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彘看陈起荡发怒,连忙跪下,磕头道:“五爷别打我,五爷别打我!”
陈涵清听他爹这么一吼,也吓得一哆嗦,喊道:“爹,你说过,不伤害他的!”
原来昨日陈起荡回家,陈涵清便向他讲述了岳彘独斗秦、潘二人的情形,她本来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以一个孩子的好奇心向父亲描述一件奇怪的事。
哪知陈起荡一听岳彘竟然能够招架紫煞手绝招“紫气东来”,便上了心,让陈涵清演练岳彘那一招“松鹤延年”,陈涵清虽模仿得似像非像,陈起荡依然认出这是曹家鹤形拳中的一招,不过,他不动声色,嘱咐陈涵清将岳彘带到城南别院,说是要亲自考校他武功。
岳彘年纪幼小,身子又弱,陈涵清怕父亲出手重伤了他,便让父亲向自己保证不伤害岳彘,才答应带他过去。
陈起荡之所以这么偷偷摸摸找岳彘,而不直接去找岳无为,是怕自己误判,惹出笑话,到时脸面上不好看。
陈家人有个规矩,传授武功,要分三阶,循序渐进,第一阶,家传绝学;第二阶,旁门武功;第三阶,《九泉双羽谱》。之所以要定这三阶,是因为怕小辈们贪多嚼不烂,既误了本门绝学,又学不好旁门左道。
其实,只要能把家传绝学学好了,陈家人就能纵横武林,少逢敌手。
陈涵邦、陈涵萍等这些孩子只能算是第一阶入门,自然见不到第二阶旁门中的曹家武学,所以也就认不出岳彘的这一招“松鹤延年”来自曹家鹤形拳。
一百二十年前,陈、曹两家是世交,好到穿一条裤子,能互学武功,因此,陈家人会鹤形拳,曹家人会紫煞手,一点儿也不稀奇。不过,自曹羽、陈邕以下两代人后,两家人因《九泉双羽谱》而闹僵,开始还只动嘴不动手,后来便小打小闹,互相猜忌,近些年愈演愈烈,竟有上升为深仇大恨的趋势。
曹家已不止一次派人混进陈府偷学《九泉双羽谱》,可每次都被陈家人发觉,那些偷学之人轻则断腿断臂,重则丢了性命。
若岳彘答不妥当,陈家人就会寻岳无为,动刑逼供。陈家家风原本非常正派,绝不会滥用私刑,可如今不行了。
陈涵清明白自己给岳彘甚至岳无为全家带来了大麻烦,追悔莫及,她盯着岳彘,看他如何回答。
陈起荡蹲下身子,向岳彘道:“你若从实招来,我便不打你!不然的话……”他伸手从旁边那了一块青砖,一掌拍得粉碎,“哼,下场就跟这砖头一样!你起来说话吧!”
岳彘心道,你倒是会做功课,预先寻了块砖头来唬我,哼,我什么阵仗没见过?怕你唬?他歪着头问道:“五爷,这一招叫‘松鹤延年’么?”
陈起荡被他问得一愣,心想,这小子是不是在装糊涂?且看他接下来怎么说。答道:“没错。”
岳彘点点头道:“呀,这名字好!一年前,小的无意间见二爷练功,看这一招漂亮,便记了下来,苦练了许久,也不知使得对不对,恳请五爷指点。”
陈起荡瞧他说得诚恳,寻思,照这么说,这一招是他自己瞧来的,倒非哪个人教他,嗯,这孩子倒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口气稍微缓和道:“你这是偷学我陈家武功,可是受了你爹或者什么人指使?”
岳彘道:“小的不敢对五爷说瞎话,小的身子虚弱,听人说练武强身,于是便对武功产生了兴趣,大小主人们练武时,小的瞄上几眼,日积月累,倒也学了些拳脚,经常练练,果然对身子大有好处。”
陈起荡眉头一皱,喝道:“当面撒谎!”
岳彘又跪下道:“五爷,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五爷撒谎!”
