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若和跟蒋绍严在一起,从高中,到大学,这隐秘而幸福的感情来之不易,他们也就倍感珍惜。尽管中途多少小的争吵、分歧,回首看去,也不过都是为这段恋情添了精彩的亮色,他们从未有过什么本质上的不和。
直到大学毕业,两个人在不同的城市发展,时间推移,某些东西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绍严,我们移民吧?”
“为什么,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
“……不好。”
也许是多年的默契,也许是恋人间的感应,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只是两人的相处似乎从此隔了某些东西,对方的面目,渐渐模糊、清晰不再。
再后来,分居两地,聚少离多。
偶尔去到彼此的城市,短暂的的欢爱亲热之后,多数时候只剩下相对无言的空白。当他们刚刚找回昔日相处的感觉时,就又要分开了。
“为了维持我们的关系,我放下了大连那边的工作室,回来他身边,只是没想到,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林若和笑了笑,“所以我还是很羡慕你的呀!”
叶嘉阳沉默,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对面这个人。
只能沉默。
林若和又继续道:“后来……后来我回来,遇到你,然后我妈又催我结婚催得那么急……”
本来我不想和他旧事重提,只是见到你结婚,羡慕了而已……其实在大连的时候,我有个女同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去参加了她的婚礼,那时候看见她我就想,穿着婚纱的女人到底有多美,没见过的人,永远不知道。
我不是女人,也不想穿婚纱,我只是……只是羡慕你们结婚的时候,脸上的那种幸福。
林若和再次跟蒋绍严提及婚姻,可是在蒋绍严的观念里,他们选择彼此已经十分不易,想要得到婚姻,那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无所谓值得不值得,他只觉得不必要。
后来事情就变得有些奇怪,太多次的争吵和失望,让林若和几乎要失去继续下去的信心。他鬼使神差地开始流连于三里屯那几个gay吧,然而多数时候,他不过是点杯酒,在里面坐上一个下午,发呆,发愣。
到了晚上,便沾染着酒吧里的烟酒气息和陌生男人的香水味,回家。
越来越没有意趣的日子。
越来越无话可说的恋人。
甚至还不如分居两地的时候,至少还能拥有久别重逢的热烈。
他明明这样的珍惜着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光,又如此的厌倦着这段筋疲力尽的爱情。
最后一次争吵,是上个星期。
那天他从酒吧回到家里,黑灯冷灶,虽然早就习以为常,可还是止不住心凉。没想到的却是,蒋绍严早已等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整个人暗暗沉沉,坐在沙发上,听到他进门,仍只字不语。
林若和心下微苦,也但作无事,打开了客厅的灯,淡笑道:“你来了也不开灯。”
“你去哪儿了?”这人总是这样,喜欢单刀直入。
林若和不想回答,进厨房倒了两杯可可,端一杯给他。
那对深蓝的马克杯,是两个人一起逛宜家的时候挑的,一只上面画着白兔,另一只上面画着黑熊,可爱不已。
“你去哪儿了?”蒋绍严执拗地要知道他的去向。
林若和看他一眼,道“蓝调。”
蒋绍严端着杯子的手,忽然握得死紧,几见青筋,他咬牙切齿开口:“你去那里干嘛?”
林若和轻笑一声,“喝酒呗。”
“嘭!”蒋绍严冷不防将手上的杯子砸出去,褐色的热可可撒了一地,黑熊一裂两半。
林若和被突如其来的碎裂声吓得一怔,不忍看那只杯子,遂闭上眼。
“蒋绍严,你看看我们,都走到这种……”
“那我也不放你走!”不等林若和说完,蒋绍严便怒吼出声,伤兽一般,红着眼睛瞪他。
仿佛这样做就可以说到做到。
林若和看着蒋绍严,心疼不已,可是他是这么爱这个人,却不能让这人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两个人都不难过?
他移开眼,断开他们纠缠的视线,却再也做不出轻松的表情,起身去收拾那一地被那人砸坏的碎片。
弯腰,一片一片地捡,又不小心被割破了手。
蒋绍严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此刻见到他的手被划破,触电般跳起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二话不说将那手指含进嘴里。
林若和再也忍不住,眼泪终于决堤,他哭着问:“那我们,怎么办呢?”
蒋绍严答不出来,眼中绝决,将林若和抱进怀里,激烈地索吻,林若和也不再想其它,只一味回应。
那晚蒋绍严要他要得很激烈,那人从未如此不知轻重地进入他的身体,几乎连前戏都等不及做,就急着一遍又一遍地想要确认,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不会离开的承诺。
蒋绍严一声声叫他,“小若、小若”。
可是他给不出答案,只能难过的呻吟。
到最后,还是哭泣。
“那你后来为什么要出柜呢?你都……”叶嘉阳心疼不已,“你为什么要出柜呢?”
