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二空间:变动不居的意象世界
相对于真实的、有形的第一空间,第二空间的认知,则是对第一空间所塑造的客观性质的反动。简单说来,就是用艺术对抗科学、用精神对抗物质,用主体对抗客体。可感知的、客观的空间要素在第二空间中已经不再重要,话语的构建则成为第二空间形成的关键。想象地理学中的观念被投射到经验和主观的世界。对于第二空间的阐释便带有了更多的反思性的、个人化的特征。而哲学、艺术以及部分的文学领域正是以这种第二空间为主要表现对象的、意象与构想的世界,包含了无尽的想象空间,同时也为媒介提供了可以表现的文本。
第二空间的本质被认为是相对的,抽象的,不容易被客观的测量手段所把握。
而且其中不可避免的主观性也是引发争议的原因所在。由于意象世界在现实空间中无法找到直接的对应物,对其所进行的描述往往被认为是建立在想象的基础之上,但这些根据想象而构建的空间也是一种现实的可能状态。正是因为它所展示的仅仅是可能性,无需用现实的手段去衡量和触摸,于是给人们开拓了无比广阔的景象。比如对于心理状态的展示,文学作品中的意识流创作手法,将那些在现实中无法触及的纯粹精神状态的内容用文字等媒介加以展现。而艺术创作中的音乐则更是能够凭借音符的交错来创造各种流动的景观与意象。
乌托邦作为第二空间的极佳例子,呈现的便是这样一个想象的世界。它是人类对于遥不可及的理想状态的一种构想和描绘,也是第二空间中最完美的形态。
虽然并非仅仅出于对空间的空幻搬弄,但它至少并不真实在场,也就是说人们对于乌托邦的构想,或许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但是它毕竟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场所。它无法占据真实的空间,却又不断地引发人们的遐想和追求。
所以,在文学、哲学等领域,都对乌托邦这个想象中的世界无限神往,大众媒介也给予了充分描述和大肆渲染。无论人类距离这个假想的空间何等遥远,借助于媒介,它总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让人们站在自己的立场,或者是批判,或者是执著于维护这个虚无的假想空间。德塞都认为,当今的城市实际上就是中世纪甚至更早时期人们对城市未来的想象,虚构的城市图景变成了现实。迪斯尼乐园、恐龙谷则是当代动漫作品中乌托邦的实体呈现。因此,即使在现代社会,乌托邦仍然具有勃勃的生气,正如奥斯卡·王尔德所说,“一张没有乌托邦的世界地图,是不屑一顾的(A map of the world that does not include Utopia is not worth even glancing at)”。
现代传媒技术的发达,使得第二空间能以更加多姿多彩的景象呈现出来,原先存在于文字和图画中的乌托邦,可以借助更多的媒体手段让人们有更直观的体会。
于是,在当今的地形图中,诉诸观念和想象的第二空间也有了多样的物质承载方式。尤其是在影视作品里,我们可以直观地体验到那些原本存在于幻想中的世界。
随着这些承载方式的变换与随意的组合,空间的意义也不断得到拓展。当然,对于第二空间这一依赖于想象和观念而存在的形态,人们总是希望能够寻找到真实的和物质的表征,所以,第一空间与第二空间之间的界限并非一目了然。它们相互之间边界的模糊性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不同于物质空间的精神世界由于其意义的无限与变幻不定而具有吸引力,但人们对第二空间的解释往往又希望借助于物质的表征形式加以具象和定型,这便使得两种空间的交叉在所难免。
三、第三空间:物质与经验的交错地带
“第三空间”的概念是由爱德华·苏贾提出的。在《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与想象地方的旅程》一书中,他阐释了自己对第三空间的理解。他认为,空间不仅是可以被标示、被测量的物质存在,同时还具有精神属性。之所以用第三空间的概念,是为了重新估价第一空间和第二空间,并将物质和精神的维度都包括在内,又超越了前两种空间而呈现出开放的视角,开启了一种新的空间思考模式。
