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我们在北京举办了为时两日的迷你禅修工作坊,参与者来自中国各地,均是对正念减压感兴趣的健康专业人士,共计数百人。在活动接近尾声的团体讨论中,我听见自己说:“正念其实是中国的,而不是美国的。我们对正念感兴趣的时间顶多五六十年,你们的传统却已有一千五百年。”我所指的,当然是中国禅宗——这是中国对佛教的卓越贡献。
这并不是说我对佛教特别感兴趣,也不是说我本人是佛教徒。但是,我十分尊崇依这条道路修持的人们。佛陀将自己对禅修的探索与发现送给了全世界,这些教导从印度传播到中国,与道教相遇,这使得佛陀的教导超越了一切范畴,无论是佛教还是其他教导。多年前,我还是就读于麻省理工学院分子生物学的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学生,便发现自己对佛陀的教诲所呈现的普世形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正如你将在本书中读到的,正念(常被称为佛教禅修心要)在本质上是普世的。它不是宗教、意识形态、信仰体系,不是迷信,也不是崇拜;它是一种注意力的单纯形态,它是智慧与慈悲生起的原因,它是压力、疼痛、疾病、情绪和身体之苦的良药。这就是全世界如今都开始对正念感兴趣,神经科学、临床医学和健康心理学开始以各种方法来研究正念的原因。
我的一位法国出版商朋友最近请我写文章谈谈那些给予我启发的人们。我通常不多谈,因为每每思考这件事时,都发现有许许多多人,他们或在世或已过世,都曾深深启发过我。所以,我只谈到“我的妻子、小孩和我的父母”,这也是事实。但是,进一步思考,虽然我未写入那段文字,但在我二十岁出头时,一个很重要的启发是唐朝禅宗六祖慧能(638-713)的故事。我不会在这里谈这个故事,因为你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它。慧能的故事有许多版本,很难确定哪一个才是事实,或者这些故事究竟是否确实发生过。但从禅修的角度来看,慧能、他的前辈以及好几世纪以来中国古代的后继者,带给了我们世上罕见的不二智慧的伟大教导,一种道教与佛教的完美综合体。但直至近世,这份遗产、教导、洞见、热情以及它们的益处,仍不为众人所知,甚至还被误解。这种情况不仅发生在当代西方,据我所知,在中国本土也是如此。它的潜能在我们的当代生活中并未被开发。正念减压是一个媒介,它有潜力将这些智慧教导带入主流医学、科学、健康照护、企业、教育领域,甚至整个社会和每一个国家,促进全体人类的福祉,即个人幸福、内外祥和,并有助于整个世界的安适与和谐。世界应该感激中国提供这些简单的、通过培养注意力而达成转化与疗愈的练习,以及由此获得的觉知(awareness)与正念(mindfulness)。
我听说,中文里表达“mindfulness”词义的文字“念”,是由上面“今”字、下面“心(heart)”字书写构成的。我觉得这美极了,非常有智慧。我们在英文中区分了“mind”和“heart”两种概念,因而丧失了在中文表达里所体现的整体性意味。实际上,正念是广大、无限、宽阔、直率的觉察与存在,是人类本具的一种非概念性的知晓能力,也有可能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巨大的能力,比思考力还要大。虽然思考力本身也是无限的,但由于我们有能力觉知到思考的发生,所以觉知显然比思考更巨大。不过,觉知与思考并非相对立的,它们可以相互增强,彼此深化。
我还听说,中文里表达生气的文字是“心”字上面一个“奴”字。对我而言,这清楚地表现出中国人的古代语文中的固有智能。因为,我们一旦被情绪所奴役,的确将给自己与他人,包括我们所爱的人带来苦难。透过练习,我们可以发展出正念,它会带着善意,亲切地拥抱我们的愤怒,并且将愤怒能量转化为智慧,进而发展为创造更美好世界的行动。
最后,请各位读者记住:终究,真正重要且具转化力的是实际的正念练习,坚持日日修习,无论你当天是否情愿。我希望这些正念指导会鼓励你投入实践,让这本小册子成为一扇门,引导你去探索自己、所爱之人和全世界的更大幸福、智慧与慈悲。
乔·卡巴金
于麻州,伍兹霍尔
2013年7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