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没想到回宫之事如此急,前息方答应,后息便被他拉着直接上马,扣在他胸前,黄昏已至,桃花堂后门边,十几个侍卫,加上闫可帆喻憷,那勾弋却是不在,她还未发问,一行人已是快马加鞭,朝帝都而去。
赶了一夜的路,在离帝都城门一里处停留,方好天蒙亮,城门缓缓打开。
一行人在城门不远处停留,皇甫衍并不急于前进,看着城门口下的变化,一行人来之前,早有些百姓在门口等着进城,只是,不见任何人出城,而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被城门官兵盘查一遍问过名字才肯放行。
闫可帆道,“城门突然查人,莫非帝都内出了事?”
喻憷扯了扯缰绳,“去问问便知。”
说着,便已驾着马儿过去。
解忧一行人在静静等待着,皇甫衍眉宇间越是沉重,却见那喻憷不知道说了什么,竟被城门官兵给扣了下来,即便强用武力也抵不过对方人数。
被抓了?
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倒不是怀疑喻憷的能力,喻憷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未免产生太大冲突,才乖乖束手就擒,目光无意间往这边撇了一眼,有些愁色。
几人又看向皇甫衍,只见他正在思虑些什么,许久才道,“城门封闭,难怪这两日不见有消息传出来。”
“这帝都四门,皆归巡防营姜墩统辖,姜墩又与徐家常有来往,怕是有人想阻太子回宫。”闫可帆接道。
皇甫衍心中清楚,朝廷上下已知皇帝已死的消息,第一件事便是要有继位之人,可眼下他这太子却被困在城门之外,蔺平与徐菱光赌三日之约,今日是第三日,他若不再回宫现身,怕是那皇位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前日那领头人刺伤他一剑,剑中带毒,却不致命,那并不是真的要杀他,只是想借他中毒延缓他回宫,徐皇后的手段也不过只是派人来刺杀,城门拦截,想到用毒延缓他回宫这招,怕是隐藏在背后的他那师兄想出来的。
这个未曾谋面,却处处牵制他的师兄,是一大患。
尤其这个大患,还帮着徐皇后。
“太子,接下来该如何做?”
皇甫衍淡淡道,“等。”
闫可帆皱眉,“等?”
一行人没有下马,便一直在马上坐等,从清晨到太阳中上,冬日阳光晒着倒也还好,见皇甫衍不急,后面那一串侍卫倒是有些坐不住,马儿悠悠晃晃。
解忧一直安安分分的,只盯着那城门口,她倒也奢望那儿能有些变化,可自喻憷被人带走后,城门口一直很安静,一路检查入城的人,没发生大乱,看得累了,眯了一会儿,这一睁眼,变化终于来了。
“衍儿,有人要出城。”
城门口下,一辆上等马车想出城,却被城门领将拦下,起了些冲突,一时之间似乎是僵持不下。
皇甫衍这才道,“走。”
十多匹马儿一路悠悠驶到城门前,那与马车人争论的守城头领见骑马而来的十多人,立即让人将几人拦下,冷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侍卫冷笑道,“连堂堂太子爷都不认识,你这守门将当的可真够窝囊!”
解忧只想骂那侍卫傻,既然城门查人是为阻挡太子进城,这会儿,自己自报身家,不是傻傻的往别人刀口上撞。
守城头领道,“我只认令牌,既是太子,可有东宫令亦或者太子象征之物?”
闫可帆微微皱眉,这个东宫令还真没有,虽然皇甫衍被尊称为太子,不过自皇帝下诏到现今,太子连东宫都未去过,更不可能接那道赐封的圣旨,说句实话,太子两次长时间离宫,在宫里落脚的时间都没有,别说令,就连太子玺印都未拿到手。
见几人不动如山,更没有什么要拿出的东西,那守卫将领冷嗤道,“既然没有,那便是冒充,冒充太子可是死罪一条,来人,给我将这些贼子拿下!”
“慢着!”
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柔弱中带着强势。
这个声音,解忧微微一怔。
是她?
“李都统若是想要令牌,本公主这儿倒有一枚九五至尊令,前几日由先帝所赐,本公主今日尚且带了过来玩玩,李都统,是否要见识见识?”
