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忽然变得寂静无比。
解忧倒是忽然想通,方才的一番推选,实则是绮里尔朱故意在拖延时间,令人失去警惕之心,好让这些弓箭手能及时到达。
众人也是心照不宣,依方才的讨论,数赞成左贤王的人数多,所以拥他称王也是理所应当,那如今是,绮里尔朱要弄兵夺权!
薪离王只是淡定看着,不插手,不插嘴。
韩馀夫蒙则是无所谓的摊手,“众位可都亲眼看见,也都亲耳听见了,今日并非是本王要谋篡王位,是有人容不得本王,行图谋不轨之事。”
祁连王道,“绮里尔朱,左贤王已是公认的君王,你现在如此做,你可知就是造反?”
“是造反还是造福万民,后人自会评价。”绮里尔朱冷凉一笑,已经退后好几步,发令道,“放箭!”
令响之后,周围层层的弓箭手,箭头已经快速对准了最前面的男子,精确瞄准。本该在韩馀夫蒙身侧的众位大臣,一见如此架势,满脸惊慌失措,早也是赶紧远离。
弓箭手却只是将弦拉紧,再没了下一步动作。
解忧看了看四周,她就站在韩馀夫蒙旁边,若是射箭,她也躲不了,便是如此,修鱼才着急她。
薪离王也默然站远了些。
这一变故,韩馀夫蒙身侧就只剩她以及一直帮扶他的祁连王和乎邪王。想起他方才说箭不会射她,解忧倒也还是淡定站着,等待接下来的变化。
众人对这些弓箭手怎么还不射箭迟疑之时,绮里尔朱自也是面色难堪,以为是这些弓箭手不敢,便又下令道,“射杀左贤王者,我允他高官侯位,一生荣华富贵,不敢对他放箭的,就等着给自己收尸!”
还是没有动静。
似是这些弓箭手只是摆一个要放箭的姿势而已。
解忧忽然笑了一下。
身边很快有人问她,声音很轻,“你笑什么?”
“我笑你。”解忧对他道,“若不是刚刚你说要我放心,只怕为了活命,我也会像他们一样,离你远远的。”
他说,“我记得在离开不罕山时,你说过一句话,无论此行凶险如何,你都站我这边。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若是你注定要败,为求保命,我一定会弃你。”解忧回他道,现在,只是念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应该是还有转折的机会,她才站他身边而已。他可不要有其他想法。
说完这话,解忧却忽然有些神思,若是他真打不过或是败了,她是准备弃他保命还是随他赴死?
且如今她堂而皇之与他站一条线上,只怕想保命,绮里尔朱那些人又怎还会留着她命。
她说完这句话后,韩馀夫蒙却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些意蕴。
作为发令者的绮里尔朱,眼见弓箭手不听指令,便心知事情已是不妙,便冷声道,“韩馀夫蒙,你做了什么?”
韩馀夫蒙此时终于不再与解忧闲聊,轻抬眼帘,对前面人道,“你不会真以为,本王如此容易任人宰割?你的人早在半路就被人截了。这些弓箭手,不会听命于你。”
绮里尔朱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听此一言,仍然不改色道,“就算这是你的人,也不过几百,大不了,你可在此把我杀了,不过,王城之中有我兵马三万,韩馀夫蒙,你只带了两万人马前来,你杀了我之后,还能杀出一条血路让你称王么?”
“谁与你说,本王只有两万?”韩馀夫蒙轻笑,“加之乎邪王与祁连王各带的五千,就是三万,如今这三万人只怕已将你的三万取而代之,这座王城,早已不属于你。”
此刻这里一片祥和,外面却是谁也想不到的厮杀,仅仅控制绮里尔朱的兵马是不够的,因为军队有主心骨,是压根不会被甘心降服,一旦事情有变,军队反扑谁也无法预料,他要做的,就是杀尽!再无翻身可能。
“你……”一想到自己的人如此被他怠杀干净,绮里尔朱几乎是两眼狠毒,忽然脱口又说,“城外晋国与高骊的兵还有五万。”
绮里尔朱料定了,他不敢轻易对付晋国与高骊的兵,绝不会在此节骨眼上,与那两国为敌。
解忧又看了下周遭,发现少正辛桓不见了,怕是方才趁乱悄悄离去,给城外两国通信。没有敕令,两国兵马无法进的来城中,就算加起来五万又能怎样。
一旦少正辛桓去放他们入城……
“他们远来是客,又助我奴桑击退车黎,等本王清理乱贼之后,定会招他们入城,重赏他们。”
言外之意,韩馀夫蒙怕是有其他招阻两国兵入城。
此刻绮里尔朱的面色,几乎是白如死灰,原本一直有信心的模样,竟也开始紧张起来,张望四周。
却差不多全是韩馀夫蒙的人,他半路截下她几百的弓箭手,又断了她城中三万人马,也断了城外五万人入城的路,辛桓去了这么久,仍旧没有消息,只怕……
她怎么能输了呢。
不能!不能!
还有……
她只能赌一次!
“我还有话说。”绮里尔朱忽然放高了声,两道毒辣的目光冷冷射向了解忧所在的方位。
众人不明白。
解忧亦是心中不安了起来。
只见绮里尔朱指着解忧,一字一句道,“先汗留了遗书,而这份遗书,此刻就在她身上!”
