带来的饱暖,毫无保留的,从物质到精神的滋润。
一个人睡一间房,一只鸟的叫声统治了我的夜晚。“插秧割麦”,鸟儿怎么知道现在是插秧割麦的季节呢?莫非传说是真的?鸟儿说着插秧割麦,让人想起太多的过去,童年的一切,新麦粑粑的香甜,操劳的母亲,打麦场上的捉人游戏,榨油房中的油香。
早起,上街走一圈。街上早有了行人,新下树的枇杷很诱人。
长江碧绿如玉,一江春水向东流。如果走进去走进去走进去,不能往下想了,这样的长江,让人有扑进去,亲近它的渴望。
六日,县城午饭,晚宿宜昌。
晚,大禹书屋得书数套,《水经注》、《徐霞客游记》,这是早就想要的,《小窗幽记》、《陶庵梦忆》是意外的收获。朋友有大量写西湖的文章,正好可以和张岔的《西湖梦寻》来一番古今的补充阅读。《闲情偶寄》本有一套,这一套更精美,注释好多了,插图很吸引人。喜欢大气的书,就像喜欢大气的人。华夏出版社的《楚辞》插图本远没有吉林出的《楚辞源流选集》好,还是买了一本。最惊奇的是张炜的《楚辞笔记》,没想到!又高兴又沮丧。高兴的是,我喜爱的作家,也喜欢屈原,并有这样的深入阅读。沮丧的是,他写的,正是我要写的,而且想法已久,抛开一切学术上的说道,用这种直接深入作品的方式,写出我心中的屈原。幸运的是,张炜是男人,我是女人,张炜是山东人,而我是秭归人,我读出来的屈原,大概会有新的样子。我想尝试的方法,张炜已先做了尝试,真是我喜欢的作家呀!《在北大听讲座》,一套15本,总算买到了。后听友人说,也许可以半价购得,可惜我的百元大钞啊!家中已有《罗丹笔记》,又购一本《大地的画家米勒》,这样的书,要买成系列,读画读文读人,很好的欣赏方式。喜欢乡村生活,米勒的乡村固然不是我的乡村,但凝结其中的情愫是一样的。那个奔跑着撒种的男人,多么逗人喜爱呀!《装潢志图说》,可以对书画的装裱,尤其是古画的装裱知识有所了解,是很有价值的一本书,这样一本书却只花了十来元,值得。
正写着,爱书的友人说,他来世就变成一本书算了。如果他变成了一本书,如果不算贵,我就把他买回来好了。因为这个人,是一个难得的书痴,那一种读书爱书的精神,值得永世传扬。
七日,休整一天。近一月,身体状况一直不佳,打针吃药,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在乐平里,上屈原庙时,落在所有人的后面,那面小小的山坡,对我居然有了难度,想想平日的健步如飞,下定决心,一定要调养好身体,一定要开始锻炼。
今天,一切都要开始了。
假期结束了。
6月12日:谁的眼泪在飞。
连续一个星期,采访艾滋病患者。这个看似神秘的领域一点儿也不神秘,他们只是普通农民,过着没有未来的生活。他们清楚知道自己的结局,心中唯一挂念的是他们身后的亲人。
谁的眼泪在飞?我的,他们的。
他们的纯朴、善良、自尊,他们的贫穷、无知,他们直面现实的勇气,他们的男人气概,父母责任、儿女情长。
他们渴求美好的生活,于是用滚烫的鲜血去换取一张张钞票,命运回报给他们的,却是天灾,是人祸!
采访无法进行下去,我的眼泪,止不住一次次流淌。
我的乡亲、我的农民兄弟啊!国家呀,快点富强吧,让我们的后一代,再不要面对这样的悲剧。
想对他、她说,我们一起努力吧。可是,我能做什么呢?全世界的人都在努力,也没有好的结果。
看了一些资料图片,对医生说,别让他们看见这些,太可怕了。我的胃出现了生理反应,想吐。
我们应该能做点什么,他们的老母亲,正在读书的孩子,弱智的姐姐……
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有的人拒绝了政府无偿提供的药物,那叫鸡尾酒疗法,副作用太大,吃了药不能做农活,不做农活,一家老少就没有吃的。
男人不能倒下。
天旱,招待所没有水洗澡,仅提供了一塑料桶冷水,一瓶开水。合衣而卧到天明。他们的天也旱了,再多的甘霖也滋润不了生命的干涸。
我的笔如此之沉重,不想写,不想写。
6月25日:点燃一束香艾
夜,坐在电脑前,蚊子循肉香而来。
住在五楼,理应没什么小虫子可以上得了这样的高度。孰不知,小鸟已在大街边安家,小蚊虫也学会了爬楼,这就叫适应。被咬得心焦,遍寻蚊香不得,本有枪手之类,可以叫这几个小东西立马死光光,但本人一向不主张使用此类毒品,号称对人体无害,就那味儿,一闻就有害。
想到阳台上的艾,心中大喜。太好了,天然的祛蚊之物啊!
