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听见仙人说话啦！”
道童的声音稍稍加重了一些。
男子仍闭目不动，如同沉浸于自己的观想之中无可自拔。
道童便起了身，凑到男子的正前方，捋起衣袖，伸出手在男子面前晃动了几下。
依旧毫无反应。
道童蹲下身子，耳朵贴近男子的面前，这下才听到自己师父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中间不时夹杂一声轻微的鼾声。
“唉！师父又睡着了！拉我早起，自己补觉！这到什么地方说理去才好！”
道童不由微微叹了一声气，双手拢在嘴边，朝着男子大喊一句：
“绿琬姐姐来找你啦！”
“哪里？……在哪儿？”
男子瞬间惊醒，自青石板上一个踉跄，一头便栽向下方青砖铺就的地面，就在离地面尺许的距离时，他右手轻轻探出，在地面上轻按一下，一个翻身平稳落到了旁边，身姿甚是潇洒，道袍翻卷间更衬得他一派大家风范。
然而只在下一刻，这风姿便消失得无用无踪。大约是睡意朦胧，男子站稳身姿后便只顾用双手揉脸，顺带左右拍打脸颊，口中一边哼哼着，一边叫道：
“快，快，清微我徒，速去取为师铜镜来，如此衣冠倦容，怎好与佳人相见？待得为师打理一番，你且去与你绿琬姐姐周旋一二！”
道童在一旁早笑得东倒西歪，在青石板上只顾着左右打滚。
男子听得自己徒弟的笑声，停下揉脸，左右望下院子，并未看见有人，况且天光还只是微亮，行云仍在夜空中缓慢流淌，间隙里星光淡淡洒落。
“清微，不好好打坐修行，却打搅我的一番好梦！罚你这个月不能吃点心！一点都不能吃！”
男子仰头打了个哈欠，走动几步，屁股便蹭到了石板上，又想要重新去补足方才的好梦。
“师父，师父！为什么不能吃点心，你做饭那么难吃，是想要饿死我么？”
道童一脸灿烂的笑意，双膝着地一点一点蹭到男子旁边，抱住男子的胳膊开始撒娇。
“师父，方才我听见仙人说话了！就想告诉你，你却睡得呼噜呼噜！不能怨我！”
“还仙人说话！说的什么？给师父说说？编的好的话，一会儿带你去镇上吃早饭！”
男子哈欠连连，右手捂在嘴上也不放下，双眼朦胧着似乎睁开异常艰难，左手从道童怀里抽出，不着边际的在徒弟头上揉弄几下，把个好好的发髻弄得乱七八糟。
“就是仙人说话！骗你是小狗！”
道童不满的把师父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站起身子，一本正经的“咳咳”两声清嗓，便开始模仿自己似梦似醒间听见的声音。
“上为九天，下则凡尘，天门在中，千年未开。今有仙缘者，身具大气运，长生可逍遥，来处桃源郡，风姿自非凡，相见便可知，也为南国杰。”
第一句尚说得似模似样，第二句便半吟半唱了起来，稚气的童声和着节拍轻重连环，听来甚是悦耳。
男子听得摇头晃脑，终于睁开双眼，注视着远方的山峦和薄薄晨光，目光有些迷离。
“师父，那仙人说得意思就是这些，不过我又给他编了一下，说出来也好听。是好听吧！师父！我聪明不？
道童从后面抱住男子的头，一阵亲昵。
“好听，最近的功课学得不错！其实之前我也听见了！还以为是在做梦呢！也没听太明白，只想着那个仙缘者说得是我！唉！无限好是酣畅梦，蹉跎苦是苦人间哪！”
男子也不管后面抱着自己头的徒弟，只看着东方渐渐明亮的天光连连叹气。
“师父，那你说，那真是仙人？”
道童问道。
“应该是罢！仙缘者，大气运……呵呵！逍遥长生！”
“清微，你说师父应不应该去看看呢？说不定还能给你找个身具仙缘的师兄弟呢？”
“要去！要去的！不要师兄弟，我想要个师妹！要是男的话，你就不要带回来了！”
道童一阵兴奋，却也对师父的说法表达了自己的异议。
“好，好，女孩我就带回来，男孩的话留给别人去争！清微，你且好好打坐，早饭自己去镇上买着吃，师父大概午饭时间便会回了！带着你的小师妹一块儿！”
“却见人间苦蹉跎，百年醒醉只一壶，却上九天，也历千劫，天门煌煌今何在？不属人间。也曾为人杰，也曾攀峰巅，不过一场苦渡，涯无边，自怨自艾为哪般？彼时念伊人，今日云中仙！就我！”
男子说罢便从石板上跳下，右手伸出在空中虚画一下，波纹浮动间一个古朴的剑柄自虚空中出现，他伸手拽出，却是连着鞘的一把长剑，随手便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然后双手平伸，合拢，收回时手间便有了一掬清水，随即轻轻扑在了自己的脸上，水花肆意洒落。
于是院中有清风突起，吹动男子道袍，他向前轻轻迈出一步，脚步尚未落到地面，身影便已自庭院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