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三次重逢。
滋味百般,感慨莫名。
18.翻滚吧,50后
一个人的命运永远逃脱不了历史浪潮。
有位学者这样说过:除了无法超越的局限性以及与运气有关的不幸,人类的痛苦主要来自错误的政治。政治决定人的命运,或者说,政治就是命运。
人生没有所谓的对错是非,人生没有所谓的穷富好坏,人生无非是顺着历史潮流,沿着生命轨迹,浮浮沉沉。
仅此而已。
关于50后
伴随着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新中国诞生了新的一代人。这代人遭遇“文革”,经历改革开放,跨越新世纪。
他们的童年时代,中国正在掀起社会主义建设高潮,人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他们高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一天天长大,度过了幸福快乐的童年。
他们的少年时代,中国正处于动荡时期。三年自然灾害的突然袭击,让人们的精神之弦时刻紧绷,生活更是窘迫不堪。但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们,不但不去抱怨,反而无怨无恨。那时的他们,还不理解人生,只知道“从小努力学习,长大报效祖国”。一路上,他们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度过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少年时代。
他们的青年时代,不偏不倚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和“上山下乡”运动。因为国家需要,因为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于是,花样年华里,他们写大字报,开批斗会,搞大串联。还没消停下来,紧接着就下到广阔天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本该叫做“学生”的他们,连称呼也是一改再改:从“学生”改为“红卫兵”,再改为“知识青年”。知青的生活虽叫人苦不堪言,可即便是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他们依然唱着《敬爱的毛主席》和革命样板戏度过了难关。
1977年,高考如幸运之神一般降临,这一年,也许只有他们自己印象深刻。积压十年的570万考生,4.7%的录取比例,最终仅有27万人能够跨过这道门槛。每一个“成功者”背后,都意味着20人的落选。也许现在看来,考不上大学不要紧,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努力,照样可以天地辽阔、大有作为。这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法。事实证明,随着国家政策的急转弯,那些没能通过各种考试转换身份的老知青们,很轻易地就被甩出了高速运行的“时代列车”,成为改革开放的第一批“牺牲品”。对于他们来说,“1977”所代表的,很可能是“永远的痛”。只有那些佼佼者们,才能通过高考,一路高唱《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进入自己期盼了十年的大学。
王桂华:我们这一代人是很幸运的,无论是恢复高考,还是改革开发,我们都是同行者和受益人。尤其是作为电视人,我们见证和记录了国家和人民的成长、变化。所学专业铺开的一条路让我的事业和生活充实而有意义。
他们执著于正义,执著于理想,执著于情感。对祖国,他们也许会说:时刻准备着;对理想,他们也许会说:要靠努力改变一切;对自己,他们也许会说:这一生我无怨无悔。
他们,就是“50后”。
当50后遭遇八九十年代
50后这代人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是共和国的第一代公民,他们从小在家庭、学校、社会受到的教育都比较单一,他们有着一种近乎天生的理想主义情怀。这种情怀是毛泽东缔造的共产主义红色理想,更是时代的产物。
南唐词人冯延巳在《谒金门》中有这样的描述: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这句话正好是80年代中国最好的写照。80年代带有新中国成立后所有新中国人的共同特征,这一年代不仅仅是80后的,也是60后、70后的,更是属于50后的。进入80年代,50后们心潮澎湃,高唱着《光荣属于80年代的新一辈》,似乎世界又是他们的了。他们有如摇滚歌手一般,带着一种愤世嫉俗的节奏、一种无法用歌声传达的纠结却又显而易见的优越感,引领着80年代。
