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月,天一下子就冷了起来。定如给太后赶制了件贴身内褂,尤其是在腹部还絮了层薄薄的夹棉。太后十分喜欢,干脆将她从四执库调在储秀宫伺候。
崔玉贵为了讨好太后,整日孝敬不断,刚进献了清肝的茶,又奉上了安眠的香枕。他是个聪明人,但凡入口入身之物,都拉着太医院的御医一起。太后不怎么信他,却对御医还是信任,便也凑合着用了。
定如捧着一个灰褐色包袱往小茶房走去。太后对入口的东西极为谨慎,整个宫里,除了崔玉贵、张太监,谁也不能参与。
小茶房就在储秀宫后身,单僻处一个小院子。定如站在院门口,伸手敲了敲门上的铜环兽。片刻功夫,一声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哪位主子光临,容老奴洗干净这张黑脸再给主子请安!”
张太监出身极为低寒,听说是太后将他从生死线上救回来的,还给了这个体面的差事。所以尽管他现在已然是太后最信任的奴才,但依旧谦卑,对谁都恨不得把腰弯到地下去。
定如又轻轻扣了两下环兽。
张太监这才驼着背小步走了出来:“哦,是定如姑娘啊!”
定如赶紧蹲身行礼。她一身浅绿色的夹袍,头上簪着朵细绒绒的绢花,脸上还挂着笑,清秀温婉,让人看着就生出亲近。
张太监走到她身边,笑着问道:“姑娘找老奴有事儿?”
定如手一伸,笑着将包袱送到他面前。张太监豁然明白,他不好意思地将手在身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将包袱接过。抖搂开一看,是他那件灰布袍子。
张太监上下看了看,啧啧叹道:“哎呦,姑娘补得真好,竟像新做的一样!”
定如笑着摇头,拿起衣袍的领子,就要伺候张太监穿上。张太监吓得赶紧往后躲:“您可别沾手,我这身上脏呢!”
定如不听,固执地帮他穿上,然后蹲身在地,从衣襟处取下针线便在在袍摆处缝了起来。整日弯腰烧火,张太监每件衣服的前摆都磨坏了。定如量了长短,在他衣袍斜边儿上缀了个暗扣,烧火时,将袍摆一撩一别,就不怕磨了!
张太监点头道:“真是个细致的人啊!我老张何时受过这样的体面!”
缝好之后,定如站起身,上下看了看,嘴边露出浅笑。张太监让开身子:“我老张也没什么回报姑娘的,要不……进去喝杯茶吧!”
别小看这杯茶,整个宫里能进到小厨房,再喝一杯茶的,只有崔玉贵一人。按理说,崔玉贵也不能进去,可是这位崔大总管跋扈惯了,张太监就算再气恼,也不敢惹他。现在,他能请定如进去,这是天大的面子。
可定如摇头,站了半天,她连门槛就没跨进,只是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崔玉贵走了过来,他阴阳怪气道:“呦,这新衣服都做了!老张你好福气啊!”
定如赶紧低头,行礼之后匆匆退下。
崔玉贵瞧了定如半天,才回头对张太监皱着眉头,狠声说道:“你有没有按我的方子给太后熬药,怎么太后喝了这几日了,也没见起色!”
张太监皱眉道:“这您可问错人了。我就是个熬药的,方子没起色,您该去问开方子的人啊!”
“你!”崔玉贵气急,但又不敢太骂他,便大声道:“我看是你老不中用,伺候不了这差事了!”
张太监不理他,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嘟囔:“那大总管赶紧跟老佛爷说,打发我这不中用的奴才走吧!您今儿个说,我今儿个走,明个说,我明个走,不敢碍您的眼!”
崔玉贵恼羞成怒,气得骂道:“你!你!你这个烧火棍子,给脸你还能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