解忧轻抬眼眸,不错,遗书是在她身上。她至今没拿出来,只是觉得还未到时刻,何况方才情势,有无遗书韩馀夫蒙都是认定的王,她遂没有拿出来。
如今绮里尔朱忽然指出,反倒令解忧有些不安。至于哪里不安,她也说不上来。
明明遗书上,认定的是韩馀夫蒙,绮里尔朱说出来,也只是让韩馀夫蒙名正言顺上位。有什么好处么?
“大嫣支,此事当真?”薪离王的声音传了过来,只见他眉宇之间也是有些疑惑。
众人的目光已悉数落在她身上。
解忧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知该不该把遗书拿出来,总觉绮里尔朱这般咄咄逼人定不是好事。而当她不知所措时,赫尔王眼见局势不妙,又听自家夫人说出这一句,跃上前去,伸手便想去抓解忧。
韩馀夫蒙一见,遂去阻止。
而在这两人争斗间,绮里尔朱的剑,悄无声息般,早已横在她脖子上,将她带离了些距离。
少正修鱼一着急,喊道,“姐姐,解忧!”
韩馀夫蒙停了手,中间有赫尔王在中间拦着,再如何纠缠,他也无法过去,生怕绮里尔朱急起来,刀剑锋利,会伤了她。
绮里尔朱剑不离她,道,“大嫣支,劳烦你把那遗书拿出来示众吧。”
任由剑锋架着,解忧面色凝结,不动。
眼见如此,绮里尔朱嘲讽,“怎么,还要我动手搜?”
越如此逼人,解忧却越是不为所动,也不说话。
哪知,绮里尔朱绝非心慈手软的人,她的不为所动激起了她怒意,绮里尔朱没了耐心,便是凌厉一剑挑过去,解忧来不及躲,腰间的丝带却被生生割断。
这一割,不止怀里的荷包匕首通通掉落,连带衣衫也是呲拉一声,大大的散开,风落吹杨,里头的贴身单衣几乎可见。
等解忧反应过来,明白发生什么,双手急于掩盖于身前,才知绮里尔朱方才那一剑的目的不是要杀她,而是……
周围的议论指点,嗡嗡窜入她脑海。
还有他们的眼神……
她想穿好衣衫,却因没有腰带的束缚收拢,根本做不到,风一吹,还是散乱了形,凌乱不堪。只道是加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多了份臻臻灼热。
她面色惨白,根本不敢看任何人。
“解忧!”
一套外衫披了上来。将她身前掩盖遮实,轻握着她肩。
她只是一味低着头,一言不发。
少正修鱼察觉出她轻抖颤栗的身子,她咬着唇,花白的容颜上,那双眼中闪亮的晶莹他更是看得分明,他反倒是自己有些急,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将她护得更紧,“解忧,你……你别哭。”
哭?
她怎么会哭呢。
一年前来和亲的时候,她就告诉过自己,不能轻易掉眼泪,这里不会有人替她做主,一个和亲公主,当再起战事时,就什么都不是了,她是大嫣支又如何,又何况现在争对她的,是有权有势的奴桑居次。
她不哭,不能哭!
怎么能哭给这些人看。
“解忧……”
地上的匕首,早已被人捡起。
赫尔王拔出匕首,却是没发现异常,直至被绮里尔朱夺过,将匕首刀柄轻轻旋转,刀柄四分之三处就被分离,藏于刀柄内的遗书,取了出来。
这匕首,是真的匕首,却也是一个别有新意的小玩意。刀柄之中竟还能藏下小东西。
为了方便藏,遗书是叠卷起来的。
“这,就是那份遗书。”绮里尔朱将遗书举起示众,并未拆开来看,而是问解忧,“大嫣支,你既有遗书,为何不拿出来示众,反而私藏,莫非是这遗书内容,与你方才说的先汗遗愿不同,所以,你不敢拿出来?”
经历方才一事,解忧已没有任何心思去管什么,也不想争辩,看见脚下的荷包,她绕过修鱼,上前捡起,拍了拍尘土。
连正眼都未瞧过绮里尔朱,无论绮里尔朱说什么,她也只是容色冰冷,低敛着面容,一句不言。
“这当真是遗书?”祁连王有些不肯定。
绮里尔朱一挑眼色,“是与不是,一看便知,在场人中,五王子一向最爱与先汗学习笔法,先汗字迹,五王子定然清楚,不如,就请五王子来验证此份遗书的真假。”
说着,她已走至五王子面前。
五王子瞥过众人一眼后,心中有些忐忑,只得接过遗书,缓缓摊开,从右至左,阅读下去,看到最重要的地段,他似乎怔愣了半刻,看了解忧一眼。
嗫嚅了一下唇边,五王子才将那段念出来,“……右谷王少正修鱼深得吾意,必能克承大统,继吾之位……”
此言一出,底下人一片哗然议论。
“什么?”
“先汗立的竟是小王子。”
“可这大嫣支,方才说先汗遗愿是要立左贤王……”
“怎么回事?”
“之前早听闻大嫣支与左贤王关系不明,难不成大嫣支与左贤王暗地狼狈为奸,私藏遗书,想要篡位?”
“大嫣支竟说谎。”
……
声音一片片压过来,连带解忧也满是惊讶之意,这遗书,明明立的就是韩馀夫蒙!怎能如此不分黑白!
