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胶片的美好时代:北广“77摄”口述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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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重启·广院有多远(10)

程鹤麟:我一直在嘀咕,在校也没见他俩谈恋爱啊。徐佳伦还趁机吃豆腐说我那时还小,不懂。啊呸,那时我自己就在谈恋爱——不是不懂,是他们行动诡秘,没让人看见吧。另外,王桂华同学此举纯属一个重大的行为艺术:将本班二分之一的女生——也就是她自己,嫁给同班同学钟大年,使两人既具有同班同学身份,又互为同学家属。77摄影有31人,王桂华此举,使77摄影班只得到30个家庭。

然后呢,事情当然就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看似老实,实则“狡猾”的钟大年请大家吃了顿饭,宣布结婚。那时候很少有人搞婚礼之类的仪式,基本都是在家里做几个菜,叫几个同学好友来饱饱口福,然后宣布喜结连理。

任金州:我1984年也结婚了,把马国力、岑传理、钟大年、张旭奎、温化平,还有在北京能叫来的同学都叫来了,请了一桌十个人,我跟爱人给他们做了顿饭。我们那代人没什么仪式,我就是搞摄影的嘛,所以带着我爱人出去照了好多照片,几乎都是我拍她,她拍我很少。不过后来我爱人还是坚持一定要到照相馆照一下,我说多俗气,我就是搞摄影的,还去那儿干吗?自己玩专业的,看不起照相馆。但是我爱人坚持要照,我只好服从了。

一场场低调到不能称之为婚礼的“婚礼”,在上个世纪的80年代依次发生。没有鲜花,没有司仪,没有红毯,没有香槟,几个老同学闹哄哄地吃一顿便饭,这就轻而易举地过去了。近三十载之后,虽说当年的新人以及宾客都已沧桑不少,但婚宴上真正的主角——爱情,仿佛看起来倒愈发滋润了,成熟饱满,容光焕发,惹人羡慕。谁说当年的他们没有红毯?时间就是他们的红毯,一路铺到今,有细水长流的温柔做伴奏,平淡默契的相守化为酒。

看似悄无声息,其实惊天动地。那个年代没有“晒幸福”,只有默不作声地相好,安安稳稳地相爱,踏踏实实地相伴。低着头朴素经营的爱情最平淡,不过也最能躲过岁月与生活的围追堵截,一路走来。因为那时相守的愿望最纯粹,相知的心中最安然。

07.班球

播音班练声,摄影班打球。前者是为了一副好嗓子,后者是求一副好身板。77摄影班的老师们经常说,身体好是作为一个电视记者的必要条件,然后才是业务好。没有良好的身体,就做不好一个记者。于是这个班上个子高、体格壮的小伙子们就立即行动起来,把篮球作为了增强体质、培养凝聚力、制造集体荣誉感的“三好活动”。篮球也自然成了这个班的“班球”。

班球上写着一条颇为威武的规定:不论寒暑,不论日夜,不论复习抑或考试,不能以任何理由不打球。

备注:更不能以任何理由不赢球。

冠军班是怎样炼成的

夏天的广院是一片小绿洲,校园里鸟语花香,高大的白杨树叶像鼓掌般沙沙地响个不停。阳光在树叶间纠缠,弯曲的小道斑斑驳驳。下午4点的篮球场是全校最有吸引力和号召力的地方。在那个娱乐活动十分匮乏的年代,没有经济条件去呼朋唤友地聚饮,于是篮球场上的挥汗如雨嘶喊拼杀就成为最时尚流行的玩法。

那时的广播学院电视摄影专业招生,要求男生身高不能低于170厘米。于是,由摄影班同学组成的篮球队,有着天然的身高优势。这个班入校前就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篮球爱好者,比如说马国力,还有队长兼后卫徐佳伦。

程鹤麟:徐佳伦是77摄影篮球队的场上总导演。有歌为证:“天地间走来佳伦哥,啊啊啊佳伦哥,不要问我为什么,噢噢噢为什么!他组织进攻,他协调防守,他回防迅速,他运球安全,他传球到位,他火眼金睛,他超级神勇,他带领着77摄影篮球队,胜利胜利胜利,打波打波打波。”

不过也有被班里篮球运动的火热势头深深感染而后来加入的新秀,比如刘惠东。每天下午4点钟,随着一声吆喝,班上爱打篮球的一批人就倾巢而出,全面占领校园中心唯一的土地面篮球场。虽然当时的刘惠东是篮球菜鸟级别,但他从带球开始用心学起,有时球友们都散去了,他还一个人在场上转身、投篮、高带、低带,苦练不止。在不长的时间之后,他也成了球队的一名大员。刚开始鲁伟也不太会打,不过在很快被引进球队并成长起来之后,竟也让原先体力好到打一场球都汗不湿背心的周五一等人沦为了“板凳球员”。