明明都已经折磨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要给自己这么大的伤害?
“大概……我已经不想再给自己留后路了吧?”林若和苦笑,“不管结局如何,我都已经回不去了,迟早……也会让家人知道的。”
叶嘉阳无言以对,拿什么话回应呢?不要告诉你的家人,娶一个女孩儿,终此一生,深深陷在责任和痛苦里?
“他是我的一切,可是我却无法确定,我们的爱情在他心里的重量。”语毕,林若和疲惫地闭眼靠在沙发上。
那样子,似乎叶嘉阳再多问一句,他整个人就要垮了。
咖啡早就凉了,外面的天色,也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叶嘉阳问,“我送你。”
“好啊,我正愁没人送我呢!”林若和痛苦地捂住脸,“下个月。”
他轻轻笑着,声音却呜咽。
**************************************************************************
叶嘉阳回到家,玄关处一片暗淡,她关上门,疲惫地靠在门上。
往常就是工作再多,她也未显出这样的疲态。
一路上忍不住地回想林若和的事情,说不难过是假的。谈不上感同身受,叶嘉阳毕竟不是一个男人,她不用面对那样艰难的局面。可是说到底,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爱情对什么人都一样,毫无逻辑、毫无公平可言,它不讲道理,又专横霸道,谁在它面前,不是低微如蝼蚁?
可是看到厨房里亮着温暖的光,顾禹回来得早,人便已经在厨房里做饭了,叶嘉阳无端微笑起来,心里一阵一阵地暖。
蝼蚁又怎样?
她换了鞋,放下包,悄悄走到顾禹身后,动作轻缓地抱住他,将脸埋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心生安稳。
末了又忍不住鼻酸,偷偷在他背后,泪意不止。
“怎么了?”顾禹先是被她吓了一跳,后又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便忍不住问出声。
叶嘉阳本想安安静静地感受这一刻的温暖,可还是开口:“顾禹,你这样就在我身边,我们这样真好,只是……委屈你了。”
顾禹笑出声:“傻丫头,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叶嘉阳也笑:“想你呀,你才傻呢!”
在可以的时候,对你毫不吝啬的甜言蜜语,我们还来得及。比起别人爱而不能,我竟是这么的幸福。
我怎么这么幸运,能偷到这样的幸福?
顾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用胳膊环住叶嘉阳的脑袋,他刚刚处理完肉末,生怕手上的油腥弄到她头发上。
“怎么,今天吃糖了?这么腻歪?”
“没有,”叶嘉阳赖在顾禹身上使劲蹭,想把眼里的湿意蹭掉,“我今天吃了一味苦药,看见你就觉得吃了颗糖,你怎么那么治愈呀?”
顾禹不自然地躲开她,耳根泛红,端着手又去打鸡蛋,嘴里不断咕哝抱怨:“还说你没吃糖。”
叶嘉阳看他这样,“噗嗤”笑出来,换了话题“好啦!今天吃什么呀?”
“等着去。”
“哦~~~~”叶嘉阳揶揄地拉长了声音,愉快地蹦跶到客厅里去了。
叶嘉阳蹦到客厅,立即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视。
其实就叶嘉阳来说,她已经好久都没有看过电视了,想看的电影电视剧、想听的音乐、甚至连想知道的消息,都能在电脑手机pad上看到,电视在家里几乎就是个摆设。
上次看到电视开着,大概是去爸妈家的时候了。
不管怎样的新闻,老人家都喜欢七点准时打开电视,一起守在客厅看。
每到这种时候,叶嘉阳总是高兴的,不管新闻里播的是什么,不管这个屋子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新鲜事,一家人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着一样的内容,想着一样的内容,讨论着一样的内容,怎么能说这不是一种温暖?
现在她终于能够和顾禹成为这样的一家人,真是想起来都开心。
可惜的是,七点半已经过了,叶嘉阳就只能随意翻一个娱乐新闻来看。
【……我知道,接下来就是今天最受人期待的消息了!昨天晚上,水果娱乐的记者,拍到了陆……】电视上的女主持穿着一身粉蓝色的日系连衣裙,梳着个十分可爱的丸子头,俏皮地正要播报着一则听起来格外劲爆的新闻。
“包子,过来拿菜!”顾禹在厨房里召唤。
叶嘉阳雀跃地跳起来回应“来啦!”
……
这是他们自己的家,总有一天,也会像她记忆里的那样,充满了菜香味和明亮灯光的餐厅,电视机闪烁,一家人欢颜笑语,满室温馨。
她是如此地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