少正修鱼却是比她还震惊,一脸的不敢相信,呆住了。
为证真假,遗书开始在人间传递,薪离王从五王子手中夺过,是第二个看的,只见他眉眼皱的不能再皱,诸王看过之后,六王子好奇看了眼,再瞥过前面那位高权重的男人,却是将遗书送至修鱼面前。
少正修鱼瞥过去,震惊之色未退,竟有些不敢去拿,面色间犹豫许久,还是伸了手。
他要看看真假。
哪知,他单手落空,遗书早已被身边的解忧快速夺去。
她的眼色之中,从开始的怀疑,猜测,惊诧,到最后的肯定,整个人忽然有些颓落,双指绞着遗书,死死盯着遗书上的字,有些连连站不稳。
不,不是的。
怎会这样!
少正修鱼上前轻抚了她一下,看着她神色不对,良久,才从她手中缓缓取走那份遗书,当即去看。
遗书内容不多,确实是父汗的笔迹无疑,还有玉印章,还有,那明确的右谷王少正修鱼七个字……
少正修鱼只觉又受到打击,连他自己都已分辨不清,到底是她骗他,还是这份遗书骗人。
那晚她说是他父汗的遗愿,那么信誓旦旦,他信她的。
……是骗他么?
不会,她不会骗人的,不会!
他握着遗书,久久才从这一波冲击中缓神,他对她说,依旧是往日他嗓音清灵的模样,“解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你告诉我,这遗书,是不是真的?”
解忧看了一眼他,又低下了眸子,只是不言半句。
她要怎么说呢?说这遗书是假的么?
她若说遗书是假的,在场人中,那些反对韩馀夫蒙的人,哪个肯信她,他们咬死也会把这遗书当真,甚至以为她袒护韩馀夫蒙说假话。她若说是真的,却是自己在说假话了。
可是,除了左贤王韩馀夫蒙这七个字,突然变成了右谷王少正修鱼,其他的,与之前遗书无异,连字迹和章印都不差,似乎仅仅只是变了那七个字。
她也不知为何,明明遗书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她从不罕山取的,她第一个看的,也是确认过后藏于刀柄中,世上应当无第二人知晓。绮里尔朱上次都未搜出来,今日却能看出匕首的破绽么?
她不信,匕首一路贴身带着,从不离她视线分毫,即便与冥栈容处一夜,她也未真的睡过去,方才绮里尔朱取出,众人也是亲眼所见,不可能在那时调包。
那七个字,为什么就变了。
到底哪里有问题,她不知道,不知道。
无论说什么,都是不适宜的,不是么?
她又能辩解什么。
终于,她才敢抬眼,去看前面与她隔了距离的那个人,那人神色禀然,早没了笑容,在她看过来时,忽然交错视线,只见他淡淡的又背过了身,也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
得意之人莫过于绮里尔朱,她没料到那信中内容所写不假,竟然是真的。更没料到,冥解忧为了韩馀夫蒙,居然敢私藏遗书,还撒谎说先汗遗愿是立左贤王为王。冥解忧,之前未免小瞧了这个女子!
然而遗书虽然示众,给了韩馀夫蒙狠狠一击,绮里尔朱也不敢太过得意,毕竟此处都是他的人,若是他想……
这念头一出,绮里尔朱心中暗叫不妙了。
此时,葛坤王也就笑着发话了,“既然遗书是真,只怕方才的推选就不能作数,那我等就应当拥小王子为王。”
乎邪王道,“你们就如此确定遗书是真么,说不定是这女人弄虚作假,先故意假传先汗遗愿,捧高左贤王,如今情势一定,又故意弄出遗书,只怕是想给左贤王下圈套。”
解忧看着这乎邪王,只怕大家心中都是如此想的了,她捧高左贤王,好让他以为能登大位,如今一纸遗书,又将他摔得如此凄惨。这不明摆着,她在害他。
那韩馀夫蒙呢?他也如此想么?
解忧正要将目光转过去,哪知迎面而来却是飞快的剑,直取她喉咙,快的都让她忘了反应,只觉自己身体被人带偏了一些,剑锋从她发饰割过,有一丝头发凌落下来。
一招没有得手,执剑之人再去一招,凌厉凶狠,非要她命不可。
场面似乎又寂静了,众人怔怔看着这一幕的出现。
剑尖离她喉尖口只差了一毫,往前,是少正修鱼一手护她腰间避开剑锋,另一单手,直接抓住了剑刃。即便是他抓住剑刃,执剑人也分毫不让,剑锋仍然前进不止,以至于剑上,是划过他手心的一道赤目血痕,染满鲜血。
他也不松手。
解忧吓得呆住,轻念了声,“修鱼……”
而再往前,执剑人的手上,覆盖了另一双手,将其牵扯住,执剑人再也发不出力气前进,是以,剑尖才在她差一毫处停止。
“这女人是晋国人,我奴桑的事何需轮到晋国来管,只怕是晋国想图我奴桑什么,派了个人来搅局。就让我先了了她,未免祸乱我奴桑!”
因被人紧拧抓着手腕,执剑人面有痛楚之色,却是仍不想放手,想要拿解忧的性命。
绮里尔朱也松了口气,原以为韩馀夫蒙要杀人灭口,遗书出自冥解忧手中,若冥解忧一死,他说遗书是假的便是假的,谁又能不服,只是,出手杀冥解忧的,却是祁连王。
“一个女人而已,无需小题大做,放下。”
“左贤王,让我杀了她。”
韩馀夫蒙只是笑了笑,“城外还有三万晋国兵马,你杀了她,可想过后果?”
