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顾禹，你也喜欢这片银杏？”
“顾禹，你要考哪所大学？”
“顾禹，你将来想要做什么？”
“顾禹……”
……
叶嘉阳的高中生活是在功课和顾禹这两个词汇中度过的。单纯的姑娘，只一心傻傻地喜欢，不讨论方法，不知道计算，甚至都不明白要回报。
就那样只是喜欢一个人。
叶嘉阳从没做过这样大胆的事情，暗恋一个人，暗恋被曝光，再贸贸然决定去告白。
那一天，是叶嘉阳放学后叫住了顾禹，不理他那些起哄的朋友，满心满眼只看着一个人。
顾禹背着书包表示非常不耐烦。
叶嘉阳却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硬着头皮、语速飞快，说了句：“我喜欢你要不要在一起？”
顾禹没听清，“你说什么？”
但他大概明白她要说什么，他早知道她。
叶嘉阳嘛，天之骄女，听说她喜欢上了自己，原本他还不信，此刻看来却是真的。
没听清？好。
“我说，我喜欢你。我在问，我们两个，可不可以在一起？”她又说了一遍，一字一句，认认真真。
沉默。
这种沉默令人尴尬。
没有人知道要说什么。无论传闻怎么乱，还是太出乎意料，怎么看，这两人到底都不是一个世界的！更何况是这种毫无头脑、当着别人面的表白，难以想象，这是那个叶嘉阳会做出来的事。
她一向乖巧稳重，他从来张扬肆意。
两个人，朋友圈子外三公里相离。
连磁场都透着相斥的气息。
可是姑娘站在这里说要在一起……果然脑子已经被门挤了吗？！但事实是，连叶嘉阳自己都没有想象过，原来她还能做到这里。
然而顾禹接下来的话，却让叶嘉阳觉得，也许她只能做到这里了。
“我……不太喜欢成绩好的女生。”
借口，这是他拙劣的借口，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他只能补救地说，“成绩好的女生……跟我性相不和。”
他不知道用什么来拒绝这个女孩，他只知道她成绩好。
顾禹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奇怪理由，聪明如叶嘉阳，又怎么可能相信呢？
只是此刻，自己鼓起全身勇气来表白，却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而被拒绝了，她的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不相信，当然不相信了。
可无奈的是，他就是用这种理由拒绝了她。对面那些人的目光，包括他的，突然就变得令人难受起来，后来她才知道，那种难受的感觉，叫难堪。
“哦……哦，好、我知道了……打扰了……”叶嘉阳开始语无伦次，无措地想要离开，却被一把抓住。
“哎你别走，我还没说完，”顾禹突然抓住了叶嘉阳，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你回家注意安全，路上要看车……呃，还有防坏人……那个、我走了。”他嘴里吐着不成逻辑的话，又烫手般推开了叶嘉阳，拽着看热闹的哥们儿飞也似地逃走。
只留叶嘉阳一个人在原地，惊愕呆愣。
顾禹，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叶嘉阳花了三年时间来学会淡忘那些过往，她曾经在爱情里低三下四的耻辱。
人们总说谁先爱上，谁就输了。
可是叶嘉阳在爱的时候总认为，她的爱情真的不分输赢，是她心甘情愿做陪衬。只是每一个人的付出都有底线，她可以在他痛苦的时候安慰他、可以在他失意的时候鼓励他、可以在他成功的时候为他喝彩，她甚至可以忍受自己在他心里永远比不过另一个女人……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别人的替代品。
她没有想过，以为自己终于在爱情的漫漫黑夜里看见光明的时候，等来的却不是她渴盼已久的黎明，而是一只碎裂不堪的灯泡，终于熄灭。
三年来，这些痛苦，她都在深夜里独自品尝，从最初疼得夜夜难眠，后来靠安眠药勉强入睡，到最后终于只剩午夜梦回的怅然，她全部都一个人经历。
对于她来说，生活中没有顾禹的存在，才是治愈自己最佳的方式，只有这个人远离她的生活，她才能坚强起来。她在纽约，他在北京。相隔一万五千多公里的距离才能让她平静地好好生活。
直到那天。
他言辞激烈地指责她不告而别，她就动摇了，三年如苦修般的日子，一朝白费。可能……也许要追溯得早些，从她在餐厅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天起，她就在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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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到，许薇就喜欢跑到叶嘉阳父母家里蹭饭。叶家老夫妻俩也很是喜欢女儿的这个闺蜜，女儿不在身边，他们也总是能够通过许薇，享受到一些天伦之乐。
难得今次女儿和许薇一起回家吃饭，老两口自是乐得忙活，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
“喀嚓喀嚓！”钥匙转动锁。
叶妈妈耳朵灵敏，在厨房做着饭就听到了声响，大老远隔着餐厅叫叶爸爸开门迎接两个孩子。
