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宁负荣华:皇上,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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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莫欺孤苦

铺翠冠华,燃金雪柳,簇带争济楚。

雍富彩锦,百蝶穿花,丝缕乱锦绣。

定如马不停蹄地为太后一件接一件地做着各种样式的袍子。如意云头,大镶大滚;琵琶马甲,团福纳寿。平常如意坊需半个月才能赶制出的衣袍,定如不眠不休五天便能绣出样子来。不出七日便能呈到太后面前。

这些袍裙衬衣每一件竟都得了太后的喜爱,尤其内穿的衣物,尽管素底细棉,难以刺绣,但定如还是想着法子绣上了牡丹兰草,而且轻软明丽,舒适又美观。如此这般,她从四执库的小姑姑,一下子变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还常常被太后叫去,在储秀宫当差。

初一午后,太后留定如在储秀宫绣花。虽未总在身边伺候,但太后对定如却生出些许好意。这姑娘沉静安然,虽一句话说不出来,但心思却是明白的。更难得的是这丫头不像其他奴才,有一点儿孝心全用在明处,她是悄然无声地当差,活儿做得细致又体贴。就说太后身量不高,她就将腰身往上提,太后干瘦,她便将洋人篷纱裙的样式作为内衬,尤其是太后脸色偏黄,她便选粉蓝酒红的颜色。

太后一辈子爱美,自然对这些细节极为关注,她看着跪坐在地正缝一方帕子的定如,和悦说道:“你这绣功是跟你额娘学得吗?”

定如赶紧抬起头,恭恭敬敬看了太后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咱们满族的姑娘针线不济,你额娘能有这种手艺也是难得!”

定如浅浅笑了笑,算是回应。

太后冲着定如伸过手:“你现在绣得可是皇上前几日画的绣样?”

定如赶紧将绣了一半的金翅凤凰捧到太后面前。太后一边看着一边点头:“瞧这凤凰,画得真是昂然欲飞呢!”

太后夸赞皇上,定如没法开口,只能微笑听着。

太后却叹了口气:“皇上的才学是极好的,”她一边说一边将绣样递给定如:“我也曾对他寄予厚望,可惜终是竹篮打水。皇上性子太过急躁,光有一腔热情便想着富国强兵。唉,也是我给他找错了师傅。光听几个书生坐而论道,就将治国大事轻易处之,这能成吗?!大清的基业是什么?!这么大个国家以何兴盛?!靠得不是嘴皮子,而是国体制度和不可轻易变动的祖宗规矩!”

或许是因为定如是个只进不出的哑巴,也或许是长久不满也需要一次任性的爆发,太后竟然与定如说起了这些!她说着说着,自顾自地嗤笑一声:“他们以为我老了,食古不化,陈旧腐败,就知道把权不放,满足一己之权欲!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伤透了我的心!这生杀予夺的权力哪一个是我争来的!还不都是无可奈何之举吗?!我也是命苦,若不是先帝、淳儿那么早就……”,说到这儿,太后哽咽了一下,但旋即恢复了刚强的声调:“皇上虽非我亲生,但他四岁进宫,我们娘俩就陪伴作用!在我眼里他还是个孩子,我能看着他被坏人蛊惑,将国家社稷视为儿戏吗?!他是皇上,我是皇太后,我必须教化他辅佐他纠正他,甚至惩罚他,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说到这儿,太后已经渐渐平复,瞬间恢复了冷漠克制的神情。她如梦初醒一般,扫了眼定如,定如已经诚惶诚恐地爬跪在了地上。她瘦骨伶仃,瑟瑟发抖,看着可怜又胆怯。

像她这样没主见的女子,可不是吓坏了吗?!太后叹道:“起来吧,你跪个什么劲儿啊!我不过是跟你这哑巴说说闲话!唉,你也是个可怜的!”

就在这时,一直候在外面的崔玉贵走了进来。刚才太后一番话,他都听见了,趁着这当口装作没事儿的样子,笑嘻嘻道:“老佛爷,奴才给您进茶来了!”

即便信任,太后也从不在崔玉贵面前亲近,她冷清威严道:“进茶不是张瘸子的事儿嘛,你怎么送进来了”。

崔玉贵陪笑道:“太后,这是奴才特特为您配的平肝清热茶。陈太医验过方子了,说对您极是合适!”

崔玉贵也是蠢,太后刚才发了脾气,他便进献平肝清热的茶,就跟故意算计好了一般。果然太后接过抿了一口便一眼不瞧地放在了一旁,她瞥眼见定如正跪着,便说道:“赏给你喝了!”

一听这话,崔玉贵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得心里纳闷,自己最近没做错什么事儿啊,到底是哪儿得罪了老佛爷?

定如赶紧磕头行礼,将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她正看见太后皱眉瞧着崔玉贵腰间荷包。那荷包图着五蝙,绣着海水潮牙,本是寻常的样子,可用布却恰与太后的一件软袄衬子一模一样。

定如轻轻起身,静立一旁。她眼皮低垂,只瞧着脚尖儿前的一片地方。

太后的软袄是如意馆做的,跟自己半分关系没有。至于这荷包,也不知出自谁手,更不知是谁“不小心”放到了崔玉贵的衣服里。崔玉贵排场惯了,只要有人孝敬,全都来者不拒,这便堂而皇之地挂在了腰间!

那是太后贴身穿的衣服,旁人不注意,太后自己肯定极为敏感,所以她面色越发不悦,看着崔玉贵的眼神也凌厉了起来。

若只是这次也就罢了,恨就恨在这样“僭越”还不是第一次。不知是谁说崔公公去造办处讨要了一副两宫才配使唤的茶碗,还有人说配给太后的茶叶,崔公公都要以“尝验”为名克扣许多,更有人说崔公公还嗜酒如命,一下了差事就饮酒作乐,还胡言乱语……这些兴许太后知道,也兴许并不知情,不过,崔公公这名声却是毁了下来。

想到这儿,定如的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

只听太后冷声开口:“你俩都下去吧!”

定如心里安然,她蹲身行礼,却步退下。

崔玉贵热脸呼墙,自是愤愤不平。刚走出储秀宫,他阴阳怪气地对着定如说道:“定如姑娘,您现在可是日渐受宠啊!”

定如一张俏脸涨的通红,连忙又急又怯地行礼。

崔玉贵一肚子火没地儿出,只能拿定如撒气。他冷“哼”了一声:“别忘了是谁让你离了火坑,到太后身边伺候的!你可不能飞上高枝,就忘了恩人!”

定如大张着嘴分辨不了,只能“噗通”跪下,对着崔玉贵连连磕头。

这崔玉贵竟也胆大包天地受了,还冷笑道:“得了,仔细当差吧!”说完,甩袖子离去。

此时,太后身边伺候的云秀姑姑走了过来,她将定如扶起,向着崔玉贵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