祁连王无言以对,是啊,她可是晋国公主,左贤王能让那些人不进城已是万难,若是让晋国将军得知他们公主被人如此杀害,即便开打,岂不是也要破城而入,若是高骊也依以帮着晋国的名义入城,事情便难料了。
经韩馀夫蒙一开点,祁连王只得放下要前进的姿势,负气将剑柄脱手,韩馀夫蒙这才从祁连王的手腕上撤离,只怕他要再不松手,手腕非得被韩馀夫蒙抓脱臼不可。
少正修鱼也终于得以解脱,松开掌心抓着的剑刃,哐叽一声剑已落地,而他掌心鲜血不止。
韩馀夫蒙已一步步向她走来,少正修鱼还是有些怕她安危,不顾自己手心疼意,仍将她护着。
解忧又何尝不怕,他方才杀人可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只因零羌王行刺他。而如今她这罪可比零羌王大多了,若不是城外有晋国兵马,他只怕,要亲手提剑杀她才好。
他,会信她对这封遗书,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么?
她在他心中的信任度,本就低。
只离三步远,韩馀夫蒙眼睛微微撇下,她身前披着少正修鱼的外衫,发饰有些乱,少正修鱼的手还在她腰上放着,似乎觉得他的靠近,会对她做什么不利的事,少正修鱼一直护她。
远远的看,像是他在逼迫两人。而她那一双眼中,也是怕他的。
没有做亏心事,为何要怕。
为什么,这么怕。
难道她当真做了背叛他的事?
他脑海,又闪过方才她被割衣那一幕,她欲咬隐忍,楚楚怜惜的模样,这模样确实能让男人想去疼惜爱怜,这不,少正修鱼已经为她挡剑。
而眼前这副亲昵的景,他只觉刺眼。
解忧还不知他眼中为何突然有些隐隐温怒,疾厉的眸子,别说是凶人,再加上他左脸上那道深青的痕迹,简直是吓人。他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信她,如此恨极了她么?
他再上前走了一步,她心脏有些承受不住,若不是有修鱼抚着,几乎差点就想往后退,她还是稳住了阵脚。
他却是在她裙裾面前一低腰身。
等她反应后,他已起身,手上,是遗书。
她这才记起,方才修鱼见有人袭击她,一时情急,为救她空不出手,就丢了手中遗书,而偏不巧,遗书就落在她脚边。之前没人给韩馀夫蒙看遗书,他为看一眼遗书,也是亲力亲为了……
明白后,解忧才觉自己想太多,他若真要做什么,方才就不会阻止祁连王。
看过遗书后,韩馀夫蒙又看了一下解忧,那一眼,带了讽刺与狠绝,几乎要将她捏碎一样,她果真为了回晋国,为了少正修鱼,和流丹喻憷联手,先给他一点甜头,再是背叛他!
这份遗书……
韩馀夫蒙已是冷笑一声,“一份作假的遗书,凭何决定奴桑的王位!”
众人一度惊讶。
解忧有些微微震惊,他只看过一眼,怎知这遗书是假?即便是她自己,都差点分辨不出真假。
葛坤王喊道,“小王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之人,左贤王,你说遗书是假,莫非,是想以此借口要篡位夺权?”
乎邪王道,“葛坤王莫忘了,方才小王子可是说过愿奉左贤王为主,既然小王子已认定左贤王,自然也是名正言顺,何来篡位之说。”
定岭王讥讽反驳,“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方才没有遗书,左贤王是大家公认人选,本王自然无异议,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而手持遗书的人不理会众人言语,冷冷淡淡几句,“本王从未做过有愧于汗王和奴桑之事,你们一个个却总说本王想要篡位,诬陷不成又毒杀,现今又拿了一份造假的遗书出来,可谓是花尽了心思。今日,本王不妨遂了你们一回心愿,篡位……那就篡吧。”
最后那两句,几乎是风轻云淡般。
解忧心中一紧,韩馀夫蒙越这般随意,她才觉有大事发生,这些弓箭手都是他的人,他若想血洗此处,又有何不可!而修鱼又被众人追捧,还是那遗书上的继承人,韩馀夫蒙怎会留他!
众人只觉一时之间关系太乱,需得好好理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人人都喜欢篡位。方才好不容易选定左贤王,绮里尔朱说要造反篡位,如今遗书一出,选定小王子,左贤王要篡位。
这……
这位子,这么好篡?
答案是否定的。
弓箭手似乎又已整装,指着的人成了反对韩馀夫蒙的人,绮里尔朱面色已是僵硬无比,“韩馀夫蒙,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像狙鞮那般,身后名声遗臭万年,子子孙孙都被后世人所唾弃么?”
“本王何曾怕过什么!”
“噢,左贤王当真好大口气。”
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极为熟悉。
解忧眉头紧皱,回头看去,果真见流丹一袭华衫,款款而来,他的旁边,是喻憷。
绮里尔朱面色突然大喜。
流丹两人站定,对着前面人,继续笑道,“方才本王子和喻将军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左贤王您似乎说要篡位啊,左贤王,本王子没听错吧?”