“爸！妈！”叶嘉阳总忙着工作和搬家，久未见到父母，很是高兴，“我们回来了！”
“伯父！伯母！”许薇笑着打招呼。
“回来好，回来好，我们准备了好吃的！你妈她又学新菜式了。”叶爸爸招呼两个孩子进门。
饭桌上，叶嘉阳和许薇活宝一样逗父母高兴，也聊了聊生活近况，当然报喜不报忧，可是有些事却不得不报。
比如婚姻大事。
事实上，当叶嘉阳把这件事告诉许薇的时候，许薇就表示不能理解到了极点，什么叫下个星期领证？
那天晚上，许薇看到叶嘉阳恍恍惚惚地站在自己家门口，她已经见怪不怪，但是令她震惊的，是叶嘉阳身后出现的那个男人。
明明就是顾禹无疑！
这哥们儿什么也不说，把叶家包子往屋里一推，转身就走。走廊里虽然灯光明亮，但也看不出顾禹脸上那神情叫什么，严肃？生气？
总之没有笑意。
然后叶嘉阳就告诉了她这个消息，我和他要结婚了。
许薇很生气，她想说顾禹那么对你，你怎么可以跟他在一起啊？你还有没有骨气？你还有没有正常人的思维？？
可是看到叶包子失掉了生气，抱着她家的抱枕、窝在她家的沙发、两眼无神地看着她家的电视。
她还怎么忍心开骂？
那天晚上叶嘉阳没说几句话，反倒是稀里糊涂地被许薇照顾着睡觉，像个小孩儿一样。直到叶嘉阳睡着，许薇才抱着电话跟陆鑫城抱怨，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碰上这种孽缘！
其实许薇理解叶嘉阳，多少年了，谁会像叶嘉阳一样，心心念念只爱一个人？只是这种爱太固执，伴着叶嘉阳的成长，深入了她的骨髓。
可这又是太脆弱的一种爱，对于叶嘉阳而言，她的爱从未被回应，她对爱情的自信早就被碾得粉碎。叶嘉阳曾经以为成真的愿望，却把她打入地狱。
一个人能经得起几个曾经？
早就失去了信心的爱情，真的可以长久吗？
许薇想不出答案，叶嘉阳，也只能自己去探索。
饭毕，许薇把带来的小蛋糕拿出来献宝，叶妈妈最爱在饭后吃一点小甜食。要知道，往往先要投其所好，才有可能在谈判桌上取得最大利益。
“爸、妈，”叶家包子有点紧张，“我要跟你们说件事儿。”
“来、伯父，伯母。”许薇忙分蛋糕，打掩护。
叶妈妈笑着接下蛋糕，“你只要不是再出国，都可以。”说着，眼光精明地瞄了一下未作声色的叶爸爸。
叶嘉阳咽了一下口水。
“那个……我也不小了、是不是应该考虑结婚的事了？”
许薇没说话，心里却在骂包子说话不干脆。
叶爸爸开口，“你才26，不算晚，怎么有对象了？”
“我们没听你说过呀，”叶妈妈接过话头，“你在国外认识的？”
“没有，我是说……”叶嘉阳犹犹豫豫的，急死个人，“我下个礼拜要去结婚了！”
“你说什么？！”
“什么？！”
叶爸爸震惊得就要开口，却被叶妈妈机关枪一般抢了先，“为什么下周就要结婚？你要和谁结婚？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妈你先冷静一下，我一点一点告诉你。”叶嘉阳忙安抚母亲大人。
叶妈妈眼看还要扫射，被叶爸爸按住手示意冷静。
“嘉阳，你先告诉我们，你要和谁结婚？在哪儿认识的？”叶爸爸严肃地审问。
“这个人……你们应该知道……他是，顾禹。”叶嘉阳低着头，不敢直视自己的父母。
叶妈妈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地重复：“顾禹！”有暴怒的预兆。
叶爸爸严厉地盯着女儿，问道：“是那个顾禹吗？三年前的那个？”
许薇本是来跟着救场的，可是眼下这种气氛她俩谁也没有预料到，更是不敢讲话了。
“你们听我解释……我回国后又见到他了。”叶嘉阳有些无力，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叶爸爸按住要爆发的叶妈妈，沉声道：“你三年前不是不要他了吗？为什么又要和他结婚？”
“我……”叶嘉阳没什么底气，“我是想再试试。”
“再试试那也没必要非结婚啊！”叶妈妈无法理解，她仍然记得当年女儿一走了之就是为了这个男人，心里头想起来就一阵窝火。
眼看着叶嘉阳说不出话，许薇忙说道：“伯母你看，他们两个也算是有缘分，您先别往坏处想。这么多年了，嘉阳心里也没装下别人。”她给叶妈妈倒上茶，“那顾禹当年再是混蛋，现在也已经成长很多了呀。要我说，您看这缘分，孽缘也好，良缘也好，都是自己求来的。您也知道您女儿有多固执，这个顾禹，就是她这些年的的愿望。”
许薇一席话，反倒把叶父叶母说得冷静下来。
女儿这么多年也没求过什么，她的愿望，仅顾禹一人而已。
嘉阳小的时候懂事早，他们操心得少，两人一个是教授一个是医生，早年工作繁忙，甚少操心女儿的学习生活，难得嘉阳小小年纪就能长得那么懂事。只是关注得少了，女儿在不知不觉中生了小女儿的情思，他们做家长的竟也不知道，直到女儿伤心之下远走他乡，他们才从许薇口中知道始末。
这个顾禹，如雷贯耳。都说父母看孩子都永远长不大，他们亦然，知道自己闺女懂事乖巧，却不知道她内心隐藏的愿望这么深，早年种下了果，如今枝繁叶茂，竟是成了她的执念。
她铁了心要跟这个男人，父母又能说什么呢？
叶嘉阳给父母宽心，“爸、妈，你们也别太焦心，我要是过得不好，就努力过好，要是我努力了却还没过得幸福，我就回来和你们过，把顾禹踢了，另寻新欢！”
“这样，你们下个星期要领证儿，是吧？但是结婚之前总要见见丈人丈母娘吧？”叶爸爸沉吟。
“对，况且这亲家也没见过一面呢，你们领证儿是不是太草率了？”叶妈妈也附和道。
“这样吧，下个星期之前，这个顾禹连人带他爸妈，你都得让我们见上一面。”叶爸爸拍板，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