皇帝已驾崩的消息百姓不知,但这位守城头领李都统,定然是清楚的。
那李姓都统大人镇定一番,道,“既然六公主有,卑职自得见识一番。”
车帘略微掀开,一道纤细的绿衫人影起身出来,站立在马车前段,那绿衫女子手中,一块金晃晃的令牌,递在李都统面前,一看之下,李都统面容抽搐了一会儿。
“都统大人,可认清楚了?”六公主微微而笑,“都统大人可莫说不认识这东西。”
李都统咬了牙,不好发作,只得道,“这令牌为真,可卑职还是不能放公主出城。”
“谁说本公主要出城?”六公主笑得越发明亮,下一息,却是冷冷的变脸,一声冷喝,“既然都统大人认定令牌为真,见令如见先帝,你竟然还不下跪,莫不是不把先帝放眼里,你可知这是亵渎大罪!”
话语一出,令在场士兵微微胆颤。
李都统掀衣单膝下跪,“卑职该死,不知六公主有何吩咐?”
见头领下跪,守城士兵也连忙跪下,周边的一些不知情况的百姓也慌忙而跪。
“你们呢?”六公主将令牌对准解忧等人。
皇甫衍率先下马,也将解忧弄了下来,一行人,全部跪下。
六公主这才满意,道,“都起身吧。”
待众人起身,六公主悠悠下车,行到皇甫衍面前,她便略微行礼道,“皇姐在此见过太子殿下,方才实属不得已,这行跪大礼便在此给太子回了。”
“皇姐多礼。”皇甫衍微微而笑,很是模样的扶起她。
一旁的解忧抖了两抖,不愧是姐弟,好会演戏,这下怕是那都统大人没怕说了,六公主这招,倒是一绝!
“李都统,能否通行了?”皇甫衍眯眸,在李都统身上扫了两眼。
那都统却是冒了冷汗,虽然没见过太子,但他此次确实是来拦阻太子的,上头有令,无论谁说是太子,一律以冒充处理,眼下,不好说,他总不能说六公主不是公主,那令牌是假的,既然他跪都跪了,已经认定是真的,六公主都叫这人太子了,难道他还真能不把他当太子?
他只是一个守门领将,再借天大的胆子,有些事也做不出来,徐菱光的权力还没大过天,此事若是让其他人知道,只怕不好收拾。
“太子殿下在上,卑职初有冒犯,还请太子殿下降罪!”李都统又跪下了下来,兴许等到再见这人时,他还得唤他一声皇上,现在讨好关系,还来得及!
“李都统职责所在,本宫怎好怪罪,皇姐,你说是吗?”
“都统大人尽忠职守,确实是不该怪。”六公主附和。
“起来吧。”
扫了那都统一眼,六公主让解忧入了马车,自己又与皇甫衍进入另一辆马车,两辆马车调转,驶向皇宫。
帝都街,马车内。
“多谢皇姐出手。”皇甫衍脸色严肃。
“太子莫谢得太早,我帮太子,也只不过帮我自己而已,父皇先行,我总得靠人帮我谋条后路,若是靠那徐皇后,我怕是要提早给自己备好墓地。”六公主敛去了那层笑容,变得尤为严肃。
“皇姐明智,无论皇姐将来有何所求,我必定答应。”
“太子出口的话,我一向信得过。”六公主看向那边的解忧,眸色更深,又出口道,“徐皇后闯了碧霄殿,吴庸那个奴才怎能拦得住,我早告诉过你,这种事情不可能瞒得住,但你偏执,还好,那蔺平在朝堂上,居然能帮你说话,三日为期,今日可是最后一日,你若再不回宫主持大局,那批朝堂大臣可就要选择另立新帝了。”
“皇姐无须担心,我既然已经回来,必然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皇姐信你的能力。”
马车悠然行走帝都,许久。
“皇姐,我有一事不明。”
六公主道,“何事?”
皇甫衍轻轻冷笑,“我上次急赶回宫,还是无缘见父皇最后一眼,我听说,父皇曾秘密召见过皇姐,不知,父皇与皇姐说了什么?”