查建英曾在《八十年代访谈录》中这样概括80年代:激情,贫乏,热诚,反叛,浪漫,理想主义,知识,断层,土傻,牛,肤浅,疯狂,历史,文化,天真,简单,沙漠,启蒙,真理,膨胀,思想,权力,常识,使命感,集体,社会主义,精英,人文,饥渴,火辣辣,友情,争论,知青,迟到的青春。
80年代属于50后,当然,80年代也属于77摄影班的同学。
任金州:由于当时对进入电视新闻摄影专业的人还有政审要求,77摄影班的同学都有着良好的家庭背景和教育背景,能够经得起各种各样的诱惑。
70年代末期至80年代初期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过渡时代,人与人的差距非常小,唯一有差距的就是领导与百姓的差距,但现在看来那简直就不值一提。那时候人和人之间讲求平等,人的心态没有失衡,没有变态。加上良好的家庭背景,29名男生与2名女生走到一起,他们热爱集体,珍惜知识,注重友情,畅谈理想,追求真理。直到毕业后,他们依旧对生活充满着激情,认真而简单地生活着。
许纪霖先生说过: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国的大学有一种特殊的氛围。要了解这代知识分子,就要从了解当时的大学氛围开始。当时校园政治非常活跃,思想解放运动的各个波段,在大学里面都有直接的反映,大家都非常关心国家大事,谁谈个人前途谁庸俗。我们这代人很讲政治,无论做什么,政治敏锐性都很强,这个特点一直保持到今天。
被许纪霖先生言中,77摄影班的同学们身上一直留有80年代这个烙印。毕业后的十年,他们经历着和学校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体验着艰辛,也品尝着一个个生命中的惊喜。伴随着时代的进步,他们在成长。和今天的很多年轻人比起来,他们能够体会到更多的“第一次”,在成长的历程中能够留下更多的“第一名”。但他们心里十分清楚:这不是因为他们更加优秀,而是因为时代给了他们这种可能,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不重复上一辈人走过的路。他们是疯狂年代造就的理想主义者,他们生来就带着一种使命感。他们的使命感伴随着中国的发展,也相伴着中国电视三十年。
余义宁:我们担负了更多的使命,划开了当年广播电视专业领域尚属混沌的天地。我的这十年经历,也是中国广播电视界电视领域从80年代初开始的十年缩影,我很幸运,能够亲历并记录。
查建英同样是在《八十年代访谈录》里概括了属于90年代的关键词:现实,利益,金钱,市场,信息,新空间,明白,世故,时尚,个人,权力,体制,整容,调整,精明,焦虑,商业,喧嚣,大众,愤青,资本主义,身体,书斋,学术,经济,边缘,失落,接轨,国际,多元,可能性。
岁月无情,50年代出生的这代人,长到40多岁时,进入了90年代。90年代的十年,是翻云覆雨、大起大落的十年。90年代的中国,市场以商品经济的形式出现,整个社会世俗化倾向十分严重。50后们一直秉承并坚持的革命主义理想在改革的大浪潮中面临着挑战,也在这个年代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相当一部分人在理想破灭后绝望不已,选择听从命运的摆布。然而,一些人毅然决然地为了理想坚挺地支撑着,这种理想是他们生命之所在,是支撑他们奋斗的核心因素。他们是那个时代的中流砥柱,是单位的骨干,是家庭的顶梁柱。经过多年不懈的努力,他们终于有了业绩。他们仍旧想说自己宝刀不老,可是,却偏偏快要到了该退休的年龄……
77摄影班的同学们,就属于这一部分:
毕业后的他们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岗位,就像列车离开了始发站,去向不同,一路上的境况也会不尽相同,而结果也往往各不一样。职场如战场,何况他们身处的又是传媒界这样一个“名利场”,同时又从事着新闻这种需要服从、需要严谨、需要时效甚至需要凌厉的职业。那时候,作为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他们在社会上多少会显得有些另类。
黄著诚:工作二十多年,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有许多只言片语无法说尽的故事,所以说到职场经历往往就让人万分纠结,不知从何说起。要说很辛苦吧,肯定比不上在土地上辛勤耕作的农民辛苦;可要说很风光吧,也不真实,因为风光背后总是被很多事情推着走,从没好好休闲过,更没有机会好好地研究自己喜欢的专业。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只能用酸甜苦辣五味杂陈来形容了。
