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走到一半,一位年轻的女尼喘着气叫住了苏悦。两人离开长阶梯拐进群山的密林中抄小路重新回到落雁庵后的小院。
此时的苏悦已经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踏入落雁庵的后门,一抬头却看到一张灿烂温情脉脉的脸,偏偏这个人看起来病的好似随时会倒下。苏悦刚硬起来的心肠被这一柔弱的气质克软。
左长乐就坐在姑姑的右手边,将手里的什么东西冲着他晃了晃。苏悦看清楚了那是一枚平安符,不由得眼角一跳。她早就不信这东西了。她强行提升气运,靠着东西就能把自己救回来?
想起了这件压在心头的事,苏悦越是不快看起来就越发的平静。
左长乐不由得眼神一暗。
她姑姑却是明察秋毫:“悦儿,你在别人那里受了气,却来撒在长乐身上。难为这孩子还惦记着你。大老远来到上京,生怕你怪他,反倒先来看过我。”
苏悦立刻丢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左长乐有些无奈,明明那天在赌场两人似乎缓和了不少。不过他也能看出来,那天她应该是有事,才对他的偷香行为没有深究。不过,苏悦会不会记仇小心眼放在以后就难说了。
左长乐在长辈面前举止越发有礼,将手中的平安符放置在面前石桌上。便斜倚在石桌上,静默养神。
姑姑将那小尼姑打发开,召苏悦过来坐下。
姑姑看看左长乐病歪歪的样子再看看苏悦满脸有心事的样子,对这一对孩子生出无限爱怜,半响只说出一句:“倘若有天我不在,你们俩个好好的。”
左长乐猛然看向苏悦的姑姑,却不言语。
苏悦有种不祥的预感,心中忐忑不定:“姑姑……”
三人坐了一会,苏悦本以为姑姑有什么要紧事要说,直到离开都未开口,反倒是不断地嘱咐左长乐好好养好身体,听得苏悦小心肝一颤一颤。
好不容易两人下山离开。
在长阶梯的半道上,左长乐忽然开口:“我能想办法让你潜进上京邢狱司的宗卷室。”
苏悦跟左长乐生活了很多年,非常清楚他的秉性,他还有下半句。
“我只想问个清楚,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左长乐不笑的时候可一点也不灿烂,就像个普通的病秧子,阴柔病弱之气缠身。
这人怎能驾驭的了这两种不同的感觉。
苏悦只是沉默不语。
左长乐眉头皱起,“你连一句承诺都不愿意给我么。”
苏悦心道,我只是不愿意撒谎骗你。
左长乐猛地拂袖,背过身。
“你姑姑找我来就是为你让你进宗卷室,如今这等小事也难不倒我了。明天我会来找你。”左长乐还是忍不住主动提起这件事。
苏悦心中稍稍一快,在沐王那里多日掩饰自己真实目的的压抑一扫而空。
苏悦真心道:“谢谢。”同时心中懊恼,早知如此她何必费心思自己花那么大力气不得正确法门去走提升气运那样自损的路。
可是这念头一冒出来,苏悦猛地惊觉,假如一开始就抱了求人的想法,那么自己必然会傻傻的等着左长乐吩咐。左长乐未必会如此上心。而现在她努力过,只是她的方法走不通。此时左长乐再出面帮助她,她自然对左长乐更是感激。下意识的苏悦就想拒绝。她不要依赖任何人。
哪知左长乐对苏悦的性子也是摸得极清楚,带着笑意的声音扬起:“你莫要有心理负担,就当做你是在利用我为你办事,你看你方便的时候给我找些能入得了我眼的东西当作答谢就行了。毕竟你认识的王公大臣富家阔太比我多。”
苏悦觉得这话是在讽刺自己。
于是心安理得接受了左长乐的提议,两人分开前,苏悦忍不住问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让自己进入邢狱司的宗卷室。左长乐神秘一笑,只说让她等着他来找。末了,将手里那枚平安符硬塞进苏悦手里。
苏悦心里不知泛起的是什么滋味,最终还是心慌意乱的随手放进袖口中。
落雁庵这条路说热闹那是因为来的路上有一座沐王府,遇上好日子倒真是车水马龙的。可这条路也是偏得很,遇上没什么人日子那是安静的异常。
苏悦低着头从沐王府前若无其事的走过。
这个时辰,沐王应该正和何嘉荣在落雁庵内卿卿我我。
沐王两次邀约何嘉荣,旁观者再傻都能看出来了。
但这些事跟自己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什么马吊,富家阔太小姐,这些人的情谊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可惜,老天从不按常理出牌。
苏悦没留神,面前叫人挡住了去路。她还在想是哪个那么大胆在沐王府外也敢行凶。抬头就看到沐王微勾起的嘴角,冷漠的眼神。很奇怪的是,他身边既不见何嘉荣也不见一干侍卫。
不知怎的此时落单的沐王叫人有些发虚。这多走十来步就是沐王府,沐王不回府倒是拦住自己想干嘛。
沐王用傲藐天下的眼神居高临下俯视苏悦,却见苏悦一副猜不透却强装淡定的表情。心里也是有些微乱。然而下一刻,他眼尖的发现苏悦右手袖口处露出一个小小的黄色的角。
苏悦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沐王从容抽出这枚平安符。
苏悦跟那人见过了?他两人果然认识。沐王顿时沉了脸色。生出一股被背叛的感觉。苏悦为他所用,他可以弃用他可以废掉她,但他没想到苏悦有这个胆子做暗探。
看着这枚平安符,似乎又浮现出那个病容男子,周围人对那男子目光的炙热一点也不亚于他。一股气血上涌,沐王单手用力,生生碎了那枚平安符。
苏悦惊到了,本来还没什么,待看到那平安符的碎渣飘下来,苏悦忍不住心一抽。
她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左长乐,只有他会强行对她好,不容许她拒绝。他强行来到上京,虽然吵闹要与她完婚,却从未真的强迫她。实际上左长乐的顽疾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更重,他才是更该受到照顾的人,可他一再的对自己容忍忍让。可为什么到此时才觉得有一些对不起他。
沐王狠狠盯了苏悦一会,转头回府。他一路走到书房,将薛管家召进来。
薛管家正寻思什么事情,沐王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薛管家,本王最近是否有什么决定做的不大对?”
薛管家认真思考了下,沐王是个很严谨的人。他会问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沐王紧紧盯着他,似乎一定要从这里掏出来一个答案。
薛管家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王府这几日都挺正常的呀,您陪着梅玖姑娘、跟其他姑娘也保持着距离,与何府的小姐也是进展极好……除了,您对那个叫苏悦的女子的态度教人看不明白。”
沐王似乎抓住了关键,神色似乎在意又松散。薛管家见沐王很是紧张,不由得自己先放松一笑:“王爷,因为这苏姑娘背后没有什么势力与地位,您利用完她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这点奴才还是相信这双眼睛的。”
沐王点点头。此时的沐王还未曾想到终于有一天当自己变得狠辣无情时,有时候还会想起来自己曾有过的这一丝仁念。
苏悦无疑是有些特殊的,因为她的背后不牵扯到任何势力。可正是这样才令沐王犯难。此时的他还不喜欢杀人灭口达到目标。可是若那求那枚平安符的男子真的会成为自己敌人那到时苏悦就是帮凶。身为手握权柄的人,有时候一些预见危险的能力和处理方式也是必要。
这苏悦极有可能成为他将来的敌对棋子。
良久,久到薛管家开始怀疑沐王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的时候。沐王终于松了一口气。
罢了,自己今天太过激了。
在苏悦不知道的地方她自己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