77摄影班有一个规矩,越是到期末考试的前几天,就越要雷打不动地坚持每天的“篮球时间”,还在宿舍里面复习的人,都要被残忍地拉出去,即使不爱打的也同样要“被迫”出门,强制停止复习,开始清脑子。

就是这样一帮疯狂的小伙子,从大一到大三一直是打遍全校无敌手的篮球比赛冠军,只有大四时由于主力们都外出实习,无法应战,所以才把夺冠的机会“让”给了师弟们。

此事有乔保平保存的实习通信为证。1981年11月4日,正在拍摄《首都地下城巡礼》的钟大年、仇绍强等兄弟四人给当时正在各地实习的小组写了一封信,信中说道:“学院篮球大赛已经拉开战幕。81级电视编导班口出狂言,声称广院已无对手,并多次在食堂等处向我们班长大人挑战,其言狂妄极也。至今,班长大人已接到不少战书,当年的手下败军亦纷纷扬言,要与77摄影班决一雌雄。我们在校几名小将在如此挑战面前‘愤慨万分’,屡次想披挂上阵,无奈功底不足,唯有望球兴叹!为再报军威,班长大人口谕:望各位健将在拍片繁忙之时,务必养精蓄锐,勿忘球场上再伸手脚;在游山玩水之时,千万小心,力保四肢健全回京!”

后来的故事是,实习归来、四肢健全、绝不甘心的师兄们果然再次约上师弟们又打了一场,完胜他们,这才罢休。

这种对得胜赢球极度痴迷的精神后来在一件事上也表现得淋漓尽致:1981年11月16日,也就是中国女排打败日本首次夺冠的那天,77摄影班以从楼上往下摔暖水瓶的方式庆贺狂欢,男生宿舍楼前一片水银璀璨。

冠军班里,除徐佳伦、马国力是全校有名的“球星”之外,岑传理、余义宁、张旭奎、鲁伟、王屏以及任金州、李讯、周五一、乔保平都是一等一的“灌篮高手”。这帮人取胜的法宝有两个:一是过硬的身体素质和运动天赋所带来的敏捷和耐力;二就得归功于大多数人的当兵经历——把部队大熔炉里的生猛之气带到运动场上,往往敢冲敢撞,有种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精神。不过历史也可以证明,这种精神在带给人酣畅淋漓的快感的同时,也不免顺带点痛感。

先说失去门牙的。曾在村里当过基干民兵的“八折兵”鲁伟是班里球队的一员,后来还穿着11号球服混进了校队。在和“夙敌”78摄影班的一次惨烈的战斗中,他的门牙被一名叫做蒋立杰的大个子非常不讲礼节地打掉了。就在那满地找牙的狼狈时刻,班长任金州冲进场地,放出一句睿智的话来:快找,快找,找到了洗洗,赶紧放回去还能长上,一样地结实!此话听起来仿佛是个玩笑,不过它具有一种来源于实践经验的宝贵性。不过鲁伟的门牙本来就不怎么整齐,于是他没有听取任班长的建议,而是本着因地制宜的原则,索性把另一颗门牙也拔了。

程鹤麟:当年鲁伟有颗不好看的牙,老想去拔了,怕痛,就拖着。突然有一天,同屋的荣荣发现,说,哎鲁伟你那颗难看的牙拔了?鲁伟说,今天打球被TMD的那帮人碰掉了。荣荣道,很好呀,省得拔了。

再说晕倒的和负伤的。有一次余义宁参加学校组织的义务献血,体检过关成为最终能够光荣献血的四人之一,回来之后兴奋地飞奔球场,可是刚一摸球,就眼前一黑,瘫倒在地。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难忘的晕倒,和篮球有关。还有王政,大四那年,他代表学校参加北京市高校篮球比赛,被对方撞伤了左膝盖,造成韧带撕裂,最后打着石膏,拄着拐杖,每天艰难地奔波在教室和寝室之间。由于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那条腿到现在还有后遗症,不做一些保护措施就不能剧烈运动。

如果时光的漫不经心可以抹去很多只属于历史的视觉、味觉以及嗅觉,那么青春的狂放所留下的生理上实实在在的痛和伤口会不会成为一个人狠狠记住他年少岁月的一种方式呢?