端午节期间,要父亲给我割艾。父亲尽他的一抱割了一大捆。拣其中最长最壮的,缠了红布挂在门上,剩下的,扔了可惜,反正阳台空着,将那一捆艾,晾晒起来。原本只是喜欢艾的香味,留在阳台上,日日可闻艾香。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老祖宗就是用艾熏蚊子的。那东西叫艾绳。拿了一把艾进屋,放进一个废弃的铁桶里点燃。红色的火苗升起来,艾的烟香味飘起来。一把艾燃完,满屋白烟,久聚不去,看来艾烟有质地呢。我被烟熏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几个小蚊子,当然逃不胜逃,无影无踪了。老公被熏醒了,问我捣什么鬼。心中升起儿时玩火的快乐,说,我熏蚊子。这么大个活人都被你熏醒了,蚊子还有活路?弄的烟太大了。这瞌睡虫说完话又在烟雾中沉入了梦乡,我在烟雾中眯缝着眼睛敲字,果然安生了。
近几天将熏蚊子的时间改在晚饭后。关紧门窗,在客厅燃一把艾叶,白色的烟雾霎时布满整个房间。等我们散步回来,蚊子已远离我们的家。打开电扇,驱散烟雾,一个安静无忧的夜晚开始了。
整天,家里都弥漫着艾香,仿佛置身田野。
特意问了母亲艾绳的做法,半干的艾叶和细桐麻绳搓在一起就成了,很容易。端午之后,乘凉的夜晚,搓艾绳是男人们聊天时常干的小活路。艾叶好找,桐麻绳难得。那种桐麻,小时候常见,现在大概已没人用了。如果出来一位有心人,做了这样的艾绳来卖,会很抢手吧?至少我会告别蚊香、枪手之类,买上一大堆。
老祖宗的生活环保,自然,朴素,节俭,值得学习。其实我们的生活,可以“复古”啊,不制坟香制艾绳,怎么不行呢?
像我这样的熏法,有些野蛮,蚊子是熏跑了,人也熏得受不了,还有可能熏黑房子。怕熏黑屋子者,等着梅子制造艾绳吧。可我得先找到桐麻。那青青的笔直的桐麻树,几十年不见了。
我的复古生活,从寻找桐麻开始。
6月28日:义务献血,一个提醒。
昨天,市中心血站的献血车又来了。
去年12月献过,已经过了半年。
走去,说,献200CC吧。
医生说,你是AB型,我们现在紧缺AB血,献400CC吧。
想到紧缺,想到跟我流着同样血的人或许正在等着我的血救命,说,好吧,就400。
人一辈子吃了如山的五谷杂粮,献点血不算什么。也许那一点点血,真的能够挽救一个濒危的生命。
今天四肢沉重,相信很快就恢复了。
又想起十多天前的那次采访。内心的震撼至今没有过去。
如果我们都能献出一点血,有偿卖血的人是不是就会少一些?因卖血因输血染病的悲剧是不是就会少一些?
义务献血,对我来说,是一个提醒,提醒他们的存在,唤醒内心的良知和社会责任感。
提醒我的造血系统,你们不可懈怠,你们得坚持造出更多的血,你们有责任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
提醒自己,我的血是热的健康的是可以分享的,是可以为他人带来福音的。
粗大的针头插进去,热热的鲜血流出来,感觉自己体内有一条欢快奔流的小河,它有自己的生命。
献血的理由很多,那么就坚持吧。
7月3日:诗意与生活。
是生活伤害了诗意?
还是诗意伤害了生活?
