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漫画跟钱穆学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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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远近高低看历史 (1)

第三章 远近高低看历史 (1)

鲁迅曾说,一本《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历史,同样会有不同的收获。从政治的角度看来是失败,但是从学术的角度兴许又是成功;从小处看是进步,从大处看又是倒退。如此看历史,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

一 历史是不能分割的整体

通史,打通历史的主脉

一九六一年,钱穆应香港一个学术机构的邀请,前去讲解历史研究的方法。这时的钱穆已经离开内地十二载,他在香港成立新亚书院,并获得香港政府的嘉奖,被推为国史研究的权威。在钱穆开讲历史研究方法的之前,他首先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何要研究中国史?

钱穆对此的回答是:“中国人当知道些中国史”。中国史讲的中国人的本原和来历,我们知道了中国史,才算知道了中国人,知道了中国人的真实性与可能性,特异性与优良性。我们也可以说,知道了中国史才算知道了我们自己。譬如认识一位朋友,不能单在他的高矮胖瘦上去认识,还该知道一些他以往的历史,如姓名、籍贯、学历、性情、才干等,才算是知道认识了这个朋友。我们不仅要认识我们的以往,还要认识我们的将来。若非研究历史,这些都无从知晓。

“中国人当知道些中国史”,这个观点钱穆很早便在他的《国史大纲》前言中提到过。如何知道中国四千年的历史呢?钱穆提出了三种方法。

一是由上而下,从古到今,按照时代先后来作通体的研究。学习需要有一个起点,由此达彼,学习历史亦然。“例如这讲台上有茶杯,我知道它是茶杯,同时即知道旁的东西非茶杯。我虽未知此许多东西是何物,但起码已知道了它决不是一茶杯。”如果读了《左传》,明白了春秋时代是怎么回事,再读战国史时,就能明白战国与春秋的不同。一般学历史者,都是从古到今,从先而后地顺次读下来,但“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说起”,几乎所有的历史典籍都可以作为历史材料来读,这样的学习方法需要花大功夫。

另一种研究历史的途径,就是自下溯上,自今到古,由现代逆追到古代去。这也就是从现在生活的任何一方面开始,无论是政治的、社会的、经济的、学术思想的,循序上推,寻根究底研究,例如我们今天的国家地理疆域,是如何演变而来的,历代往上查找,最后可以找到中华文化的发祥地,以及历史上周围各区域的归属问题。

还有一种比较灵活的研究历史的途径,就是依照自己的兴趣,以作为研究历史的肇端。例如听人谈到宋史,说起王安石变法与司马光反对新法,忽然引起兴趣,便不妨从此一处起,来学习宋史。从这里能有所体悟,欲罢不能,便延伸到其他处去,慢慢了解到整个宋代的历史。最后愈推愈远。比如受了某一师友的影响,或偶然读到一本新书,而得了某一项启示,因而引起了研究历史的兴趣和动机,也尽从此入手。汉武帝、曹操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但我们不能只知道一个是红面,一个是黑面,要能从容不迫,沉潜深入,渐渐能穷源竟委,鞭辟入里。

现在有很多人对日本的电视剧和动漫都很感兴趣,因此开始自学日语,也逐渐去了解日本战国的历史。这本是很好的现象。但是如果我们只读《德川家康》,或者只看一部《德川三代将军》,不了解整个日本战国的局势,不知道日本战国之前的政治,也不了解德川幕府最后的终结,就不能真正地了解这一段历史。

因此在钱穆看来,从兴趣入手,由点及面的研究并不是最理想的历史研究方法,这样学习,会使你走到许多狭窄肤浅短视的路上去。

因此,即使我们要根据当前问题来推究,也得首先将此问题暂放一边,平心静气,仍从历史本身的通体来作研究,如此才能客观全面地认识到原有的问题。我们应该明白,从研究历史用心,可以解决问题。若仅从解决某些问题上用心,却不一定能了解历史。这等于说,明体可以达用,而求用心切,却不一定能明体。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研究历史,仍不如从头到尾作通体的研究。首先便是通史,略知通史大体,再深入分着时期去研究一部断代史。对一部断代史有研究,再回头来接着重治通史,又继而再另研究断代。如此循环不息地研究下去,才是可远可大,明白历史上的时代之变,才能贯通上下古今,而获得历史的大全。

自清代咸同中兴至新中国成立,蒋移至台湾,一部中国近现代史上,曾有多次的变动,每一次变动也曾引起人们的鼓舞向往,以为中国有希望了。“但事实上,却是每况愈下,愈变愈坏。”这些变化究竟自何处来?又要向何处去?为什么总是变不好?这是中国现代史上一大问题,只有具备大见识,才能解答这样的问题。如果不先精熟这一部现代史,不了解中国历来的政治格局,而妄生揣测、空下断语,这样的批评是不能负责任的。只有先从通史入手,对现实的种种评价才不致肤浅荒谬。

钱穆本身是一个熟读中国通史的人,这一点和当时很多新学派的学者不同。有的人对中国历史所知甚少,但却大肆批评中国古代的封建愚昧,这在钱穆看来,是没有根据的,也是没有价值的。因此可以说无论研究历史最后的落脚点在哪里,通史都是基本的起点。

历史注脚;

通史

所谓通史,就是连贯记叙各个时代史实的史书,与断代史不同。首先要求叙述的内容广泛,军事、文化、艺术等,都要提到;其次要求在叙述中体现历史发展脉络或贯穿其中线索,给人一种整体的认识。西汉司马迁的《史记》,上自传说中的黄帝,下至汉武帝时代,历时三千多年,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通史。北宋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也是著名的通史。这两本书是我国历史上最有份量的史书之一,是历史爱好者首选的入门读物。