第三空间是对前二者的解构与重构,其重新注入的一种空间可能性已经打破了人们的固有认知。它并不仅仅意味着否定与批判,更重要的是,在质疑的同时,也重构了空间的意义。主体与客体、真实与想象、可知与不可知、抽象与具象等等都交织在第三空间。第三空间可谓包罗万象,其本身与我们观察第三空间的视角和立场,都具有充分的开放性。而且,任何关于空间的投射或者叙述,都经过了中间环节或者媒介的作用,这使得媒介在第三空间中尤为重要。因此,在讨论空间的过程中,媒介的特质及其自身形成的空间也成为第三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基于语言、文字、图像或者声音的媒介表现样式,可以构筑起彼此不同的空间文本。每一种不同的媒介,都能确立各异的观照世界的方式,都拥有各自的独特视域和解读群体,并勾勒出令人信服的地理图景。城市中的文化、性别、政治、种族、权力等等,经过媒介的渗透和作用,能让人们获得各种各样的空间体验。随着大众传播媒介的强力扩张,新闻事件的画面变得与事件本身同样重要,甚至更加重要,印证了“传播即存在”的民间真理。当今我们生活的世界中,到处充斥着屏幕,不仅深入家庭,而且遍及商场、机场、公交站台、电梯、广场、写字楼等公共场所,手机、MP3、移动视听器等更是侵入极为私密的生活空间。这些屏幕连续不断地生产出各异的地理图像,从而改变了我们对图像空间的想法。媒介构筑的第三空间环绕在我们周围,必然争相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沃尔特·本杰明(Walter Benjamin)和乔格·西梅尔(Georg Simmel)指出,图像无休止地倾泻使人们形成了一副精神甲壳,以免遭这种持续的轰炸。一种正在城市中出现的甲壳,作为新的和被研究的社会风尚(如犬儒主义和厌倦享乐的态度),建造了某种程序化的注意力。然而,网络、移动电视、手机等媒介的发展为新的图像移动提供了机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这种社会风尚。
用以反映城市的媒介本身也呈现出一种空间状态。它有着自身的叙述方式和存在规则。作为物质与精神兼具的第三空间,在其表现的文本中,媒介作为载体也具有文化意义。即使是同一时间呈现,只要通过媒介的记述,便有了先后的次序,以及上下左右的位置。无论是用语言,还是视觉符号,都无一例外的按照固有的程式对空间进行描述和再现。当然,任何一种媒介都无法精确反映开放性的第三空间。因为,媒介不能置身物外,完全以客观的姿态去再现空间的真实样貌,其本身的意识不可避免地会投射到其所反映的对象上。
其实,对于第三空间的理论和认知的坚守,就在于其彻底的开放性。这个蕴含了无尽想象的空间,任何希望将其用具体的文本进行阐释的努力,都会让你失望。
正是由于空间是物质与精神的交错地带,作为表现工具的媒介也无法摆脱其主观的叙述。人们能够运用不同媒介手段进行思考和交谈,这个过程本身就会建立起不同的心理空间,无形中制造了更为广阔的想象余地。所以,对于空间的描述,不存在全知的视角和表现方式,再精心的观测都无法获得全景式的体验,任何媒介在展现空间景观的同时,将成为空间的一部分。
四、第四空间:地方的空间
所谓地方的空间,可以理解为借助某种过程,空间被处理为表露感情潜力和其他具体潜力的方式。从人本主义的观点来看,地方在某种程度上比空间更加“真实”,人们可以确定某些地方比其他地方更“人性化”。对地方进行研究的学者大都认同,地方是由一些事物的特殊韵律组成的,这些韵律证实并接纳了某些空间的存在。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可以利用说话、手势、语气及其他非语言符号开发他们已经控制的一些相互作用的小片地区,这一过程可称之为地方的空间意识。地方不仅提供各种各样的资源,而且还提供记忆与行为的暗示。在某种意义上,地方就是相互作用的一部分。
