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
“容连别苑?”
慕晴回过头来,指着那店家掌柜道,“你确定那两个女子出了这酒楼是去了那别苑?”
掌柜颤抖道,“确实不假,那容连别苑里住的公子来过酒楼几次,小的认得,这两姑娘来的那日,其中一位姑娘似是生了重病,还去请了大夫来,碰巧别苑里那公子又来了,许是那公子见两姑娘眉目清秀,肤色凝白的,就带回别苑做夫人去了吧。”
“好好说话,再说着无关紧要的废话就割了你舌头。”慕晴冷冷一眼,掌柜的吓得一哆嗦,慕晴再问道,“我再问你,你可知容连别苑是谁的地方?”
“小、小的不知啊,这容连别苑是十多天前才有人住进去的,小的哪有机会去打听人家姓甚名谁。”掌柜的战战兢兢,“几位侠汉,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谷云的剑从掌柜身上移出来,旋即对身后几个便衣人道,“你们去盯着容连别苑的动静,既然有人生了重病,不可能再走,人应该还在里头,别苑里的人想来不太好惹,别打草惊蛇。”
慕晴道,“我去查容连别苑。”
一行几人便很快散开,不见了踪迹。
掌柜擦了擦汗,旁边小二哆嗦道,“掌柜,咱们、咱们要不要报官啊?”
“报个屁的官,你傻啊,他们一看去是好惹的么,就算报了官,谁抓得到他们,谁敢抓他们,还不是白忙活一场。”等骂够了,掌柜见那些人确实已经走远,扯着小二衣裳,小声道,“快,你赶紧找个眼生的人,去容连别苑告诉冥公子,有人找来了。”
慕晴四方打听,却只知别苑主人姓冥,是位十七八岁的公子,确实是十多日前才来的古河县,来时还带了一位小女孩,两人曾多日游玩闲逛,其他便一概不知。
与谷云一接头,将消息透漏,谷云冷不防哼了一声,“又是一个姓冥的。”
慕晴知他一向最恨姓冥的人,不再纠结容连别苑姓冥之人,扯开话题道,“主子该来了,若是这次消息又不准确,找不到解忧公主,你与我只能等死了。”
谷云皱了一下眉,“这个女人,从出生起,就是一个祸水。”
虽知谷云心中之恨,对那多年前之事慕晴也了解几分,但听他如此说冥解忧,慕晴还是忍不住道,“你对冥家有偏见,我理解,但你要想活命,你的情绪就最好别在主子面前表现,不然,依照主子的脾性,即便你再忠,也绝不会留着一个对解忧公主有危险的人。”
此时,一便衣人过来报道,“容连别苑出来了一辆马车,往北边急走,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
慕晴一惊,急道,“一定不能让这马车出了古河县。”
森森山林,只见有一匹马车在疯狂的奔跑,车前也不见有马夫,马儿像疯了似的,明知道前头是铮铮断崖,一跃。
马车,直直跌入崖底。
解忧身体一抖,惊醒。
琉璃过来,递了水给她喝,又说,“公主,您再歇会儿罢,两日赶路,我们已经出了古河县,想必,皇上就算真的找来了,也不会那么快追上的。”
她点了点头。
知道要逃离那人的手掌心,光靠快是不够的,即便她骑上最快的马儿,逃的再远也能被他追回,她唯一能与他斗的,是愚智。
他可能不会想到,她毁了那马车,却上了渡头,走了水路。
这条大船,往东游。
往西逃了那么多日,忽然之间又换了另一条路,往东回,一路迂回迂回,琉璃也不知公主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进宫之后,这是头一次出宫,日子却像漂流了大半辈子一样,什么都领会透彻了。
这条河,很漫长,解忧也不知要在哪里下船,天边雾色蒙蒙,似是快要下雨了,冥栈容站在船头,愁色重重,解忧知道他许是没有定时收到他的鸽子,怕发生什么事,有些愁色罢。
不过,照这天气,收不到也是尤为正常。
“公子,这雨怕是会越下越大,您还是进去躲一躲吧。”船夫好心提醒。
冥栈容又站了会儿,估计是等不到了,又与船夫聊了几句,便钻入船舱,这船是冥栈容全盘包了的,船舱有几间小房间,船上有几个干活的小伙子,加上解忧三人,也不超过十人,有时候,倒是很显清静。
冥栈容过来坐下,便说道,“再过一段,是长须河与这沅江的交叉处,雨下得如此大,长须河水必定是汹涌,我们又是往下游走,若是在继续行下去,怕会有危险,前头有一个小渡口,所以船家会在那停暂,等风雨过后再走。”
“长须河是晋国贯通东西的大江之一,即然有人又称其为怒江,必然有它的险要之处,那就先停暂吧。”解忧说道。
他点头,“对了,这两日事情有些多,我还没问你,你想去哪儿?”
