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云啸寻思,我一个男孩子家,还怕来妓院?
尽管他手脚勤快,祁鸨娘仍然嫌他多余,鸡蛋里头挑骨头,有事没事训他两句,见着他就没好声没好气。
不过,其他的人都对云啸很好。
就这样,云啸在拥翠院呆了下来,白天得空的时候,就在长安城内转悠,打听洛清雨消息。
他不敢落下功夫,便在拥翠院西侧寻了一片空地,几乎每晚三更都要偷偷翻出墙去,到那里练上一两个时辰。
偶尔会有客人闹到三更四更,那这一晚上对云啸而言,就算是浪费掉了。
一个月后,云啸感觉到自己丹田中的内息强劲了许多,练剑时气息亦越发绵长,能够支撑更加繁复精妙的变化,他知道自己到了更高一层境界,暗自欣喜。
这天,院里来了两名杭州商人,一位姓杨,一位姓陆,点名要了玉音儿、杨翠儿,云啸照旧在一旁伺候。
四个人在酒桌上喝酒行令,祁鸨娘在一旁陪着。
酒过数巡,姓杨的商人道:“如今这丝绸生意,真是越发不好做了。”
玉音儿道:“这话怎么说?我瞧西市的丝绸不卖得挺好么?”
陆姓商人道:“卖得好又如何?卖不出价钱有什么用?”
杨商人道:“嘿嘿,咱大唐的风气就是这样,看见什么卖钱,大家都一窝蜂地上去做,做到大家都没有钱赚,五十年前,瓷器还有双倍的利润,可如今呢?六成不到,丝绸更差,能赚到五成就已经不错了。”
陆商人道:“更气人的是,你别以次充好啊,河南、河北产的丝绸,能跟咱苏杭的比么?把咱们大唐商人的信誉做坏了,到时候大家更没有钱赚!”
玉音儿扭动腰肢道:“呀,不说这些糟心事,横竖二位大爷是赚过大钱、富甲一方的,旁人坏规矩就让他们坏去,汤搅臭了,有人兜着,可别误了咱们享乐,二位说是不是。”
杨、陆二人大笑道:“这话说的是!”
杨商人一把将玉音儿揽入怀中道:“果然乖巧伶俐,哥哥就爱这个。”
祁鸨娘笑道:“我家这三位姑娘,可是全长安最有名的,二位大爷可是来对地方、挑对人啦。”
不一会儿,又一壶酒见了底儿,祁鸨娘向云啸道:“快,再去筛一壶来,张魂失落的,只管傻站着做甚么?”
陆商人道:“哎,妈妈,他还是个孩子,话说这么难听做甚?”
祁鸨娘道:“小厮不中用,让大爷见笑了。”
云啸听陆商人护着自己,有几分感激,特意瞅了他一眼致谢,见他也在瞅着自己点头。
郑西侠、金环在厨房里,见云啸又来筛酒,郑西侠道:“这两个客人,不听曲儿净喝酒了,还真能喝,这么一会儿就下去四五壶。”
云啸道:“他们是苏杭的商人,像是对这边的曲子不感兴趣。”
郑西侠道:“要说也是,人家的吴曲,可比北方的曲子动听多啦。隔壁宜春院的鱼文秋,说着吴侬软语,唱着吴曲,吸引了多少达官贵人,这姑娘姿容又好,今年芙蓉园大会,花魁多半就是她的了。”
云啸道:“什么是芙蓉园大会?”
郑西侠道:“那是长安城一年一度的教坊盛会,由宫里教坊使和几位大名士主持,二百零八家教坊都要参加,考校姑娘们诗赋文采、器乐书画,品评容貌身段、气质识见,取其前三,各有奖赏,第一名称作花魁,奖赏极丰不说,还有御赐的花魁匾额,荣耀无比。到了那一夜,长安城万人空巷,芙蓉园内笙歌燕舞,通宵达旦,热闹风流至极。偶尔还有皇帝老儿亲临,与民同乐。”
云啸少年心性,听他说得这般热闹,自然心向往之,问道:“何时举办?”
“八月十六,金环儿,得闲的时候,多去隔壁宜春院串串门,向鱼文秋学些吴曲,也学学人家说话,将来咱也要争夺花魁。别人瞧咱们这一行贱,可咱不能轻贱自己,得给自己争口气,是不是?”
金环儿心有所动,深深点头。
正说着,忽听祁鸨娘在外面叫骂:“云啸儿,没用的兔崽子,你死在厨房里了?”
郑西侠道:“云啸,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鸨儿都这样,行业使然。”
云啸点了点头,托着酒壶走了出去,到了客厅,祁鸨娘又一顿好骂。
那陆商人道:“妈妈,我们又没怪你,平白无故的,你骂他做甚么?你叫云啸儿,是不是?”
“是!”
“来,咱俩喝两杯。”
云啸看着祁鸨娘,祁鸨娘道:“看我做甚么?大爷让你去,你就去!”
云啸道:“大爷稍坐,我去厨下拿个酒杯。”
陆商人道:“不必,你若不嫌弃,用我的。”
云啸当然嫌弃,可他不好说什么,只好走了过去。
陆商人倒了一杯,递给云啸,云啸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陆商人道:“痛快,来,喝个双儿。”又给云啸倒了一杯。
云啸喝完,再把酒杯递给他时,被他扯住胳膊,猛地一下拉入怀中,往腿上摁,只听他口中还说道:“来,喝个嘴对嘴。”
云啸下了一跳,浑身立刻起了鸡皮疙瘩,连忙运劲儿,从他手臂中挣脱,陆商人当然拦不住他。
云啸回过头来,一脸奇怪地看着陆商人,屋子里一片安静,玉音儿、杨翠儿、祁鸨娘都被惊呆,杨商人却是满面笑容地端着杯子往嘴里倒酒。
陆商人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往云啸身旁走,云啸往后退,陆商人笑眯眯地道:“小心肝儿,你怕什么?”
云啸浑身肉麻,他感觉到了胃部在收缩。
玉音儿笑道:“陆大爷,你是不是喝多看走眼了?他可是个男孩儿?”
杨商人嘿嘿笑道:“他没看走眼,我这位陆贤弟啊,他喜欢男风。”
玉音儿惊道:“男的喜欢男的,竟真有其事?”
她这话令陆商人也有些尴尬。
杨翠儿道:“那是当然?岂不闻卫灵公宠弥子瑕,魏安釐王宠龙阳君,汉哀帝为董贤断袖?男子喜爱男子,没什么稀奇。”
一听这些,云啸更加紧张,向陆商人一揖到地道:“对不住,大爷厚谊,小人无福消受,失陪。”一溜烟跑到后院去了。
陆商人看着云啸身影,爽然若失。
杨翠儿笑道:“陆大爷,他小孩子家不解风情,你理他作甚?来,咱们喝酒。”
而祁鸨娘的眼睛,却释放出两道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