陈涵清道:“爹,我瞧他也不像撒谎。”
旁边三姨娘也道:“清儿说得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这么撒谎么?”陈涵清瞅了瞅她,欲言又止。
陈起荡沉声道:“我三哥说,你爹岳无为也会些拳脚,我瞧他武功根基也不算浅,他为何不教?却教你偏偏跑去偷学?”岳无为也算是武林高手,举手投足跟常人不同,陈起荡这种人自然瞧得出来。岳彘也能瞧得出来,只不过装作不知而已。
岳彘挠挠头道:“小的也经常缠着他教,可他总嫌小的年纪小,又怕小的吃不消,小的忍不住才去瞧主人们练武的。这不,今日小的斗胆说要和秦二公子、潘公子比武打赌,他怕小的到时太丢人,才开始教我。”
陈起荡听他说得滴水不漏,觉得一个八岁的孩子,扯谎的水平不应该有这么高,便有八九分信他。说道:“起来吧,你倒练给我瞧瞧,你爹都教你了些什么。”他想从武功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岳彘道:“在五爷面前,小的岂敢班门弄斧?”
陈涵清道:“岳彘,我爹最怜才了,他若看你是块好材料,还能指点你几招,你就练练给他瞧呗。”
岳彘仍旧迟疑道:“小的实在不敢献丑。”
陈起荡看他推脱,又增加了两分怀疑,不耐烦道:“叫你练,你就练,放心,我不偷学你家的武功。”
岳彘道:“不敢,不敢,那小的就献丑了。我爹说,这路拳要练好了,足以称雄武林。”听他这么说,陈起荡、陈涵清越发想瞧瞧。
只见岳彘站得笔直,双掌前探,握拳收回腰间,大喝一声,“双抄封天”、“冲步双掌”、“回手双刁”、“魁星踢斗”……这么一招一式地打了下去。
陈起荡哈哈大笑,陈涵清抿着嘴笑,那位三姨娘也陪着笑,原来岳彘打的是一套本朝最常见、最普通的太祖长拳,岳无为说能凭这套拳法称雄武林,在陈起荡、陈涵清眼中就是笑话。
岳彘每出一拳,都要呼喝一声,打得认认真真,煞有介事,却越打越不成样,三招中至少有两招是错的,逗得陈起荡父女捧腹大笑。
打了近二十招左右,岳彘气喘吁吁,再也打不下去了,抱拳道:“小的初学,难免有误,后面还有好多招,小的还没学会,让五爷、三娘、清姑娘见笑了。”
陈起荡笑道:“好,好,就用这足以称雄武林的拳法跟秦多槐、潘成学去较量吧,清儿,到时候叫上我,我一定去观战。”
陈涵清不愿打击岳彘,正色道:“爹,这太祖长拳若是学精了,也了不得。岳彘,你别往心里去,我爹在说笑。”
岳彘道:“五爷在说笑么?有什么好笑?”陈涵清见他没听出父亲言语中的嘲讽,也就不再解释。
陈起荡微笑道:“既如此,清儿,你带他回去吧。小子,以后不准你再偷学我家武功,记住了么?”
岳彘心想,哼,鹤形拳怎是你家武功?躬身道:“记住了!”
陈起荡道:“去吧!”
岳彘暗自松了口气。方才交手时,岳彘仓促间忘记装,尽全力使出那一招“松鹤延年”,使得精妙纯正,深得鹤形三昧,就算是二公子本人见了,只怕也要为其喝彩,他一个小小孩童,岂能偷学到这等境界?这本是老大破绽,可辛亏陈起荡武学修为不够或者不够细心,没有觉察出来。若他盯住这一点说事儿,岳彘还真难以圆谎。
陈起荡见他大大方方地承认偷学,而偷学的理由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治病,这话若岳无为说,他自不会轻易相信,可是出自一个幼童之口,那就另当别论了,待看到岳彘不伦不类打出一套岳无为传授的太祖长拳,陈起荡更尽释其疑,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个孩童会如此奸猾聪明。
在回去的路上,岳彘表面上与陈涵清拿方才的太祖长拳逗乐,心中却想,看来,今后要多加小心了,在离开陈家之前,不能再显露曹家武功,也不能显露我岳家武功,那,只能用太祖长拳了,他-妈-的,扯谎骗人可真累!
回到家,告别陈涵清,岳彘轻手轻脚进屋,父母、妹妹仍在熟睡,他重新脱衣上床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