“我奴桑国事,与你何干。”祁连王怒气一来,冷眼相道。
“怎会与我无关,贵国小王子与我和喻将军一向交好,他有难,我两人岂能坐视不理?”
说着流丹看向少正修鱼,却忽然见解忧衣衫头发凌乱,依偎在少正修鱼身边,心想,她被韩馀夫蒙欺负到这个份上了么?投身少正修鱼怀抱了?
好歹她还是大嫣支,少正修鱼还不是奴桑王,这般搂搂抱抱,合适?流丹心中啧啧了两声,这女人不是在使什么美人计吧?
而少正修鱼一听他这话,眉头打皱,他什么时候与他交好?不过是去年九月秋祭,与流丹初次相识,还打过一场马球赛,月前车黎来犯,流丹率高骊兵马相助,路途上说过些客气话而已,其他的,他什么也没做。
终于放开解忧,少正修鱼正要反驳,绮里尔朱这时又开口说话,“如今左贤王独揽大权,不仅撕毁遗书,更声明要夺位,幸得高骊王子和喻将军及时赶到,不然小王子定遭左贤王毒手。”
“姐姐……”少正修鱼哑然。
喻憷客气道,“既是朋友,自该援手相助,怎能看小王子身陷厄困而不救。”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的极其动情动里,似乎证明与修鱼的关系真的很好,并且只是纯粹听到消息,良心过不去,要来相救。
解忧淡淡的看着这一群人的演技,岂止炉火纯青。
那五万兵,终究是以‘左贤王违逆遗诏,试图谋乱,邻国援助之名’入了城。
“绮里尔朱,你找外兵相助,和卖国有何区别。你许他们什么好处,是割让属地,还是钱财金宝?”韩馀夫蒙嗤凉一声,“只怕他们钱财宝物看不上,要的,是奴桑属地。”
“左贤王何必说的如此庸俗,本王子眼见朋友陷于危难,出于仁义,施以援手,这奴桑属地可万万不敢夺取。”流丹言语谦谦,“若是非得送我高骊,本王子也得请示父王看这收还是不收。”
“流丹王子真是能说会道。”韩馀夫蒙又看向喻憷,“那晋国呢,难道对我奴桑属地没有一点念头?难不成你们晋国小皇帝觉得我奴桑没有送公主去和亲,想图一个女人?”
喻憷自然是看向解忧的,她那模样若是被皇上看见,依皇上脾性,只怕杀了这里所有人都不够泄愤的。若非有韩馀夫蒙这尊战神在,皇上又何苦费劲心思这般,让奴桑内乱起事。要想击败奴桑,首先除去的必是韩馀夫蒙。
没有韩馀夫蒙的奴桑,就是不堪一击!
可惜,奴桑不明白这一点。
收回视线,喻憷回道,“皇上如何心思,末将不敢妄言,但如今奴桑小王子有难,皇上念旧情,自然要相助。”
韩馀夫蒙笑了一下,“旧情,奴桑王子和那晋国小皇帝有何旧情?”
“左贤王忘了,小王子生母是晋国人。”喻憷一句话,道尽了所有。
冥雲灀是晋国人,皇上帮少正修鱼,又有何错。与其让韩馀夫蒙强壮奴桑,还不如选少正修鱼,这个留有一半晋国血液的人,将来对两国也是有极大好处的。
“是啊,她是晋国人,有靠山就是这一点好。”喃喃说着,韩馀夫蒙看向了解忧,她,也是晋国人呢,那晋国皇帝念旧情,是不是也心心念念着她?韩馀夫蒙再次凉了声音,冷眼看向两人,“你们能进得来,只怕是我那些手下无用,没挡得住。”
流丹笑道,“哪里,左贤王自带两万兵马入城,后面又紧跟援军三万,在城外看守。你说过,只要高骊与晋国敢带兵入城,必以乱箭射杀。再且左贤王手下个个骁勇无比,本王子自是见识过,又哪敢与你手下较真。本王子在城外担惊受怕,可是一步都不敢往里踏,但事情偏有那么一点不可预料。”
韩馀夫蒙淡淡的问,“什么不可预料?”
“安都文的妻子。”流丹道,“她夫君被你所杀,又得知零羌王在王城有危险,她可是带冲零三万兵马连夜赶路来王城,为了救人,她带兵闯城。而你城中的人马刚经历大战,稍有不敌。于是这看守高骊晋国的将领就得分身去解决。不过可惜,这安都文的夫人却被你的手下射杀死去。零羌王的人马,怨气冲天,哪怕是以身赴死,也要与你的人死拼到底,一个人一旦意志坚定,这就不好对付了。说到底,这还得多谢安都文的夫人,给我们破了一个口子,才让我和喻将军不费一兵一马,顺利入城。”
“流丹王子说谎也不掂量一下。”韩馀夫蒙冷凉一笑,“安都文根本就没有妻子,冲零的兵虎符在本王这里,冲零又另有本王的人看守,一个女人,拿什么调动兵马。”
“这本王子就不知情,她自称是安都文妻子,是未婚妻也说不定,或者是哪个爱慕他的女子。”流丹还能好心给他解惑,又说,“她能调动兵马自是有她本事,再说兵虎符这东西,造个假又如何?”