同时,地方涉及具体化。当我们想起某个地方时,不仅是我们所能看到的情景,还包括触觉、味觉、嗅觉等各种感觉所形成的混合物,但我们很难设想身体可感知范围以外的地方。如果将身体视为一个复杂的存在,那么它与其他事物相互碰撞并演化出可分割的“地方观点”,就是由爱与恨、同情与厌恶、嫉妒与绝望、希望与失望等感情结合在一起的混合物。在产生情感的过程中,地方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因为它可以通过改变所造成的情感联系而改变碰撞的姿态。例如,某些地方能够以某种方式使我们恢复知觉,而另一些地方则恰恰相反。正是由于地方的这种表现力,近年来城市旅游越来越重视室外文艺表演(如印象西湖、印象丽江等),因为通过表演可以加深对地方的理解与记忆,进而创建新的地方。
第三节 空间感的转变与解读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的直接生存体验,是通过空间感和对场景不同程度的参与来实现的。空间感是人对物体进行空间定位、测量和距离的过程,而这些过程从来都是不确定的,它们依赖于感知者的状况。同时,对于空间的解读,往往取决于观察和描述的方式。城市空间中的区域划分,让人们能够辨别和使用不同的交流手段。城市中的空间多种多样,并与不同的路径交织,形成一个个地点的集合。媒介的介入,尤其是电子媒介的作用,使得人类的空间感由实境转向虚境,由亲身体验转向媒介体验。所以,媒介技术既是社会发展的重要因素之外,也影响着人们对时间、空间的建构与认知。许多研究者关注这些新媒介统治的世界,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认为,意义是由诸如电视节目中的意象流(flow of images)所创造的。世界的大部分变成了一种虚构的领域。在这个世界中,我们是对媒体形象而不是真实的人或地点做出反应。
一、地球村的空间隐喻——麦克鲁汉的空间观
在麦克鲁汉之前,英尼斯(Harold Innis)关注媒介技术的时间或空间偏倚。而麦克鲁汉对空间的研究,则继承了英尼斯的思考。电子媒介作用下的地理空间被麦克鲁汉比作“地球村”。作为一种地理上的描述,“地球村”一词极为形象的展示出电子媒介所构建的空间状态,同时也是麦克鲁汉对媒介影响的空间想象。距离正失去意义。两个城市间会因交通发达节省时间而使空间距离“缩短”,出现空间的“时空压缩”和“时空收敛”,从而又再度回到村落的地理格局。在物质的地理空间之中,由于距离的远近、自然条件的限制等等原因,地理上的差异围绕着时间和空间而呈现出多样的状态。从游弋不定的洪荒时代,人们通过徒步的迁徙跨越地域的边界,对周围世界的感知往往凭借亲身的体验和实地考察,从而获得直观的空间认知,对这个时候的人而言,直觉与观感决定了对外界的理解程度。
在麦克鲁汉看来,媒介改变了人们的感知方式。虽然“媒介即讯息”的论调已经不再新鲜,但在地理学的领域再次强调,仍然具有重要的意义。作为人的延伸的各种媒介,使得人的触角伸向了更为广阔的外部世界。眼睛所不能看见、耳朵所不能听见和手不能触碰的地方,都借由各种各样的媒介得以展现。在电子媒介出现之后,信息的传播瞬息便达千里之外,事件的发生与传播已共时化和同步化。新的媒介样式促使“地球村”的形成,全球时空已经缩小,人类再次成为共处同一社区的村民。原先依赖于地域差异和文化差异建立起来的一个个地理空间,变得不再边界分明。地球村,正是对于当前媒介与社会交织所构成的传播格局的生动再现。
一个大型的村落,最大限度地将个人空间与社会空间、乡村与城市、民族与国家的间隔清除,突破了现实的物质条件限制,经由电子媒介的触角,建构起经脉复杂的庞大空间。时空的差别被新媒介的意义所掩盖,人通过技术变迁获得感官的延伸,在地球村的广阔空间中重新审视外部世界,并影响到真实世界、虚拟现实和赛博空间(cyberspace)的感知与认识的深度和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