回归宿命
77摄影班的同学们,年轻时,因为理想,因为抱负,他们奋力拼搏,展望着美好的未来。然而,30年的时光,足以让他们在滚滚红尘中体味人生百味。有的同学可能历经艰辛沉浮于宦海仕途,崭露头角,终于事业有成;有的同学可能淡薄名利,默默无闻,过着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平静生活;有的同学可能随着社会改革的浪潮,投身商海,充当一回商海的弄潮儿,靠自己的勤奋、智慧发家致富。
余建成:人过50,回头望望,我休闲的日子比工作的日子要多得多,时时停下脚步,静心看风景,很知足,很为得意。人,生来就是为了过美好生活,而学习和工作只是为了过美好生活的一种手段,现在多少人,本末倒置,为官为财,整天、整年忙忙碌碌,更何况欲壑难填,不值啊。
不管他们做过什么,经历是坎坷还是平淡,他们毕竟走过了30年的风风雨雨,酷暑严寒,体味了生活所赋予的艰辛苦涩,幸福甘甜。30年的风霜雨雪,把这群曾经是十六七岁的风华少年演变成了两鬓染霜的成熟中年。岁月的沧桑,洗尽了他们青春的年华和天真浪漫,留下的却是他们对于人生最为准确的拿捏。没有任何的商议,没有任何的约定,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样一条自然生存法则:回归宿命。
黄著诚:有这么一种宿命的说法:每个人一辈子能承受的福分是一定的。比如说,能吃多少鱼肉,喝多少酒都是有定量的;一个人的气数也是有限的,过早透支就一定会得到报应。我们常常见到一些人,年轻的时候大吃大喝,往往过早就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也高,后来只好日日喝粥吃素过日子。按照这个道理,每个人都不可能在江湖上混一辈子,也总会有淡出江湖的日子。
在他们之中,有这样一批人,他们因为中国首次恢复高考进入了大学,又得益于大学教育而成为电视界的骨干;而在经历过社会铅华,看透了社会百态后,他们又选择再次进入大学,为培养一代又一代的电视人,为着中国下一代的电视事业添砖加瓦。他们就是77摄影班的乔保平、田广、刘新荣、胡立德、段晓明和王政。
其中有两个同学的事业轨迹可一言以蔽之:乔保平、刘新荣。他们是77摄影唯一两个从台长到台长的同学。刘新荣在新疆电视台工作22年官至雪莲电视台台长之后,转去浙江传媒学院任教,当完系主任再当实验电视台台长。
而乔保平从甘肃电视台一个新闻记者成长为一名省级电视台的台长,走完了甘肃电视台的全部历程,现在他回到了母校,成为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台的台长。他这样评价自己的这种经历:学校现在有一句口号:今天你们以学校为傲,明天学校以你们为荣。我离开学校又回到了学校,是一个圆满的过程,这种圆满的过程又是满载而归,走的时候是一个毕业生,二十多年我们在我们的岗位上做出了业绩,作出了贡献,这是一个圆满,也是一个缘分使然。
77摄影班出了几个博士、学者,田广是其中唯一彻底改换领域的一位:从电视传播研究变成中国西部经济学,再变成社会人类学,再变成市场营销学。这样一路变下去,似乎他所在的地域、所做的学问离学校、离电视是越来越远,也在过去的20年里消失在了同学们的视线里。可是,终究要落叶归根,他回来了,回到了永远属于自己的土地。
田广:在2006—2007学年度,我得到了终身教授职位,这对在美国从事高等教育工作的我来说,无疑是得到了一个铁饭碗。拉姆斯特丹博士特意写信祝贺我,并问我是否有返回祖国效力的打算。后来,随着父母即将进入80岁高龄,我决定回国效力,母校自然成为我的首选。
在老班长任金州的帮助下,母校起初决定录用他,但后来因为他的美籍身份,田广未能如愿回到母校。如今,他已通过全球特聘人才项目来到了汕头,在汕头大学任教。
应本书编者的要求,程鹤麟用其独特的笔触对班级的每位同学进行了描述,其中,对于胡立德的回归,他是这样归纳的:
胡立德是77摄影最有才的一位——他被委以重任,出任黑龙江电视台俄语部负责人,负责筹备俄语节目。程鹤麟多年之后听说此事颇为诧异,问老胡:你懂俄语吗你就筹办俄语节目?胡立德答:我哪懂俄语,不懂。胡又说:我们领导不喜欢我,自己也懒得伺候,辞了俄语部,还是回头干记者去。2000年或2001年任金州去黑龙江开会,发现以胡的执著和轴劲,跟台领导完全不搭调,就鼓动胡去浙广。等到下次胡来电话了:
“班长,我到杭州了。”从寒风凛冽的冰城到了暖风醉人的温柔乡,老胡心情大好。
而段晓明和王政这两位同学的传奇经历,恰好印证了“走南闯北”这个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