前者的粗鄙,丑陋,真实,似乎,理所当然伤害了诗意。
可是,生活,避不开粗鄙,丑陋,真实。就像,爱是美好的,性和它的器具,看上去却那么丑。
所以,是诗意伤害了生活。
是我们脑子里的诗意,伤害了自然的真实的生活。
7月11日:是不是太严肃了?
因为心情的不好,所以严肃地干活?
心情的不好,因为太阳温度的过高。多么希望回到古代,摇扇纳凉,夜话家常。人民生活水平在不断地提高,店里空调销售一空,不知道头顶上臭氧层的洞洞有多大了,是不是派个把超人去看看,然后告诫全世界人民,那个洞洞大得可以装下地球了。最高兴的是那些制造空调卖空调的家伙,票子是唯一的真理。这样说的时候,咱也正在不道德地享受着空调,不用白不用,大家都在用。我凉快了舒服了说说闲话,说闲话不犯罪。据说太阳能空调出现了,不知会不会伤到臭氧层,最好发明一种呼风唤雨的魔力,简单易学,只要说一声:风,大风,小风,轻风,凉风,那个风它就来了。
游览博客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像看万花筒。鼠标轻点,从自己园子开始,一直蹓达到遥远的地方,沿途风景无限,趣人趣事趣闻趣文,美不胜收。很少做链接,总是记住访问自己喜欢之地的路径,常去的地方,走熟了,就走成了大路,养成了习惯。
看完别人的博客,再打量自己,发现咱太严肃了。我将自己的博弄得挺那个,有人说,有思想,有人说,得到了启发,我说,不行,这是放松的自留地儿,咱不弄纯文学,咱不思考国计民生,咱不追问命运人生,咱也想轻松一点点。
7月17日:说点什么呢?
今天下雨了,很凉快,可喜可贺。
今天上党校,以前都是咱培训别人,这次是别人培训咱。有人说,哇,要升官啦,非也非也,实乃本人为可挽救之“人才”,所以培训以引路。跟领导坐在一起,他看《洛丽塔》,我看《屈子阳秋》,扬言要收缴他的小说,不久自己也沉到“阳秋”里去了,“导师”之言,一字未进。像咱们此等人,总是改不了开小差的劣根性,总以为,能开小差才是至关紧要的。某人在博文评论里说,掉了开小差打扰她上班的细节,害得我再补充一下:发短信若干,打扰人无数,发明短信的人真是太好了,我爱他。
午,友来,带来了《非常道》的作者。已不下三人向我推荐此书,至今尚只目睹了很酷的封面,面见作者,感到惭愧。不敢谈此书。好在大家喝酒玩笑聊天,不谈文学。现在文坛姓余的都挺厉害,余秋雨、余华、余杰,开玩笑说,还有余世存。晚上翻书再上网搜索,发现这人真的挺厉害。本是同龄人,别人读书读出了一本畅销书,相比之下,我的阅读太不用心了,太没价值了。不过呢,说不定,哪一天,一不小心,也会写出一本读书之书呢?
没在朋友的热劝下去买《非常道》,原来是有这样一本《非常道》等着我:朋友2005年6月购此书于深圳机场,又孜孜以求地每页读过,留下了他的“芳泽”,在作者到来之际,他想到了需要再教育的某人,于是带上这本书到了某人的地盘,请作者亲自签上大名,然后咱就成了这书的新主人。这样得来的书,不认真读真是没良心。就跟人的出生一样,大多数书的到来,过程是平淡的。但总有一些书,是有故事可讲的。
晚,又有文友前来相聚。
小小地方,文气倒盛,常有朋友前来,自家圈子里也每有小聚。男男女女,有的,从二十来岁,一直聚到如今,男人头发渐渐少了,肚子渐渐圆了;女人渐渐皱纹多了,话也多了,大多数不再是纯粹的文学女青年,一个个都多出了许多的配件,夫啊孩啊美容啊减肥啊,拉拉杂杂,全没了文学女青年的纯洁性。
这拔男男女女因为文学,常聚在一起,十多年来,除极个别的,还没闹出过什么绯闻。该开玩笑时什么玩笑都开过,那都跟绯闻无关。
十年前有个人语重心长地说:梅子啊,你根本就不是传说中的那个梅子啊!梅子啊,你也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个梅子啊!我不问他为什么,就那么坦坦荡荡地站在他面前,笑看着他。