韩馀夫蒙越发笑的凉意,沉默了许久,仿佛很久,才缓缓说了几个字,“你们就要赢了。”
“不敢,左贤王您调教出来的手下才叫真难纠缠,等你那手下剿灭冲零军,这城中城外加起来,你估计还剩下个两三万多人,三对五,左贤王的兵向来无所披靡,这胜负可未定。”流丹淡淡道。
这其中的讽刺味,却只有韩馀夫蒙能听出。
刚经历大战,他三万疲惫之军,对付他吃饱喝足的五万?
他只是想不到,从冲零到王城,最快也得两日半路程,也就是说从他离开冲零第二日就已有变故,而他不知情。三万冲零兵,连夜赶来,应当是疲惫至极,居然还能让他的人稍有不敌?
冲零兵当真有那么厉害?是得哪路神仙相助还是吃错了药?
还有那个女人!
一个突然冒出的女人,在他严密掌控下的冲零带走三万人,捣乱王城,乱了他全盘计划,他竟然还对此毫无一点消息。
那个女人,怎么做到的?
偏偏他以后若想追究,可那个女人却被他自己手下射杀,死的倒是真干净,她背后人却是再也找不出来。
这一切,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眼看着如此情势,薪离王心中明白,韩馀夫蒙没有退路了,那遗书中名字不是他,他清清楚楚说过要篡位两字,为了占据王城,又与绮里尔朱的人厮杀。且冲零兵变攻城,也是因他而起,这么多罪名,若是他缴械投降,俯首称臣,他有几条命也不够抵。
唯一的路,只有与晋国高骊的兵厮杀到底,成者是王,败者,为寇。
虽说流丹喻憷人已进城,但韩馀夫蒙还剩有两万余人,他们要想带兵杀进这地方,自然是需要时间。再加上此处有韩馀夫蒙的几百弓箭手,在他们杀进来之前,这几百人的箭雨足够把这里所有反对他的人,剿灭!
是流丹带人冲杀进来快?还是,他杀人快?
然而薪离王这一念头一起,场中情况又生了变故,几百弓箭手的后面,忽然冒出了另一拨人,持刀相向,将弓箭手以及场中人围得水泄不通,一眼看去,怕是几百人不止。
这下,真没戏了。
众人后面,一人已经回来。
解忧只见少正辛桓在绮里尔朱身侧说了什么,绮里尔朱神色疑惑,点了一下头。
四周的变动,韩馀夫蒙看在眼里,却也不像众人那般警惕惊慌,从流丹喻憷出现那刻起,他便知事情有变,如今,不过就是如同被人困住的笼中之鸟,出不去了。
定岭王眼见情势已定,左贤王输定了不可,便笑道,“左贤王,你篡位夺权,证据确凿,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在所有人都以为左贤王城中还有三万兵马,此刻该提刀浴血奋战,即便是死,也要杀出一条血路争夺权位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
只见他亲手捧着遗书,已经走至少正修鱼前面,单膝而跪,用他独特厚然的嗓音,慷慨郑重,字句臻臻道,“臣,拜见汗王!”
在场人无一不震惊。
左贤王是何人,先汗在时,连面对先汗都可以免跪,今日,却在此下了一大跪。
乎邪王与祁连王更是不明了,相互而视,明明还有机会,杀条血路出去又如何,还真怕了高骊晋国那几万外兵不成!可左贤王却……俯首称臣!
葛坤王与定岭王以及绮里尔朱等人,讥讽冷笑,高高在上的左贤王,终于也有这么一天,眼看要败,居然也这般窝囊认怂起来,心中不免大快淋漓。
解忧也是生生愣住,他如此心傲之人,当真肯为臣?
薪离王面色不改,心中却是笑,韩馀夫蒙从来就不傻。
少正修鱼怔了片刻,才上前去扶,“夫蒙叔叔,你这做什么,你快起来。”
他没起,面色严肃,声音极轻,“修鱼,晋国高骊虽然实为助你,但他们也有不可小觑的野心。若是此刻我再与他们起战,受损的是我奴桑,得利的是他们,届时奴桑王城就会被外兵所控制,这不可以,王位我大可不要,也不能让奴桑陷入险境。你是奴桑人,必然也不愿见奴桑王城被一帮外兵践踏,更甚至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这王位只有你坐上去,绮里尔朱才会罢休,他们才不会乱来。修鱼,我也只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少正修鱼听他一说,心中又有几分明白,晋国高骊自然不会那么好心助他,一定是姐姐答应了他们什么。姐姐让他们带兵入城,就是借外兵杀自己奴桑人,实在是不明智做的过分。他是奴桑人,自然不会让奴桑的事被他国干涉左右。
又见韩馀夫蒙心心念念为奴桑着想,少正修鱼有些心软,若是只有他坐上王位才能平息止戈,他愿意去做,只是,“夫蒙叔叔,你要我答应什么事?”