田径也疯狂

除了篮球三连冠的荣誉之外,77摄影班在学校运动会的其他项目中也可谓是出尽风头,比如张旭奎等人领军的田径比赛。张旭奎是班里的田径健将,入学后的第一次新生田径运动会,他在100米短跑取得第一名,被选为学校田径集训队队员,在全校运动会上一度打破全校纪录,成为体育骨干。

还有老广阿仇,那时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学生,每月13元助学金作为生活费,基本伙食就得用去12元。为勤工俭学,阿仇想出个好办法,他参加了学院的田径队、乒乓球队,既锻炼了身体,为“77摄”争取了荣誉,同时也为自己增加了些物质补助。

程鹤麟:仇绍强来自广东,长得也很广东。瘦而结实,没有一丝多余的肉。不仅长得很广东,行为也很广东,寒冬腊月也就一件毛衣,像是钢筋铁骨,叫人看了都打冷颤。阿仇喜欢体育运动,夏天游泳冬天滑冰还有不分季节的单杠跑步乒乓球,哪样都不落。

仇绍强:虽然很辛苦,但那时很开心知足,特别是在全学院田径运动会上拿了长跑第一名,我们班的同学拿着摄影机照相机一通拍照。那种兴奋的感觉现在还记忆犹新,这也是摄影班才有的待遇,这些学校生活的照片我一直保留到现在。

提到田径,另一个不得不提的人是以“投弹”为杀手锏的体育委员周五一。早在他年少当兵之时,就曾是昆明军区军事三项(射击、投手榴弹、障碍)队队员,还进京参加过全军比赛。于是,在校期间他投弹的成绩自然而然打破了广院多年来没被破过的校记录,得了单项冠军,为班集体的团体冠军荣誉作出了不小贡献。

冬有溜冰,夏有游泳

那时的广院虽然简陋,但有一个神秘的地方竟是现在的广院所没有的,那就是溜冰场。学校西边墙内有块铺着水泥的空地,冬天一到,体育老师们往水泥地上注水,冻它一两宿就变成了神奇的溜冰场,校方还免费提供溜冰鞋。此项活动最大的受益者包括来自福州、从来没见过溜冰场的程鹤麟,他就是在那个简陋的溜冰场学会了溜冰,还是冰刀式的专业溜冰。还有酷爱滑冰的张旭奎,此人竟成了这一方“土滑冰场”的VIP会员,拥有专人滑冰鞋,每日必到。

张旭奎:冬天一到,我就迫不及待去催促体育老师浇水冻冰场,老师忙不过来,我就主动帮忙浇水。冰场开放时,学校发给每个班五个借鞋卡,大家轮流使用,为了奖励我帮学校浇冰场,体育老师发给我个人专用卡,我可以有自己专用的滑冰鞋,冰场上每天都能见到我的身影。有一次患感冒发烧咳嗽,白天打青霉素,晚上还去滑冰,医生知道了,训斥我说,“你这样的话,打什么素你的病也好不了”。

冬天的娱乐靠冰,夏天的开心就借助一池清水。比如在鲁伟眼里,看好友黄著诚游泳就是一大乐事。

鲁伟:他游泳的姿势很搞笑,水乡长大的他水性没得说,只是游姿看着有些不对劲儿:看手臂动作是自由泳,仔细看水下腿部的动作却是标准的蛙泳,头部始终上扬,在水里扑腾的动静很大,水花四溅,令全泳池的人侧目,游的速度还是蛮快的,只是游完泳头发还是干的。

广院有个游泳训练队,夏天学生们在广院游泳池训练,冬天学校就派专车送队员们去北京工人体育馆游泳馆进行“高端”训练。还是张旭奎,有次在工体训练的时候,遇到当时的国家少年游泳队也在那里集训,当看见9岁的小女孩都比他游得快的时候,此君深受打击并暗暗开始努力,于是乎,这爱好一坚持就是一辈子。班里的“潮男”叶青醇是首屈一指的游泳大拿,在北京高校游泳比赛中获得了100米蝶泳第八名,避免了广院男队全军覆没的悲惨局面。

除了人员扎堆儿的体育锻炼项目之外,77摄影班还有几个颇具特色的运动,比如被同学们一致认为学习最认真的韩国强每天早晨都会坚持进行的“一跳一跳”的“独自跋涉跑”,还有钟大年的“玩命举砖”。

钟大年:既然学了摄影,就要练好基本功。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很早起床,到操场的一个角落去举砖头,像举摄影机一样,单臂水平举两块砖头,来练习稳定性。这种笨办法大概只有农民才会去做,大概一年多,自己也觉得挺可笑就停了。后来事实证明,新技术的产物——摄像机,是肩扛的,根本不用手举。

黄著诚在回忆起那时的体育锻炼时,借用了一句话来形容,此话现在听来也话糙理不糙:“我们强壮得就算上厕所时遇到流氓,也能一手提起裤腰带,一手把流氓摁到马桶里淹死。”如果不是当时从细微之处培养出来的毅力和体魄,后来的他们是否能一次次克服多年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和挑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