今天没喝酒,其实很长时间不知酒为何物了。突然大发豪言:美女们,有点绯闻不要紧,那是咱们的魅力在闪光。一个女人没有点绯闻,叫什么女人?一个没有绯闻的女人,魅力值大概已降到零。身边一美媚虔诚的望着我:看来我们得努力。
十年前那个纯静的小女人,十年后,还是纯静,是时光老去后的纯静。只不过,有时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常在大庭广众,蹦出些惊天动地的话来,露出个性中峥嵘的一面来,这就是改变吧。
7月28日:流浪狗
小狗在车流里跑动,尾巴抖抖,耳朵抖抖。跑一会儿,一屁股坐下来,拿后爪子挠脖子,那里肯定藏了不少虫子,不然,不会跑着跑着就要挠一挠。挠两下,又跑了,尾巴抖抖,耳朵抖抖。在来来往往的车流里,一只跑着的小狗,嗯,很酷哦。在小狗的眼里,这些大家伙有些仗人势,现在狗倒仗不着人势了,车仗人势啊。不过小狗的理解大约是,不管怎么仗人势的家伙,它们跟它一样懂得礼让吧,所以,它跑得轻快而欢势。
不由为小狗捏了把汗,好些人仗车势的家伙,不会在乎一条狗的命。
城里有小狗的家吗?它要到哪里去?从它的跑动姿态和眼神来看,显然在前方的某处,有一个目的地。
夜,微雨,医院门口赫然坐着一条大土狗。它打量着进出的每一个人,似乎那是它家的大门。或许它认为,这个门,需要来它来守卫,像它从前守卫每一个门一样。但它不知道,它守这个门,不会有主人出来,给它吃的和一块容身之地。在城市里,狗分不清哪些地方可呆哪些地方不能呆。大约半个小时,出来后,看到它换了地方,坐到门卫室前去了。这是一只聪明的狗,它已经从很多迹象看出来,这是一个不需要狗来守护的门,它不是家门。看它警惕的样子,可能暂时避雨后,还得去找个地方,解决今晚的归宿。
每当看到在城市里流浪的狗,就象看到了自家流浪的兄弟,很想带它们回家!
城里没有它们的窝。
城里的地金贵得很,人要找个窝窝安顿下来,得付出很大很大的努力,甚至,一辈子的奋斗。
城市,哪里安得下一只狗窝呢?
8月22日: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忙了两个月,终于睡在了新家的客厅里。
面对大半个城市的灿烂灯火,我说,怎么感觉像从地下住到了天上?
冷兄说:我感觉自己没穿裤子,在被万人瞻仰。
进行了一番忆苦思甜,结论是,能从六个平米的土房子、十个平米的楼板房、十几个平米的砖混房、八十多个平米的移民安置房混到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该知足了。明星们动辄上千万的别墅,可他们得来全不费功夫,哪有我们经营一个小家的丰富感受和经历呢?这就是财富与财富的不同。自我安慰,我的更值钱。
想起那个旧家,那些被我抛弃的家俱,它们陪了我八个春秋,心里有点不忍和难过,幸好年轻的新主人看重它们,我也有机会回去看看,回到过去的气味中。
早晨在鸟叫中醒来,空气清新,如同在森林中,感谢门前的槐树林,当初看上它们,真是没错。
9月12日:一切放下。
早,接电话,一直未曾谋面的一个朋友。
将近一个小时,都在说佛这件事。
他主编的刊物是我心中最美佛寺的内部刊物。他希望我能将生活与禅意统一在文字里,他的刊物需要这样的文章。
我得认真想想,禅,这件事。
从1997年到现在,快十年了,似乎到了我接近内心愿望的时候。
朋友至少说了五遍:认识你我好高兴。
我当得起这份高兴吗?
高兴、欢喜、宁静、淡远、我得开始复习,重新接近。
人的修炼,有时来自他人。为了这份高兴,我得将自已抹平,成为一个真正美好、善良、智慧的女人。
最后朋友说:将一切放下,这就好了。
好吧,将一切放下,放下,留下爱,留下思想的清芬,留下努力向上的精神。
9月16日:一群白鸟向我飞来。
经常,看到一群白鸟在窗外飞来飞去。
秋凉了,是什么鸟儿飞来了?