韩馀夫蒙想了良久,才说,“这件事,方才你求过我,现在,我也来求你。”
少正修鱼略微一想,“你是说解忧……这一年来,解忧经常看着晋国那个方向发呆,我想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回晋国,夫蒙叔叔你放心,我不会把她收继,若有机会,一定送她回去晋国。”
韩馀夫蒙淡淡一笑,“有你一言,我还有什么不可放心。”说完这些,他再次恢复正常音调,略微提高了声,“臣有罪,之前竟说出要篡位的悖逆谋乱之言,臣不敢起身,请汗王赐臣死罪。”
少正修鱼一听,顿时又愣了,他怎能赐他死罪呢。
而赫尔王听言,顺势道,“左贤王口出悖言,其罪该诛,他既认罪,臣请汗王即刻赐他一死。”
乎邪王虽不知左贤王是何心思,但也只能顺着走,“左贤王的确是说了悖逆之言,但尔朱居次又何尝没有说过,赫尔王怎的就不请汗王也赐她一死。”
绮里尔朱开口,“左贤王是明知有遗书,还明目张胆篡位,而我只不过,是替奴桑清除祸乱,免得奴桑王位落入歹人之手。这两者本质不同,怎能相提并论。”
祁连王对前面人冷嗤道,“左贤王口出逆言,如今尚可知错有悔,不像某些人,明明行了谋逆之事,不肯认错也就罢了,还如此嘴硬给自己好名声。”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围绕左贤王该不该杀一事,顿时喧闹起来。
“都不要再争了!”少正修鱼面色不好,心中也是一团麻乱,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难道他坐上这个位子,就一定非得杀了阻碍他的人么?
为何非要杀人不可。
杀也好,不杀也好,无论他怎样做,必定都是有人不满意的,人人都有理,这样的事,他要该如何决断。
众人见少正修鱼面有怒意,哪敢再多言,惶恐道,“汗王息怒!”
这一声后,人群顿时寂静起来。
而少正修鱼对众位权臣怕他生气毕恭毕敬的模样,却迟迟没反应过来,他的一言一行,喜怒哀乐,众人都在暗中揣摩拿捏定夺,好像要把他看透一样。
坐上这个位子,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他反而更是慌乱不已。方才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句重话,没有任何意思,只是不想让人再争论,怎么在他们眼里,都小心翼翼着,说的好像他很怒?有吗?
解忧站的离他最近,少正修鱼迷茫无限的眼神,她看得清楚,只怕他是对这些事情,还无法定夺,他这样心软的性子,又是初掌大权,又怎知谋逆是何等重大的死罪。更别说让他去处死一个人,何况这人还是他从小就叫着夫蒙叔叔的人。
她朝韩馀夫蒙看去,他仍跪在地上,背面修挺拔立,除了微微低首,丝毫没有惊慌惧怕模样,反而,好像他轻轻笑了一下,唇角微弯。
解忧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真的,笑了么?
她竟有些不确定,心想着是不是她看花了眼。这种情势下,他怎还能笑得出来,他知不知道,若此刻修鱼真要杀他,他只有死路一条!
……应该是看错了。
也不知方才他与修鱼说了什么,似乎说完之后,修鱼很听他话,更加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如此想着,解忧上前轻走了两步,众人眼见说了息怒之后,新汗没有说话,也不知怒平息了没有,众人也不知要该如何说才好,底下一阵交头接耳。连带少正辛桓和绮里尔朱也在说些什么。
这时,解忧已经站在少正修鱼身边,低声在他耳边侧言几句。
少正修鱼连连点头,于是,清了清嗓音道,“我初掌政事,还有好多事情都弄不明白,以后还得向诸位讨教,但父汗一向教导我,手足血肉,不可相残,一个是我姐姐,一个是我的叔叔,都是至亲之人,我怎忍心杀自己亲人,他们有罪,我必定严惩不待。不过,今日我初掌大位,还有好多事情等我处理,不如,先暂且将他们关押,等我处理完其他事情,再来与众人商议,定夺他们的罪。”
赫尔王一听顿时想发作,好不容易帮他登上王位,关押左贤王也就算了,他竟想关押他姐姐?
绮里尔朱抬了手,示意赫尔王别动。关押就关押,也不是什么大事,且依修鱼的性子,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他一时之间无法明确决断,自然只能想到关押延后这一法子。
至于以后定什么罪,还是得看什么人说了算。
绮里尔朱道,“我既有罪在先,愿听凭处置。”
解忧又在少正修鱼身边道了几句,这回绮里尔朱倒是瞧真切了,原是她在教修鱼说话。
只见少正修鱼又说,“安都文的夫人带冲零军肆意闯城,不知她是何居心,可惜她已死,无法追查。我身在此处,也不知晓外面乱成什么样,但那些冲零兵卒是无辜的,若是还有活口,他们肯知罪的话,便免了他们的死罪,先关押后再审。薪离王,您熟通军务,这件事便交由你去查明缘由,还有,王城太乱,你在城外也有几千精兵,不妨就让你的人入驻王城护卫。”
这外围的乱事修鱼不会处理,薪离王又深谙此道,给他处理是最好不过。让薪离王的兵入城,是代表非常信任他,也是相当于给了他权,不给权自是无法替修鱼做事。
再且,薪离王方才可是也有立王争议,修鱼这时候可就不能疏远他,不然薪离王以为修鱼会疑心,日后指不定有什么乱子。此时亲近他才是上策。
薪离王淡淡的看了眼解忧,对修鱼微微伏礼,“臣立即去办,只是这外围正在围剿冲零军的,是左贤王的人,若无信物,只怕有些人不听臣命……”
少正修鱼看向解忧,什么信物?他这时候哪里有信物。
解忧却是看向韩馀夫蒙,既然是他的人,调遣兵马的信物,只能是他给。再且薪离王若不带信物前去,他的人怎肯听命薪离王调遣。
薪离王的话,解忧听得明白,薪离王是要夺了韩馀夫蒙在王城的兵权,何况他现在自己认罪,是戴罪之身,那残留的三万人自然也就不能再归他管。
这是要修鱼当面收回兵权。
在新汗面前,这个时候,也是韩馀夫蒙没得选择的时候。
而面前低跪的人,抬了眼,将目光盯在解忧身上,寒意冰凉,不免心中冷笑,冥解忧,你够狠!除了给少正修鱼出谋划策,还知道怎样才能对他赶尽杀绝!