六公主亦是一笑,笑得不怎真实,“太子耳目,真是众多,连吴庸都不知此事,想来,太子在父皇身边,安了不少手脚。”
“父皇卧病在床,经常昏厥不醒,我只是担心父皇安危,放了几个人而已。”皇甫衍目光一暗,声音刺冷,“哪比得上皇姐,多年韬光养晦,想必,也安了人在我身边。”
“鸟择良木而栖,我自然也要好好观察,择一个好君王来为我将来做依靠,太子无所作为,三哥亦是花天酒地,如今只剩下你与九弟,我只能选你,而我坚信我的选择,不会错。”
“那皇姐可否告知,父皇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父皇怕等不到你,所以才召我入见,”说着,六公主抬起绿衫袖子,将藏在袖子深处的卷轴拿了出来,交到他眼皮子底下,“这是继位遗诏,虽说你是太子,能名正言顺继位,但以防万一,这遗诏还是该交予你,这是父皇与我说的第一件事。”
他接过,摊开遗诏,扫了一眼,无非是些太子聪颖立为新帝立了几位辅助大臣的话,又折合上,“那第二件呢?”
“这第二件,我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父皇说,无论徐皇后做了什么,依旧尊她为皇太后,而西凌家除了禁卫统领西陵臻,西陵玢与西陵瑞都被调去远地任职,朝堂上少了西陵一家,皇后父亲徐菱光又是左相,这个局势对徐皇后有利,不过那西陵臻虽是西陵家的人,却是父皇特意给你培养的,以后你大可以用他。”
六公主将原话转述,心里却也很是不明白,让皇后没有失德,立为太后本是理所应当,虽然今日皇后率臣有另立新帝之举,可在大臣眼里也是为江山着想,也不算大过,碍于徐相和朝臣,皇甫衍奉皇后为太后是板上钉钉的事,父皇为何要如此郑重的交代?
难道,是想让皇后的势力与皇甫衍抗衡么?
皇甫衍方坐上这位子,便是面临皇后这一大敌,因前太子一死,皇后与皇甫衍可是水火不容,如今一个为帝,一个为太后,这朝廷,势必有一番水深火热的追逐。
可她还是不太明白这么做的原因,两方相争,必有一败,父皇打的算盘又是什么?
六公主忽然看向后面马车上正掀开帘子的冥解忧,“这第三件事……”
话到一半,突然不说了。
皇甫衍开口,“皇姐,我很敬重你,所以,我也希望皇姐没有别的事再瞒着我。”
“第三件不说也罢了,说了,你也做不到。”
皇甫衍不自觉看向解忧,“与她有关?”
六公主轻轻凑近他耳侧,话语妖然,“如若我说,父皇让你亲手杀了她,你可能做到?”
他身形一僵,拳头紧握。
果然,皇甫劦还是想让她死!
要他亲手杀她?做梦!
六公主笑而退开,“太子能带她回来,便说明太子做不到了,太子便当这第三件事我没说,父皇也没说,我只希望,太子能继承这大晋基业,莫毁了父皇留给太子的大晋江山。”
六公主低头允他一礼,便掀开车帘,唤道,“竹妙,停车。”
车前的婢子立即停马,跳下来,又将六公主扶下车,六公主回头道,“太子殿下,这回宫门的路,只能你一人走了。”
“你不回宫?”他忽即锁了眉。
“如今宫中乱的很,我回去做什么,凑热闹吗?”六公主瞧了眼解忧,又笑盈盈道,“免遭人口舌,那位解忧公主,眼下也不该同你一起进宫。”
他有些迟疑,略微不明的在六公主身上撇了几眼。
“你可有想过,你若这么直接与她一起回宫,可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他有些动摇,确实不能这么直接带她回宫,他不能预料宫中有何危险,可若直接把解忧放宫外,他却也是不放心的,上次那批杀手,还有那想劫走她的人,都防不胜防。
六公主保证道,“等你事成,过两日,我会把她完好的送回宫中,送到你面前,不会让任何人伤她半分,毕竟你我相识多年,你该知道我的能力,她对你这么重要,我自然不会对她差,不然等你成帝,还不得找我麻烦。”
说着,六公主已越有些嗔怪。
解忧靠着车窗,钻出脑袋,两辆马车离的远,她也不知两人在谈些什么,只见皇甫衍轻轻点了头,便下马车换了马匹,连话都不与她说,那一行人在街上往宫门口飞奔而去。
等解忧气愤的甩了帘子下车,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这么急着走了,连话都不与她说一句么?