如何遴选通史读本

通史首先要求叙述的内容广泛,军事、文化、艺术等也要囊括其中;其次要求在叙述中体现历史发展脉络或贯穿其中线索,给人一种整体的认识。市面上很多《中国通史》和《世界通史》,往往都做到了第一点,而要做到第二点是比较困难的,需要著者的才华、积淀和理论素养。因此推荐历史爱好者在选择通史读本的时候,注意作者本身的学术功底。

制度,用章法来掩护人心

“中国历史上的政治制度,有其巨大的魄力,可以维持久远而不弊。遂为后世所传袭,此即中国历史传统一种不可推翻的力量与价值之具体表现。”钱穆评价中国的政治制度时,最反感时人用“封建”二字将历史一笔带过,他最愿意仔细好好地讲清楚的,便是中国历代的政治史。

政治不同于政事。如秦始皇统一,汉高祖得天下,以及其他一切内政、外交、军事等,都属于政事,归入通史范围。而政治重要在制度,属于专门史。一个国家,必有它立国的规模与传世共守的制度。这些制度,相互间成一系统,形成一个朝代的政治框架,这一个朝代的种种活动,都在这个框架之内进行。

中国专讲政治制度的书,有所谓“三通”,即唐代杜佑《通典》、南宋郑樵《通志》与元代马端临的《文献通考》。后人又承续此三通,再扩为九通至十通。二十四史、九通,是中国史书中最大的两种分类结集。

中国历史上的政治制度,自古迄今,有其内在的一贯性。其中有因有革,直到今天,还有历史上的传统制度保留着。研究政治史,先要读编年史,再转治断代史,然后再来研究制度方面的通史。

要研究中国的政治制度史,钱穆提出要注意两点:

一是研究制度,不能停留于制度本身,而要从与此制度相关的一切史料来研究。因为制度是针对当时的实际政治而设立运用的,单研究制度本身而不贯通之于当时的史事,便看不出该项制度在当时的实际影响。把科举制放到九品中正的背景下来研究,便可以看出科考是历史的一大进步。另外,历史上记载的制度,往往只举其标准的一个阶段来作主,其实每一制度永远在变动中,如果认为每一制度是凝滞僵化,一成不变地,也会误解历史。

二是研究制度,必须明白制度背后的思想理论。这一点和西方有所不同。西方历史上的政治思想家,他们未必亲身参预实际政治,往往只凭著书立说来发挥其对于政治上之理想与抱负。如古希腊的柏拉图、近代欧洲的卢梭、孟德斯鸠。但中国自秦以下即为一种士人政府,学者所抱负的多少可在实际政治上施展,也就少有理论书。中国自秦以下历代伟大学人,多半是亲身登上了政治舞台,表现为一个实践的政治家。因此其思想与理论,多已见诸其当时的实际行动措施中,而自不必把他们的理论来另自写作一书。因此一部政治制度史,也是极好的政治思想史的具体材料。

钱穆说,“中国人自古代历史开始,实已表现有一种极大的民族性的天赋能力,即是政治的能力。”就空间讲,能完成而统治如此广大的国土;以时间言,能绵延此一大一统的规模达于几千年之久而不坠,皆因有一种良好的政治为基础。

如中国的赋税制度,全国各地租税全是一律。而且能轻徭薄赋,主张藏富于民。这种赋税制度一旦订立,就容易获得全国人民的诚服。社会便可藉此安定几百年。纵有变坏,经一番乱事之后,这种制度又复活了。朝代更迭不断,经济制度也只有几次大的调整,这种事情我们因为习以为常而不愿意花心思多研究,其实这种传承是很值得研究的。

但和西方历史相比,我们的赋税似乎没有制度,才导致革命。近代的民主政治,一切预算决算都要由民选议会来通过。但是多了解自己以往的历史,中国存在千年还是有道理的,古代的一切并非完全要不得,只想抄袭别人。

要研究中国传统政治,第一步不妨先加以分门别类。如政府组织、地方自治等,一一弄清楚了,然后再汇在一起,当作一个整体来看待。同时,我们研究政治最重要的是能配合现实,坐而言,能起而行。董仲舒、司马光,他们都不单是一书生,都是有抱负而又能身体力行的政治家,他们的观点与当时的国情、国际背景等等,都是要综合考虑的。唐初名相房玄龄、杜如晦等,他们的那一套制度,延续了几百年,即使朝代换了,也并不能完全盖过他们的思想,这不能不说是中国政治家的伟大之处。

“从没有半身腰斩,把以往一刀切断,而可获得新生的。”我们要重新创建新历史、新文化,也决不能推翻一切原有的旧历史、旧传统,盲目全部学习他人,其实等于迷失了自己。中国历史自有异于西方之处,如果中国人不能自己创制立法,而一味西化,中国的前途是很可以担忧的。

今天,我们的社会已经意识到对传统的抛弃造成的后果,人们的思想没有了寄托,情感找不到方式宣泄。因此,国学热渐渐升温,人们又开始从以往被我们抛弃的“故纸堆”当中寻求安慰,毕竟,好莱坞的电影不能完全填充我们生活中的缺憾。

所以,钱穆主张今天研究中国政治制度,一面当比较参考西方的政治,但绝对不可以数典忘祖,因为“我们实无此能力来把自己腰斩了而还能生存”。

历史注脚:

正史中的制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