解忧正正的看着他,又别了目光,“去哪儿都可,除了两个地方,帝都和龙海。”
“为什么?”冥栈容只觉纳闷道,“你不喜欢帝都,我理解,可龙海怎惹你了?”
“龙海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
解忧好笑了一下,“冥公子,您在跟我装傻么?虽然我承认有时候我傻,可必要时候,我头脑还是很清醒的,您接下来该不会想跟我说,长须河入海的出口在龙海,沿着这河一直走,大概一个月,也就能到你家了是不是?”
没想到她对地理位置以及时间掐算得如此准确,他不得不承认,“不错,可这与你去不去龙海又有何联系,既然你要逃,顺带上了这船,又顺带要走长须河,再顺带去一下龙海有何不好?”
“你为什么要我去龙海?”
他直接,“带你见我祖父啊,正好我也快一年没回去了,省得老爷子老是念叨你和我,我得带你去解解老爷子的相思之苦。”
她有点不信,“只有这个,没有别的?”
“当然,你该不会是想,我带你去见我家的长辈,是觉得我要娶你,所以你不敢去吧?”冥栈容好笑着,眉色一挑。
解忧白了他一眼,“你脑子有毛病。”
“我没病,算了,当我有病吧,我问你,若将来有一天,我说我要娶你,你会有什么表示?”冥栈容眨眨眼睛,似乎很期待答案。
表示?
解忧眼皮跳了跳,没有。
呵呵笑着,解忧又喝了杯水,说道,“那等你要娶我再说吧,不过冥公子,我觉得,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咱俩个为什么要谈婚论嫁,何必强迫呢,你应该找个你喜欢的人。”
他看着她,“你怎知我不喜欢你,说不定等我娶了你,天天见面,日久生情,哪天我就真的喜欢上了。”
她摇了摇头,指着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喜欢的人,但不是我,再且你喜欢的人,压根不知道你喜欢她。”
一旁的琉璃忍不住笑出了声。
早知道公主与冥世子这么有趣,一年前就该选择这个冥世子,让先帝赐个婚什么的,不然也不会是如今这样,与皇上那般纠葛不清,与驸马又是不闻不问。
想了想,也不知因公主的消失,那边会发生什么。
冥栈容无辜的看了眼偷笑的琉璃,琉璃赶紧道,“公主,我想起来船舱厨房还有事,我去看看。”
说完,溜出了房间。
解忧不满,这个琉璃,又把她丢下送人了。
见琉璃一走,冥栈容清了清嗓音,问道,“你怎知道的?”
解忧叹气,看着他这张俊脸,“猜的啊,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有时候思考得很深入,而且嘴角带一点笑,可是,笑完又带有一点点纠结,看上去很矛盾,这说明你想那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很开心,可是有顾虑就不能尽情的开心,有时候你的面色看起来,很勉强,又很郁闷,说不定连你自己也没看开,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她,所以,这是妥妥的你在暗恋一个人。”
冥栈容淡淡的抽了抽嘴角,有些纠结道,“可她还是个女孩,才十二岁,应该不会吧……”
“噢。”解忧意味深长,眉色一挑,很是好奇,“冥公子,那您这是在慢慢的培养啊,冒昧问一句,你们男人对女孩子下手,是不是都是从小培养的?”
