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一只白鸽,飞入窗棂边,琥珀支开了宫女,走向窗边,抱着那一只白鸽,坐在圆桌旁。摩挲着白鸽脚下绑着的一卷信纸,铺平了细细查看,蓦地眼神一沉。
居然找到了那个人。
手下们等待她亲自前去审视。
也不知是真是假,她只能前去一次。
她将那信纸送到暖炉中,眼看着信纸烧成灰烬,她的眸光一沉再沉。
她将白鸽往窗口一放,等待了片刻,终于走到外堂,对着宫女们说。“我要出宫一趟。”
马车,徐徐停靠在一家寻常的布铺之前。
琥珀从马车之上走下,示意宫女就在门口等待她片刻,她跟着布铺掌柜一道说着话,走入铺子内堂。
“主子。”
蓝布帘子放下,琥珀已然走到天井之内,几个下属朝着琥珀作揖行礼,低声喊了句。
“人已经绑严实了,主子尽管进去。”
琥珀打量着杂物堆放的那个小屋子,绑着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透着一股子粗犷味道,年约而立之年,如今被属下制服了,根本无法动弹。
“这个男人做了不少坏事,甚至还在山林调戏良家妇女,浪荡混迹好多年了……”
属下在一旁解释。
琥珀却生生打断他们的话,已然转过身去。“不是他。”
“是,主子,不过这人如何处置?”属下追问了句。
“送到官府。”
琥珀说完这一句,走出了灰暗的屋子,内心的情绪,却愈发沉潜。
只是一眼的感觉,她就知道不是那个人。
即使无法记起那个人的面容,即使对那个人的记忆都斑驳陈旧的无法拼凑完整,但她至少可以分辨这个男人太过粗犷魁梧,不是他。
希望,再度落空。
也不知,这件事是好是坏。
琥珀皱了皱眉头,决绝地走出了布铺,坐上了马车,不再耽误时辰。
马车,徐徐开动,驶向前去。
上城。
半山腰上建造着一座灰色的城堡,高大雄伟,坚不可摧。跟周遭的山林碧色相映成辉,正是上城首屈一指的门户,苏家堡。
跟随她很多年的忠诚老仆人走进苏小蛮的那间屋子,眼看着回来之后足不出户的小主人,依旧没精打采趴在桌上,玩弄一根也垂头丧气的狗尾巴草,仿佛跟受挫的孩子一样。
自打苏小蛮懂事以来,向来冲冲撞撞,骄横野蛮,就连自己的老仆人,也从未见过她如此安静如此挫败的样子。至少,以前的二十几年前,从来都是她让别人跪在她脚下挫败,哪里轮得到她挫败?
自从回到上城,如今也有一百多天了,除了苏家堡,他从未见过苏小蛮出去,眼底的神采,早就变得空洞安谧。
她越是安静,就越是并非寻常。
老仆人自然心中有数,他清了清嗓子,朝着那个就像是行尸走肉失去灵魂一般的丫头唤了声。“小鬼主,你也该出门转转了——”
“别烦我!”
将触手能及的一个软垫用力丢出去,摔到老仆人的脚边,似乎还不觉得泄恨,苏小蛮狠狠咬牙切齿,她出门又如何?以往骑着高头大马挥着马鞭在上城街巷可是威风骄傲极了,而如今……
她无论去何处,都并不觉得快乐。
觉得开心的地方,是在桃园。
确切而言,是在有永爵的地方,跟他在一起,她就自然而然觉得身心愉悦。不用耍威风摆出万分骄傲蛮横的面目,也可以得到他真心的关怀。
老仆人见过她最泼辣的一面,却也是从小看到她成长为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而如今,这个大姑娘都早已过了适宜婚嫁的年纪,还待字闺中。他笑了笑,捡起脚边的那个软垫,重新放回榻上,轻声问道。“不如小鬼主告诉老奴,老奴帮你分担解忧。”
苏小蛮趴在桌上,心中的怨愤,猝然像是被一把火点着一样,全部蔓延开来。她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内心悲凉,不觉红了眼眶。“这个小鬼主谁爱当谁当!兄弟姊妹个个过的逍遥快活,我顶着上城的责任也辛苦了好几年了,人人都说我自由,除了自由,我什么都没有!当初爹爹将城主的名分交给我的时候,我还特别自豪高兴,因为在爹爹眼底,我比哥哥还厉害,比男人更有手段,但我千千万万没想过的是——原来这个小鬼主的名号,是永远没人爱的可怜虫!”
“小鬼主这么可爱迷人,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呢?他们怕你,说明他们的才能不及你,当然也就匹配不上你。放心吧,你要找的是能够陪伴你一辈子的男人,不是一个唯唯诺诺怕你躲你的窝囊废。老奴觉得,要找到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不容易,也急不得。”
老仆人这一番话,倒是说得中肯。这世上,向来是一物克一物的道理,这四小姐原本就是要强个性,能够娶得她的男人,当然是比她更强。
如果太过软弱,即便娶了小鬼主,说不定这份姻缘,也迟早要毁掉。
到时候小鬼主在上城,说不定就要沦落为一个笑话。
“上回你说的法子根本不管用。”嘟着嘴儿,终于平息了几分怒气,苏小蛮转过身来看着老仆人,抱怨出口。
老仆人总算找到了症结所在,皱了皱眉头,以前倒是从未见过小鬼主对任何男人动过心,这回是动了心,自然一发不可收拾了。小鬼主不禁刁蛮,总也是心高气傲,上城哪个公子哥入得了她的眼?在她眼底,都是一些只会吟诗摆弄的文弱书生,她打心眼底是瞧不起他们的。看来,这回可是难办了。“不管用?那个男人真的没有动心?”
“不是没动心,是他不想牵累我。”苏小蛮有垮下了肩膀,实在无可奈何,即便她跟永爵说她觉得没关系,他一定不想祸害她。
她虽然比一般女儿家凶狠,他还是念及她的清白声誉,也念及她女儿家的归宿。
这么想来,迟迟不接受她,笑面虎也是为她着想。他不愿他自己的过去,耽误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