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译界泰斗:杨宪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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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跨国婚姻(1)

1941年2月16日,杨宪益与戴乃迭正式结婚。那一年,新郎26岁,新娘22岁,从此开始了他们相守相偕、此唱彼随58年漫长、浪漫、恩爱的婚姻之旅,直到1999年戴乃迭去世为止。

杨宪益夫妻俩一生中的工作时间大部分都用在翻译上,两人一起翻译。所以相较于其他夫妻,两人不仅共同语言要更多一些,聚首的时间也长得多。既从事同样的工作,也就自然拥有共同的朋友,连交际与娱乐都更多地在一块。

一般夫妻各有职业,各有朋友圈子,平时早出晚归,有的人跟同事在一起的时间,要比跟配偶在一起的时间还多。而杨宪益他们则可以整天在一起。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的58年,可能要抵得上旁人的68年、78年,甚至更长。

1.一婚定终身

杨宪益与戴乃迭归国后,前几年在大学教书,可因大学多也不是纯净的空间了,他很不喜欢校园里有太多的政治因素,几个大学转下来,不免时时思迁,正好国立编译馆翻译委员会负责人梁实秋对他发出了工作邀请,他于是欣然前往。一是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二是考虑到妻子。因为戴乃迭对在大学执教,也心生倦意,而她一直对中国文学与历史很有兴趣,也很有兴趣来翻译它们,如此两人可以一同工作,当然美了。

对于儿子的婚事,杨宪益的母亲早就等不及了,一再催促着儿子早点把婚事办了。她还亲自为准儿媳设计了一套旗袍作结婚礼服,上面绣满了龙凤图案。衣裳漂亮是非常漂亮,可是就要当婆婆的她却似乎不管那是什么季节!旗袍的质地是蚕丝,做得薄薄的,短袖,掐腰儿也做得很紧。杨宪益料到戴乃迭不会爱穿这件衣服,但见她终究还是在婚礼上穿上了,知道她是迁就他的母亲,心有所感。

除了罗家伦,杨宪益他们还请了南开大学的校长张伯苓当主婚人。婚礼是中西合璧式的,也可以说是不中不西的。因为杨宪益与他的大妹妹一同举行婚礼,所以来的亲友也特别多,总共有一二百人。在重庆的一家大饭店里,十几桌的筵席显出盛大热闹的景象。两对新人站成一排,一起向来宾鞠躬致谢。

当时杨宪益的岳父戴乐仁还在甘肃工作,岳母塞利娜也从英国回到中国来,可因她难以适应中国西北的艰苦的环境,就到成都的一所大学任教,戴乐仁两地跑。戴乐仁夫妇也参加了女儿的婚礼,当然此时塞利娜已经不再反对他们的婚事了。

早在杨宪益与戴乃迭订婚之际,就对她究竟能否跟他长期过中国的生活,并非一无顾虑。虽然小时候她在中国生活过,但那时的生活细究起来,还不能算是真实的中国生活:母亲的翅翼,家庭的屏障,把真实的中国生活隔阻在一定的距离之外。所以古老中国,在少女与青年时代的戴乃迭的回忆中,实际上是被艺术化了的。一旦真的要跟杨宪益落入中华大地的十丈红尘里,像一个普通的中国人那样,过地道的中国生活,就像由玩票到下海,那滋味是完全不同的。

杨宪益对此,显然心里是清楚的。他了解英国的社会状况,了解英国人的生活方式,也了解戴家的生活水平。有些方面,在中国人看来完全不是问题的问题,在英国小姐,也许就是难以忍受的大问题。比如在战争环境下的大后方,可能买不到鸡蛋、肉类;可能找不到佣人,等等。

当他把这些生活在中国可能会遇到的困难向戴乃迭阐明时,戴乃迭的态度很明确,要跟他走的意志也很坚决。的确,无论是起先在战乱下的中国,还是后来在动乱下的中国,物质的匮乏始终没有动摇她对他的感情,始终不曾令她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在杨宪益夫妇晚年时,有一次杨宪益对客人们笑言他年轻时是如何的英俊,所以才吸引了戴乃迭。戴乃迭立刻反驳,说她爱上的不是他,而是中国的文化。这当然是夫妻间的戏语。

戴乃迭之所以对丈夫对中国有始有终,除了她对丈夫的痴情、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痴迷外,性格中的执著成分也起了很大作用。早年欲嫁中国人时对母亲的拂逆,饱经磨难后思想的更加纯正,都似乎可见如此。黄宗江就曾回忆过“文革”后期的一个故事:又一日,在杨家共饭共饮,他们的一位朋友、同事,一洋籍华人,据说是孙中山时代外交大员的公子,进来就坐就吃就喝,自是满口English。话间偶涉台湾,这位抛出一个词“Formosa”,时西方习称台湾为“Formosa”,据说原为荷兰海盗语,是他们初见台岛时的惊叹:“美丽的岛!”后被东印度公司沿用,又为西方通用,原非贬义或辱称,但既见诸美帝的白皮书,也就为我红色中国所不耻。洋人或洋籍华人口头出之,亦未见有恶意,但于乃迭却是一触即发。只见她杏眼圆睁,呵斥对方:“You have come back so many years,how could you be still so reactionary!(你回国已多年,怎么还能如此反动!)”该公子顿时面红耳赤,终席难再做一语,闷头一饮再饮苏格兰老牌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