“瞎扯,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歪理。”冥栈容白了她一眼,“难道你就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解忧直白,“我不信啊。”
冥栈容竟无言以对,心内在吐血,他有那么不好么?他这般深情表白,居然被她这般赤-裸-裸的鄙视还有无视。
心有点伤伤的。
解忧勾勾的看着他,他也同样与她对视,良久,解忧又觉得好笑了一下,“看喜欢的人,怎可能是像你一样,一脸算计的表情,再说你接近我,不过就是为那千军万马,我又怎会信你这么深情的鬼话,不过像你这种为了那千军万马把自己喜欢的人抛弃的人,我不会看上的。”
他忽然不自觉摸了摸脸,看上去他很像在算计她?没有吧,他就长好看长这样一张脸这难道还是他的错?
又一愣,他问,“什么千军万马?”
她也是一愣,说道,“这是前两****自己说的,说只要我有一个念头,千军万马我就有,呐,所以说明你是为我那千军万马来的,你把我骗去龙海,肯定有其他目的,我才不上当。”
冥栈容此刻的面容几乎挣扎,难以抑制的抽了抽,“我跟你说,你不懂什么叫比喻么?千军万马那是打个比方,虽然夸张了点,但好点也是个比喻,你怎么能把比喻当真的呢,再说我也找不出千军万马给你,再且这和你去龙海又有什么关系,什么叫做我骗你去,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带你去见我祖父,如果你非要这么纠缠着我的目的,我还可以告诉你,其实前两天那番话,要你去争什么皇位,是我骗你的,我只是想探探你心中的想法。”
他一口气说完,解忧点了点头,“然后?”
他沉沉吸了一口气,又说,“其实,我不想你去争,也不想你去抢,甚至我觉得现在你最好不要被他们找到,你去过你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去活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总之,我是天底下,最不想你卷入那些事的人,听你说你不想争,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她疑惑的点头,“所以?”
“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娶你。”
深深锁了一下眉色,她再深深的镇定了会儿,才说,“你娶了我,就有理由去争,你不想娶我,难道你对那皇位真没想法?”
“我这个冥,没你那么正,偏得挺远的,对那皇位,天底下能人多的是,压根轮不到我,我也没有那才华,其实我比你更有自知之明。”冥栈容苦笑了笑。
她深深的敛了眼皮,“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但又不是很明白。”
“谢谢。”冥栈容忽然仿佛轻松了几分,深深望着她,“若你明白,便知我为何谢你。”
“我知道,你谢我不嫁之恩。”解忧笑了笑,“冥公子,请你也放心,我这个冥,虽然很正,可我……没有那想法,也不想自作聪明,再且,我也不想嫁你。”
冥栈容忽然看了她许久,他以为她还会是一年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问为什么的小女孩,不曾想,其实,她已经开始明白了很多事,但是又很聪明的从来不与人提起,让人觉得,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偏偏却是什么都清楚得很。
她能活的如此乐观,对不该放在心上的事绝对不放心上,即便与她有关,她也不关心,她似乎只是在做她自己,该不知她是活的潇洒还是看得开,他觉得,挺好的。
“公主。”冥栈容突然换了敬称,郑重道,“龙海冥家誓死效忠先皇,轮到我这辈,自然效忠公主,公主以后若有何困难,来找我龙海冥家便是。”
解忧只是微笑。
先皇,她的父皇。
果然,还是有许多誓死效忠的人,只可惜,皇甫劦还来不及把龙海冥家连根拔起,反倒自己先走了。
龙海冥家有复国的心思么?
她不知道,大概想,这就是冥栈容谢她的原因,她若不想复国,龙海冥家自然也不会想,她若想,龙海冥家必定第一个帮她,甚至,为了帮她有权力稳住这个皇位,冥栈容还不得不娶她。
冥栈容又问,“那你到底去龙海吗?”