不是鹭鸶鸟,好像是鸽子,但没听见鸽哨。
鸟儿飞的样子美美的,一群,乐乐的。
想像,我是它们中的一只。
着白色羽衣,在一切之上,迎风飞翔。
鸟儿有时似乎冲我飞来了,但它们是远离人的。
可恨人与鸟儿之间,近在咫尺,如隔天涯,它们一点儿也不懂得,我是多么想与它们亲近啊。如果懂得鸟语,我会招呼它们来家作客,用最好的食物招待它们的呀!
或者它们也作如此想,只是没将我当它们想要亲近的那个人。
但愿院子里的树木快点长,再高些再密些,就会有更多的鸟儿来安家了。
心是莲花开。
我喜欢的歌。
心是莲花开,白鸟飞过来。痴人在窗内,鸟儿在天外。
我相信有一个空间,人与万物是相互懂得的,就像盛开的莲和饱含善念的心一样,形式不同,却有着一样的内蕴。
就像此刻,安坐窗前,我的心却像鸟儿一样在天空飞翔。
10月2日:归州行
明月在天
良朋在侧
美酒在杯
佳肴在桌
屈原祠灯火辉煌,游人如织。再过几年,新的屈原祠将安家在一个叫凤凰山的地方,还会有这样的灯火这样的夜游客吗?
这样的相聚可能还有,这样的良辰美景,可能难有第二次了。
三期蓄水后,高大的松树和雄伟的牌楼,都将消失。
又见归州月。
悬在屈原祠的飞檐上。不知为何,竟瞧出几分悲凉来。从李白杜甫三苏开始到晚清骚坛的风流才子们,他们都看过这一轮归州的月亮,月亮仍将照耀,此时的我们此时的屈祠将不再有。
想起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是夜的月光、长江、江边人的心境,就是春江花月夜。
不,不是春江是秋江。
10月8日:补博。
要将博客补起来。
其实是想将日子补起来。
思维跟鼻子一样不通不畅,跟嗓子一样火烧火燎。
一盆浆糊。
还是罢了吧。
11月29日:温暖地写下去。
包子铺的小老板说,你是梅子吗?我买了一本你的书。感到有些意外,天天领着女儿在他的铺子里过早,平时的我,不过一幅烟熏火燎的样子,没想到他正在读我那些小破文,一时有点难堪,像被人在广众之中揭了短。
恢复镇定,我说,你何必买呢?其实我可以送你一本。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应该买。这是一个尊重他人劳动的人,也是一个自尊的人。了解到他的经历,原本是一个读书人,也爱写点文字,自己的那点难堪才没有了,我的自言自语,他应该能懂得。
修鞋的师傅说,梅子,我儿子专门买了你的书呢。什么时候再出书,别忘了给我一本啊。
守门的大爷说,你是那个叫梅子的人吗?写一写我们吧。
小店里卖衣服的女孩很熟络地跟我打招呼,说常在报上读到我的文章。我笑说,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文章呢?她说你是梅子吧?我看过你的专题片。当晚的衣服以最低价买到手,我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占了便宜。女孩说没关系,她喜欢我的文章,写的都是她熟悉的人和事。多写些文章给她们看,就最好了。
在小城里,常有不相识的面孔走过来问我是不是梅子,我的那些无名小文,在这些人心里,产生的是尊敬,这尊敬让我感到惭愧,又为文字在不同心灵之间的沟通而感动。
谁说文学离我们很远呢?它就在最朴素最普通的人群里。文学的命运似乎远没有专家们坐在象牙塔里说的那么危险。文学不再担负政治的、历史的、社会的种种责任,不再是成名成家、争权夺利的工具,回归文学本身也好,走向市场化、大众化、平民化、世俗化、娱乐化也好,只要不被高高在上地神圣不可侵犯地供着,怎么着都好。说句虚荣的话,我很喜欢听到这些最普通的劳动者说出梅子这个名字,他们说出喜欢,比名家给一通表扬更让我感到荣幸。
曾经,写作,并不是一件温暖的事,整天远离人群,枯坐窗前。现在,居然想多写几本书,写他们喜欢的书,他们是小老板、鞋匠、守门人、卖衣服的小女孩……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写作,是一件多么值得努力的事情,是一件多么温暖的事情。
后记:这段博文选录从谈文学开始,到谈文学结束,似乎正好用最后的感慨验证了开始的论说,是一段完整的选录。
2006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