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青春没了,痘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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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绿皮火车

我喜欢绿皮火车。没错,就是那种慢吞吞、没有空调、见站就停、濒临灭绝的绿皮火车,尽管它嘈杂闷热、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奇异的味道和小孩的鬼叫声。之所以被漆成绿色,我猜想,也许在发明者的眼中,火车就和邮局一样,担负着“使者”的角色,载着人们从起点到终点。

这个时代,恐怕很少有人会主动去选择乘坐这样一种交通工具出行了,除非迫于无奈——或者这是唯一的出行工具,或者是迫于生计,毕竟和银白色的“子弹头”比起来,它不知道要慢上多少倍。

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今天,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一切,谁会愿意把大把的时间都消磨在路上呢?何况在很多人看来,坐在里面哪怕多一秒钟都是受罪。它像是一头年迈的耕牛,匍匐在蜿蜒的铁路上,几十年来都以属于自己的、不变的节奏前进着;又像是一位善良的母亲,不忍心错过哪怕一个小站,如同母亲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孩子,她总是殷勤地停下来,抚慰着所有起眼或不起眼的站台。

只有在电影中,绿皮火车才带了浪漫的色彩,比如《天下无贼》里人性的纠结,比如《周渔的火车》里与梦中情人的邂逅,比如《全城热恋》里小方含着眼泪为爱出走……很难想象,如果换成高速的“子弹头”,这些浪漫,这些故事,是否还会有生存的空间——还没来得及出手,还没来得及邂逅,还没来得及惆怅,车早已经发动了,等你回过味儿来,已经到目的地了——正如爱情是光阴的故事,没有了光阴,也就没有了故事。

绿皮火车上的车窗是可以打开的,因为速度慢,也因为车厢里的空气过于闷热和不新鲜,所以旅途中的风都可以通过车窗进入到车厢里。在我看来,如果你并不太着急去做什么事,那么,选择一辆绿皮火车出行——如果运气好的话,买到一张靠窗的座位,那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临窗而坐,你可以享受旅途中轻柔的风,和煦的阳光;临窗而坐,缓慢的行驶速度让你不会错过沿途每一道风景——南方金灿灿的油麻菜田抑或是北方麦田里的碧波荡漾,沿途停靠的小镇,你甚至可以下去走走,反正会停留很长的时间——十分钟,或者八分钟,这是那些快速火车无法做到的。那些小站的站台上总有卖特产的小贩,并不贵,新鲜的特产,你只需要付出少许的金钱就可以品尝到。

记得有一年,大约是2003年的夏天,我刚刚参加完高考,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里无事可做,就随意上了一辆通往青岛方向的绿皮火车,运气好得很,还是一张靠窗的座位。

那真是一次难忘的旅行——带着舒缓的心情,无目的地游走。有兴致的时候,就和邻座或者对面的人随意地聊聊天,听他们吹吹牛;没兴致的时候,就把目光投向窗外,看着远处的风景一点一点地从你眼前走过;又或者干脆闭上眼睛,将头倚靠在车厢的厢壁上,随着火车的颤动迷迷糊糊地静心养神,仿佛婴儿在享受摇篮里的乐趣——脑子里什么都不用去想,你要做的就是享受这种全身心的放松。

中途火车停靠在一个叫“蓝村”的地方,因为感觉这名字还不错,就下了车。虽然叫“村”,但并不是一个村子,就好像石家庄也并不是一个“庄”。蓝村看上去像是一个县城或者镇子,站在站台上就可以感受到清新的气息。本想在这里住一晚上,可惜出站之后,却看到满眼的破败,于是又重新买了一张车票,仍然是绿皮火车,继续我的晃荡之旅。

时隔六七年之后,知道了一个叫“间隔年(GapYear)”的词,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嬉皮士们掀起的浪潮,他们从西欧出发,以最便宜的旅行方式穿过欧亚大陆到达亚洲的印度或斯里兰卡,寻找精神家园或者与其他人交流。而现在,往往是西方国家的青年在升学或者毕业之后工作之前,做一次长期的旅行(通常是一年),自己在步入社会之前体验与自己生活的社会环境不同的生活方式,以一种“间隔”当前社会生活的方式,达到更好地融入当前社会的目的。

现在想来,那次旅行大概就是我的“间隔年”吧,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却留下了难忘的关于绿皮火车,关于旅行,关于晃荡的回忆。现在再想找那种感觉,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因此,也就显得格外珍贵。人生就像一列火车,永远是从一个起点到另一个终点,又从另一个终点回到起点。有时生活是无奈的,但我们又不得不继续。

不知道多年之后绿皮火车会不会彻底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到那时候,高速的旅行中恐怕再也难以寻觅晃荡的心情,而关于绿皮火车的记忆,也将成为绝版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