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闭着黑眸,看上去小憩片刻,琥珀虽然心焦,急着早些离开,却想到他似乎昨夜一直在洞外,应该没有怎么休息,如果她现在还去多话,他一定勃然大怒,她可讨不到任何好处。
不过,这个男人说话真的可信吗?以前说过只要她满足他的要求,他就帮自己找出真凶,却还不是草草了之?在他得到自己之后,对自己的承诺,不是也轻率敷衍,一笔带过吗?
他今天说明天带她走,会不会明天又死不承认,不,或者继续拖延下去?
该不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吧。
她蹲在一旁观望了许久,脑海里也尽是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反正对南烈羲,从未有过信任,如今要她彻底相信一个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他睡得很沉,仿佛毫不惧怕,她会趁着他睡死的时候,做出任何事来。
琥珀眼眸之内,闪过一道精光,她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南烈羲,从火堆旁拾起那一把精致的金色匕首。
匕首冰凉,她紧握在手中,这匕首上刻着“南”字,她的指腹轻轻拂过那个字体,心底划过一阵阵寒意。
她的手掌,轻轻覆上他的胸膛,那心口的位置。
那过分的炽热,从轻薄的黑衣上透过,传入她的手心,他此刻的温度,几乎要烫掉她一层皮的可怕。
怪不得他这么古怪,也显得特别沉默寡言。
原来,是发烧了。
他没任何感觉,她的轻轻触碰也没让一向惊觉的他睁开眼来,低声训斥。
他……此刻是最无力,也是最弱的时候。
她的目光,定在手中的匕首,她在想什么,突然失了神。
下一瞬,一抹光线照耀在洞口,折射在匕首锋利的刀刃上,一抹银色利光,飞快地闪过那一双琥珀色的沉静眼瞳。
手中的匕首,赋予了十二分的力道,狠狠地,深深地,不留情面地,扎下去。
琥珀紧紧抿着粉唇,眼底没有任何波动起伏,将匕首刺进去,为了看看到底有没有扎到最深处,她还晃动着右手腕,擎着匕首顶端,又摇了摇,直到确定这一把匕首,已经刺到了这地步,终于让她满意。
这回……总算成功了。
她面对着斜坡,将手中的匕首扎进去,拍了拍双手,得意地望着匕首的一半没入土壤,也没有松动一分,她才挽唇一笑。
方才摸着藤蔓爬不了多久,她总算想到个新的办法,如今右腿也恢复了知觉,趁着天色还亮,她可要再试试看。
琥珀眼眸一闪,她回过头,望向洞口,瞬间的神情冰冷清傲。
反正,南烈羲正在发热生病,整个人睡得昏昏沉沉,毫无察觉,她用自己的力量离开,上苍给她一个正正好的时机。
因为,那个人的承诺,实现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她如今,可是很难再相信南烈羲了。
单纯的时间,早就过了。
她咬牙,一手攀附藤蔓,右手紧紧攥着匕首顶端,双脚缓缓腾空,每每登上一步,她将匕首拔出,再往上扎进一回。
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实在好用。
你想死在这里?
她蓦地想到,那双黑眸,冷冷撇过她的容颜,这么对她说。
他生火,他将黑衣丢给她,逼她换下湿漉漉衣裳,他拖走在雨中淋雨的自己,他站在洞口过夜,他将烤熟的翅膀塞入她的手中,他把摘下来的蜜桃丢向她,他替她恢复错节的腿骨,他……
她才不会死在这里!
她的心里,有个底气很足的声音,这么吼着。
不过,这回他并未伤害自己。甚至,一反常态,答应要带她走。
他说明天再说,是因为他根本就病的严重,方才她也见过他额头的汗水,也触碰过他像是燃着火焰的手指和胸膛,她其实很清楚,他发热的程度并不轻。
他原本就在生病?还是因为淋了雨,又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穿,整整一夜光着上身受了山洞寒气的关系?
她突然不愿想下去了,因为这些疑惑,只会让她的心情变得复杂。
她根本就不稀罕他这么做,这些事,他原本就不用做,以前他伤害自己那么重,难道如今用些小恩小惠就可以弥补吗?
没有弥补的意义,因为,她又不可能原谅他。
她这般想着,右手一滑,匕首蓦地从手中滑下,摔落地面,她已经爬了好几步子,匕首掉下去,安安静静躺在草皮上,无疑是半途而废。
她在心里低咒一声,只能小心翼翼又顺着藤蔓,爬了下去,双脚踩在地面上,她俯下身去拾起匕首,却微微怔了怔。
她,没必要欠他任何人情。
她更不要,往后有任何时间,想到在谷底发生的,他给自己的恩惠。反正,那些照顾,她全部还给他就行了吧。
抹去那些事,她更喜欢看到彼此之间的关系,清清楚楚,干干净净,明明确确,不要拖泥带水——他们,就只是敌人而已。
他生病了,不是吗?
那她就将这些她根本不要的照顾,统统还回去,再在两人之间,划上一道清晰界限。就像是一盘棋局,彼此都不能跨过楚河汉界。
她将匕首重新刺入藤蔓之下的黄土,以表示自己的决心坚决,反正她等待南烈羲退热之后,再定心安静离开,往后,她宫琥珀,便真的不欠他南烈羲任何恩情了。他曾经跟皇帝请求保住她的性命,赵老三在刑场上救下身为死囚的她,这些……今日之后,她就永远不必记住,可以彻底忘却。
韩王的名讳,终将成为她人生之中一去不复返的回忆,南烈羲,也终将跟三叔一样,成为她命运之中的过客。
时间,会将再不堪再沉重的过去,都烧成灰烬,她总是被过去牵累,会活不下去。
她眼神一沉,面色再无任何表情,她已经做了决定。
琥珀重新来到洞内,南烈羲即便看似沉睡,病情似乎不轻。他蹙着俊眉,唇瓣干裂,脸色铁青,眼窝下一道浓黑阴影,而且身子正在发烫,她方才离开已经小半个时辰之前了,他如今的温度,似乎毫无消退的痕迹,反倒,更加炽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