兵权,又算什么?
他不紧不慢拿出一半的虎符,亲手递上,“臣的一切,都是先汗赏赐,此刻也就属于新汗,臣不敢独自占有,臣既已奉新汗为主,臣的兵也是新汗的兵,只为新汗效命。薪离王拿着此物,还望薪离王好好护卫王城安危。”
少正修鱼轻颤接过,这个东西很轻,似乎又很重,端详了许久,才将此物拿给薪离王。
薪离王接过,立刻道,“臣用完之后,定当归还汗王。”说完,便拿着东西离去办事。
赫尔王见此,叹了道,“看来这小王子处事能力也不差,居然这般就让左贤王交了兵权。”
“他脑子要真那么好使,我就真的欣慰。”绮里尔朱轻声低嗤。可偏偏这些压根就不是他做的。再何况,左贤王虽交兵权,可他的地位还在,他还是左贤王,若是日后他的左王庭,只认左贤王,不认信物呢?
到时,奴桑真会一分为二。
少正修鱼又将目光看准了流丹与喻憷,说道,“流丹王子,喻将军,两位助我奴桑击退车黎,又不远千里而来王城,却不料让两位看了奴桑笑话,我只怕暂时无法招待两位,等几日后,必定宴请二位重谢。”
“哪里哪里,小王子……”流丹一笑,改了口,“汗王客气了,奴桑是我高骊友国,自然该出手援助。”
“只是不知,两位是独自入城,还是……”
“汗王请放心,末将与流丹王子只带了十多名随从入城,城外兵马不曾入城半步。”喻憷道。
他和流丹也不傻,韩馀夫蒙下了那命令,虽分了精力去对付冲零军,但仍留有一万看守,他知此时还不是与韩馀夫蒙一拼的时候。两人是趁冲零军乱城,便带随从进入,而军队只是在城外候着,等时机一到,若是要打,便冲进来,若是不需要,也就没什么事了。
只是,没料到韩馀夫蒙如此性格的人,竟会束手就擒,这回真没什么事了。
“这样的话,若两位无其他事,还请先回驿站,过几日,我定好好招待两位。”少正修鱼言语微谦。
已经用不到了,明显赶人走的话,流丹是听得出来的。接下来就是他们奴桑自己的政事,也不需轮到他们这外人来管,听多了无益。
流丹淡淡微笑,瞥了眼解忧。她这手段可是一套一套的,先俘获了少正修鱼的心,面对眼前这情势,暂时不定左贤王的罪免得乱了外面军心,又让薪离王护卫王城,追查冲零军一事,趁机夺了左贤王的权,除去一患。既然左贤王已无危害,第三步就是请他们外人出去,一步步的来,会算。
一个君王被一个女人操控摆布,这奴桑,已经是她的天下。
只是如此一来,韩馀夫蒙必恨极了她。有好戏。
“告辞。”流丹喻憷两人拱手,离去。
很快,少正修鱼又发话,“辛桓,你看这些人……”说着,指了指几百弓箭手后面。
少正辛桓站出来,道,“臣只是担心汗王安危,才会带兵入此处,臣立即撤人,不过,那些弓箭手……”
韩馀夫蒙立即道,“那些人,只听汗王之令。”
少正修鱼犹豫了会儿,才说道,“辛桓,你叫他们撤退,把他们交由薪离王。”
“是。”少正辛桓领命之后,带着全部的弓箭手和侍卫离去。
一时间,白音堆空旷无野,再无杂人。
众人相互一望之后,忽然都跪地,声音激昂震彻,“臣等拜见汗王,汗王英明!”
乎邪王与祁连王眼见众人跪下,连左贤王都一直跪着,两人也只得伏下身体下跪。
做完所有事情之后,解忧不知怎的,心中稍稍神思了一瞬,也不知她做的对不对,等清醒过来,前面已是大片跪拜的人。
是了,跪她身边的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称王。
她也缓缓蹲了下来,稍稍一瞥视线,她看见韩馀夫蒙的侧脸,脸上的深青痕迹,极为狰狞,再而,他也转过来看她,目光中,是她看不清看不尽的深邃波澜,模糊又很远。
不知,他在想什么。
解忧却是想,那份遗书,他一定是恨得想杀她,恨她拿出假遗书之后,却不辩解半句,眼睁睁看着他因一句篡位,被逼迫至此地步。
这念头一出,她却另有一个念头,他若想杀她解恨,她一定不反抗,她愿意用命来抵。
是她的错,是她不该去不罕山取遗书,不该去找他,不该错入修鱼的军营,不该被带出王城之后,又眼巴巴的跑回来,或许,一切也就不会变成如此。
这王位,本就该是他的!
而她,最后却选了少正修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