解忧气归气,却还是能理解他,那宫中大事,他必要急着处理,可理解不等于不生气,等下次见着,看她怎么刁难他。
此刻,酒楼二层。
一袭青衣男子折了折扇子,看着底下离去的马车,悠悠的喝了杯茶,对对面手执鹅毛扇的算命先生道,“以前从未听过晋国六公主如何,这一来晋国,倒发现这个六公主貌美睿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还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怎么办呢。”
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算命先生笑道,“我给你算过,你的女人里不包括她,所以你可以趁早死心,你若是惹她,后果可不好受。”
“你就不能对我说句好听的话?每次对二哥阳奉阴违,对我褒三贬四,老头,你很偏心。”青衣男子抱胸,一脸苦闷的样子。
“我是实话实说。”算命先生诚恳。
青衣男子靠近他,“那你觉得那个解公主怎样?能让皇甫衍这么死心踏地的人,应该是个大美人,适合我吗?”
“三弟,作为兄弟,我劝你少近女色,作为给人算命之人,我劝你放弃,她比那六公主更惹不起。”算命先生正色道。
青衣男子懒懒道,“又偏心,你又不是没见过二哥的女人,左拥右抱,快活得很,你怎不说说他?”
“你敢说吗?”
“不敢!”
“我也不敢。”算命先生耸肩。
看着远处的天空,青衣男子叹了气,“这金陵的天空真好,总有一天,我会长居此处的,你给我算算,这愿望什么时候能实现?”
“抱歉,我不随便给人算命。”
青衣男子撑开扇子,扇了扇,喃喃道,“只可惜,上次在决谷林,没能杀了皇甫衍。”
算命先生嘲笑,“你以为白箫笙的徒弟,是这么好杀的,看看二弟,便知道皇甫衍是个怎样的人,还好你能抽身而退,不然别说二弟,就算我求情,白箫笙照样能把你杀了。”
青衣男子似是很憧憬,“啧啧,几天前在虎荫镇,我倾尽全力与他过了百余招,才占得一点上风,却也还是被他伤了,本以为令他中毒昏迷能延缓他回宫,哪知,被桃花堂搅了这局,我可是已尽心尽力了,徐皇后想怪怕也没法怪到我头上,皇甫衍这人,确实难对付。”
算命先生又嘲笑,“你占了上风?他不过是一个十五岁少年,你可比他多练了四年功夫,他若再勤加练习四年,你又如何能比上?”
“怎么说你都有道理,怪便怪,他生得晚。”青年男子合上扇子,“可有些事情,年龄不能做决定,照你这么说,他因为少练四年功夫,便不能比得上二哥了么?”
“至少有一日,他能赢得过你。”
“你……”青衣男子气的又拍开扇子,“老头,你何时能对我好好夸奖一下?无论说谁,你总要把我压下去一头,我心里可不舒畅。”
“可以,等你唤我大哥,我心情舒畅了,自然会夸你。”算面先生笑的温和。
青衣男子拿扇子指指他,“老头!”
许久,算面先生喝了杯茶,青衣男子又开口了,“老头,我还真想不明白,你说白箫笙收了二哥为徒也就算了,怎还不知不觉收了个皇甫衍,他收二哥时说过不再收徒,这人,可真是不讲信用,若不是七弟精明,看出皇甫衍的武功招数与二哥有些相似,二哥可就不知自己有个师弟,竟然将会是晋国皇帝。”
“这皇甫衍许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可惜了,那解忧公主竟对他如此情深,上次失手,没能把她给抓回来,若非七……”
停顿在此处,青衣男子不再说。
算命先生给了他一个白眼,摇了摇鹅毛扇,“夏少爷,作为兄弟,我想给你个建议。”
“什么?”
“你若少说些话,没人会觉得你是哑巴。”算命先生轻道。
“好,我闭嘴。”青衣男子耸了耸肩,又悠悠喝了口茶,又道,“老头,你说,皇甫衍成了帝,当真会对那解忧公主好?”
算命先生微扇鹅毛扇,“不会。”
“意思是,皇甫衍还会有别的女人?我还有机会对那解忧公主下手?”
“我敢打赌,你会恨她。”
“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老头,又是这句话,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