“不去。”解忧微笑示意。
因为,她暂时还无法摸透龙海冥家,那是一个很复杂又很矛盾的东西,她也难以理解,更不知怎么去理解,就算冥栈容没有要复国的意思,可其他人就不一定,那些想法,也只是她的个人猜的想法而已。
若是她没有那复国想法,而龙海冥家有呢,甚至,明知道她没有,却还要逼着她。
即便是冥栈容,她能与他说说笑笑,却也无法全部去信任,因为,她分不清他哪句假哪句真,上次那般凌厉的要她争,好像看起来是真的,这次又这般委婉的说不想她争,好像也是真的,说喜欢她要娶她,很认真,说不喜欢她不想娶她也是认真。
这个人,也很复杂,许是她辨识能力太弱了吧,真的分不清。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
船已经微微靠近小渡口,停暂一边,水波撞了撞船,掀起一阵波浪。
船身一摇,解忧站着还没睡,差点不稳,一种晕眩感袭来,几乎想要呕吐。
琉璃连忙过去扶,“公主,您没事吧?”
“没事,可能,晕船……”话未完,恶心感又袭来。
蹲一个器皿旁,解忧吐了半响,几乎吐得她骨头疲软,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晕船,前两天不是挺好的。
再吐了一会儿,解忧只觉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冷汗层出。
不知怎的,她突然痛苦的捂着小腹,“痛,琉璃……”
“公主,公主……”琉璃拿热毛巾缚也没用,一层层的冷汗在她额上滑下,整个身体也是冰冷无比,琉璃急,“公主,您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痛了。”
“我……痛……”解忧整个人几乎蜷缩在一块,唇色一片白,只念叨着痛,撕心裂肺的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公主。”琉璃只觉大事不妙,两步奔出,去敲冥栈容的门,“冥公子,不好了,快救救我家公主!”
船的撞击本就令冥栈容睡不着,听那边有什么动静,他早已起身穿了衣,琉璃一敲门,他便打开,急忙去了解忧的房间。
她疼得躺在地上,紧紧抱着,唇瓣死死咬着。
船又被水浪撞了一下,冥栈容跌宕不稳,好不容易过去,将她抱起来,便对琉璃说,“快叫船夫放甲板,上岸。”
琉璃听着便去了。
“你先忍会儿,上了岸就没事了。”冥栈容哄了哄她,她死死抓着他的衣衫。
外面突然一个大雷响彻,她被吓得一抖,更抓紧了他。
小腹的疼痛令她已经分不清什么,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下雨雷声哄哄的天,已经不记得因为什么拌嘴,衍儿一生气丢下她跑了,她被困在冷宫殿里,心里害怕,可是又不敢哭,雷声大得吓人,她找了个角落,一个人躲着,心想就算衍儿回来找她,她也不要让他找到,也不要理他了。
想起那一件事,解忧疼得哭出了呜咽之声,轻轻一呢喃,“衍儿……”
轻轻那一声,钻入他耳朵。
上岸后,冥栈容怔了怔。
看向怀里面色苍白的人,叹了息,若是她不那么念着那皇甫衍,兴许事情会变得更好,若是皇甫衍来找她回去,只是因为爱,那就更加好,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冥解忧,你可知,皇甫衍他与他那个父皇皇甫劦一样,非常怕你,怕你会脱离他的掌控,皇甫劦没有完全拔除的冥家,他正在一点一点的拔除呢,龙海冥家,皇甫家早已是容不得的,冥家就算不明面反抗,也要暗地自保是不是,为了自保做了点什么,也没有错。
这些,他不可能会让你知道的。
等到时候他把你身上的羽翼都拔光了,你才会知道,没了羽翼护身的凤凰,比丑小鸭还丑,你只能在他的依赖下存活,被他困住,这样才是他最安心的办法,他是挺爱你的,这样的爱,却也很寒心。
