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宪益出国留学整整六年,六年的时光并非全部花在读书上。那时的中国留学生的留学生涯大多是出国即入校,入校只读书。而杨宪益不是这样的,他的思想很活跃,他的行动很自由——到处走,而他口袋里的钱支持这一切。与其说他是留学,不如说是游学,一游二学。
就在杨宪益优哉游哉的留学生涯中,他结识了一位美丽、聪明、单纯,并且与他同样爱玩的英国小姐,异族之恋继而顺理成章地生发了,开花了,将来还要结果。
做留学生的时候,他演讲、办报、组织社团,宣传抗日;毕业后,他谢绝留在国外的邀请,毫不犹豫地要回到抗战中的祖国去。他说:我是中国人,如果不回去为中国效力,我会感到羞耻的。
1.彩色的生活
看杨宪益在自传里列出的他留学期间曾到过的国家、地区或景点,就像是到了一位朋友家里,主人拿出一抽屉珍藏的宝贝,“哗啦”一下倒在床上,只见五颜六色,美不胜收,每一个小东西都有一段引人入胜的故事,令人无法不生出羡慕之心来。
1934年夏天,杨宪益办好护照,他的目的地是英国,可因同行的朗曼老师夫妇要到美国去看一看,他自然也乐得赴美。他们买的是到加拿大温哥华的船票。船自上海起航。这是杨宪益第一次单独离开天津,而且是出那么远的门,母亲既不放心,也依依不舍,她与池太太以及家里的一个老仆人把儿子由天津一路送到上海。
杨宪益乘坐的是加拿大女皇轮船公司的一艘船,第一站是日本神户,接着是横滨、东京,过了夏威夷后,便到了终点站温哥华。这一程,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船每泊一处,他们就登岸游览一番。
之后一行人直奔美国西雅图,在西雅图住了两天,四处观光;随后去了怀俄明州黄石国家公园、科罗拉多州落基山,又到了伊利诺州的芝加哥。在芝加哥参观了正在那里举行的世界博览会,还到露天剧场去听了一场交响音乐会。去看了纽约州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而后抵达纽约市。在纽约待了十来天后,乘船越过大西洋来到英国英格兰南岸的城市与大海港南安普敦,而后抵达伦敦。在准备投考牛津大学的日子里,他还去过巴黎。
在等待入学的日子里,他又至少去了巴黎一次,并在那里小住半月;在瑞士的洛桑等地逗留过一个月。其间曾到一个瑞士人家里住过几星期;为了提高法语听力与阅读能力,还曾到洛桑大学去听了几场讲座;去瞻仰了拜伦的长诗《锡庸的囚徒》的诞生地——锡庸古堡;参观了阿尔卑斯山的几个滑雪场。
他还乘旅游班轮到地中海观光一个月,游览了欧洲伊比利亚半岛南端的港口城市直布罗陀、阿尔及利亚首都阿尔及尔、欧洲大陆的最西端的葡萄牙首都里斯本、地中海最大和人口最稠密的岛屿意大利西西里岛、有“地中海心脏”之称的岛国马耳他、西方文明的发源地希腊、地中海东部的大海湾爱琴海、土耳其最大的港口城市伊斯坦布尔、人类文化的发源地之一的埃及。
他在阿尔及尔山上观猴,进里斯本的一家有名的赌场玩轮盘,在西西里一家咖啡馆外的树阴下与一位葡萄牙老商人饮酒闲聊,参观了希腊的神庙和港口、伊斯坦布尔的清真寺与博物馆,夜游埃及的金字塔并观看了肚皮舞。
1936年夏,杨宪益还应一位瑞典青年律师朋友的邀请,到瑞典去待了一个月。在那里,他听歌剧,参观历史博物馆,与汉学家会面,品尝精美的瑞典饮食,还去了瑞典西南部海岸著名港口城市哥德堡,到首都斯德哥尔摩的一家游乐场闲逛。
就读牛津大学后,假期里,他也总是或者到同学的家里去小住,参观家庭作坊;或者长途徒步旅行。1937年夏,他独自一人到英国西南角康沃尔郡的一个古朴的小渔村,租住在一个家庭旅馆,远离熟人朋友,隐居了一个月。
之后他又与人做伴,去了比利时,游览了首都布鲁塞尔,还到一些著名的洞穴探幽;接着到了荷兰,参观了创建于相当于中国明朝年间的、欧洲历史最悠久的大学之一的莱顿大学,还观赏了各种式样的风车,并在古朴各异的乡村中穿越。
他们还从德国西部莱茵河畔名城科隆开始作长途徒步,到过海德堡,那里著名的中世纪城堡肯定会吸引他们。他们还参观了与城堡同样古老的、被视为欧洲科学文化中心的海德堡大学;他们到过曾经是古罗马城镇、公元6世纪为法兰克王室驻地的德国西部城市科布伦茨;到过德国首都柏林以及德国文化名城魏玛,那是歌德和席勒创作出许多不朽文学作品的地方。
那时的纳粹德国的狰狞面目尚未完全暴露,这是杨宪益愿意去德国游览的原因。但是德国的土地上,已经到处弥漫着疯狂的景象,那景象使他非常反感。他还在一个露天剧场观剧时,近距离地看到了从入口处走来的希特勒,他没有像在场的许多人那样站起身来以示恭敬。
1940年初夏,空气中已经闻得到硝烟的味道,德国军队以闪电战打到巴黎,与法军联合作战的英国军队从法国靠近比利时边境的港口城市敦刻尔克大规模撤回,杨宪益在焦急中盼到了从巴黎度假回来的女友戴乃迭,两人随即又到剑桥附近一个美丽宁静的乡村待了两周,度过了他留学期间“最后一个田园牧歌式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