冥栈容看着天边黑云,“冥解忧啊冥解忧,你怎么那么傻。”
雨,哗啦啦的下着。
琉璃踏过甲板,急急上岸过来,替两人撑着伞,冥栈容望了眼远处,又说道,“前面好像有户人家,去避避雨吧。”
几人向农舍走去之后,不远处,另几条船也缓缓向这小渡口行来,掌舵手抛绳绑绳,船在波浪中飘飘摇摇,那船舱里首先钻出一位青衣公子,瞧了眼这天气,又缩了回去。
船舱里,正正经经站着和坐着几个男子,船有些动荡。
“这天气也真是的,早不下雨玩不下雨,偏偏在我们要过的时候下雨,这下好,怕是要堵上几天了。”青衣公子抱怨。
“天自有天的定数,但也有它的骄傲,它让你停,你不得不停,它让你走,你也不可能赖在这儿,我猜想,定是夏大公子,哪儿得罪老天了吧,我得给夏大少爷一个建议,该找个时间,好好供神拜佛。”
正侧,一着黑衫又执着羽毛扇的中年男子趣笑说道,再一看,这中年男子却是那算命先生。
“老头啊老头,本少爷都跟你说了多少遍,要么叫夏少爷,要么叫三弟,什么夏大少爷,别人还以为我是吓大的少爷,多难听。”青衣公子皱眉。
“夏大少爷,倒不是我趣笑,只是你名字都唤天无了,天无,天无,老天怎可容忍自己无呢,这不,就这儿得罪了老天爷。”
“牛头不对马嘴,我说老头,既然你嘴皮子这厉害,怎劝不动奴桑国去打晋国,你看,本少爷一出马,媵越国君不就真的对晋国动了手。”
“奴桑王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能说动他的儿子孙子们,可就说不动这块老骨头,奴桑自从与儛后签了那条约,可就再没对东海或是如今的晋国动过兵,人家几十年不打仗,可就比不得媵越与晋国这十多年来,三年一小仗,五年一大仗。”黑衫中年男子沉吟道,也有些挫感。
夏天无瞧着船舱窗边,窗口被拉开一点点,窗边的蓝衫公子瞧着底下那层波涛的水浪,淡淡捻了眼皮。
“阿祤。”
夏天无念了一声,几人纷纷看向那边,黑衫中年与夏天无先走过去,只听那蓝衫公子道,“这雨下的很大,水涨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哪儿的雨能下的不大,尤其这种气候,这雨若是再这么下一个月,我敢保证,下游闹洪灾的又多了,即便只是一小点损失,那些地方官也能给晋国朝廷报一个上去。”青衣公子又说,“这好,我倒想看看皇甫衍哪来的银子拨款,要不我们再弄点大动静,前面一段有个水坝,找几个人,把水偷偷放了。”
邹璲忍不住道,“夏大少爷,您这馊主意出的真好,这大坝水一放出,下游怕是会水涝成灾,您就可是千古罪人了,这荣誉,夏大少爷莫不是真想要?”
弃瑕也走过去,重重拍了拍夏天无,却是对邹璲说,“邹公公,天底下谁的话最不能信,那就是我这三哥,他的话从来反复无定,谁若是信他的话,一定会被骗得连家老底都没了,你可是没看到他把媵越国那几个王子耍得团团转,到头来怎么着,人家还要感谢他,谢他出谋划策,那几大箱子的礼,啧啧。”
“知我者,果然兄弟也。”夏天无笑笑,“在阿祤面前,嘴皮子说说也就罢了,我哪敢真动那歪心思,他宁愿动兵也不伤民,可如今就算我不动,这老天爷带来的水患,谁还能抵得了,等着看罢。”
“二哥,你心情不好?”弃瑕看向蓝衫公子,只是一个侧影,那人的强大气场无一不侧漏。
蓝衫公子抿了抿唇,只字不言其他,淡淡转过身,明眸一闪,“给我说说,媵越那边战况如何了,听说,皇甫衍已经亲自临前线督战,这个晋国新帝虽不足十六,却也是个骁勇善战的人,七弟也曾佩服他的有胆有谋。”
黑衫中年男子也皱眉,“这一仗若是输了,对媵越与夏朝的关系,怕是会有些影响。”
“阿祤,老头,你们这消息来源可就不如我了,这些事早就不需我们担心,你们可知我为何有那么多话说,因为我消息多,再且消息来的快,来的准,你这消息早过了时。”
“哦?”蓝衫公子一笑,掀衣而正经微坐,“那天无你说说,你又有何想法,给我几个分析分析。”
夏天无的金扇子轻轻一折,“第一,媵越国早已攻下了四座城池,国君得了一点便宜,自然想要继续攻进,他还想奢望把酆都这块地给盘占了,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人被利益冲昏头脑的时候是真的会做傻事,再说媵越国那些臣子都是极力赞成这事,总以为晋国之前发生四王之乱,定是实力大减,而如今朝堂上皇帝与太后又是明争暗斗,之前姜家谋乱又是大动干戈,人家媵越也晓得要趁虚而入,这个时机以快速之法攻下晋国几个城池不成问题,可若是长久下去,媵越肯定会败,所以前几日,我早已修书一封给媵越国君,要他适可而止,这话我是说了,好言我也劝了,至于他要怎样做,结果又如何,不能赖夏朝。”
“要我说,媵越怎会信夏朝,最多不过敷衍几句罢了,媵越国君自己也是反复无常的人,我看,攻打晋国,他早就想了,只不过没机会而已,这咱夏朝一提,他立马就去打了,这代表什么,若成功了,赞你几句,失败了,都是夏朝的错。”弃瑕一分析道。
“信与不信,是看利益关系如何,夏朝与媵越的关系再差,也能用利益修补回来,这我倒是不担心。”蓝衫公子沉沉一声。
夏天无笑道,“那你是因皇甫衍而心烦了,阿祤,你这个师弟,是挺难对付。”
“你方才说了第一,那第二又是如何?”黑衫中年男子问道。
“这第二嘛,”夏天无转头,在每人身上扫了扫,定点落在蓝衫公子身上,“我若说,皇甫衍只是打着去前线督战的幌子,却压根没有去前线,你们信么?”
“有趣。”蓝衫公子眉色一摊开,笑脸相迎,“我信了。”
“阿祤,你这就没意思了,你就不能再好奇好奇,说句不信,我为打探这消息,可是九死一生。”夏天无抱怨。
弃瑕催了催,“三哥,你就别卖什么关子了,二哥不关心,我关心啊,快说说,皇甫衍去了哪儿?莫不是也跟我们一样,乔装打扮,偷着乐出来游山玩水,顺带查看一下晋国军防部署。”
“皇甫衍难对付,可他有一个弱点。”夏天无笑笑,“是一个女人。”
“奴才倒是有些听说,这晋国新帝喜色,处处有情,莫不是夏少爷在那晋国皇帝身边插了什么美人?”邹璲插了一句道。
“唉,我倒是想弄个美人给他,只是暂时还未寻着机会,他这后宫除了一个新后,却也什么美人都没有,这点,阿祤,你们师兄弟倒是十分之像,一个有一个贤惠的皇后,一个有一个贤淑的王后。”
蓝衫公子淡淡敛了眸,想了一瞬,“你说的女人,是那琅琊公主?”
“正是。”
“琅琊公主,听过,”一直没有说话的花忍终于也插了一句,“东海大帝冥邪之女,冥解忧,一月前消失了。”
“这个女人,是个谜,说起来我只见过她一次,只差一点便能抓了她,要说美,她还不及以素姑娘一半,要说聪明,也不及那昭平公主,真不知皇甫衍为何独独对她如此上心。”夏天无郁闷,倒也是想不出来。
弃瑕又催了催,“我说你们谈论个女人这么磨叽,你们还没说皇甫衍到底去哪儿了?”
蓝衫公子淡淡一笑,眸子如狼般明锐,“他去找那琅琊公主了,想来,还真是用心良苦,这琅琊公主能将一个皇帝栓在身上,倒有些本事。”
“她当然有本事,别人弄个消失,大多是用假死,她倒特别,弄成佛仙了。”夏天无瞟了眼那黑衫中年男子,“东方大哥,那时候你不也方好在汝陵,给我们说说具体经过如何,听说蔺之儒也参与其中,我可是很感兴趣。”
“一些小把戏而已,不值一提。”东方七宿难得听夏天无唤一声大哥,很是欣慰了一番,又说,“不过琅琊公主这个人,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是个惹不得的人,以后有缘遇见,一切该当小心。”
蓝衫公子笑得如狐狸一般狡黠,在微弱的烛光下,眼眸琛琛,“我南宫祤,还从未怕过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