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牵星定向”与磁针指路
明代的航海技术,仍保持着世界先进水平,而且更有所发展。郑和下西洋远航成功,不仅与先进的造船技术有关,而且是与当时先进的航海技术密不可分的,航海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先进技术包括导航工具、掌握航向、有效利用风力、准确的针路和海图绘制等等。郑和船队的随行人员巩珍在他写的《西洋番国记》自序中作了概括的记述,他说:“往还三年,经济大海,绵邈□茫,水天连接。四望迥然,绝无纤翳之隐蔽。惟日月升坠,以辨东西,星斗高低,度量远近。斲木为盘,书刻干支之字,浮针于水,指向行舟。经月累旬,昼夜不止。海中之山屿形状不一,但见于前,或在左右,视为准则,转向而往。要在更数起止,计算无差,必达其所。”郑和船队的物标导航、罗经指向、天文定位、计程计速等航海技术的综合应用方法于此跃然纸上,已把定位航行技术推向到了一个新水平。
船位测定是关系到船舶存亡的大事,不可不慎。船舶行进必须遵循事先设定的航线,不能偏离。否则,船舶则处于盲目航行中,随时就有触礁的危险。郑和船队是用的测深定位、对景定位和天文定位三种方法。
测深定位。这是一种古老的方法。《萍洲可谈》说,北宋时,便用“十丈绳的取海底泥嗅之,便知所至”。这就是将测得的水深和提取的底质相互参照后,便知船舶所在的位置。明代航路书籍上记载得更为明确,如:“左边打水八、九庹,右边打水四、五庹,硬地”,船在旧港外。《郑和航海图》则用测深定位法,找出航路中的转向点。如自大小七山去滩山的航路,“用巽己针四更,船见大小七山,打水六、七庹,用坤申及丁未针三更,船取滩头”。这是说,船的航向为142.5°,航行到了四更时间以后,测到六、七庹水深处,就转向232.5°,再走三更时间后就到滩山。这样做比以前更为精确些。
对景定位法。是利用沿岸的山岭、建筑物、航路两侧的岛屿,求得船体与这些目标的相对位置,以用来标定船舶位置。这是近代物标定位法的初级形式。因为古代没有精密仪器,只要求得相对的大致位置,对帆船来说,就足以够用了。《郑和航海图》上有单相对景定位法与三向定位法的使用。以三个岛屿作为对景标志,定出转向点的位置,说明郑和船队在测定船位时,已经达到较高的水平。
天文定位。是指船在航行中,观测太阳或星辰的高度以测定船位的方法。郑和船队则多以观测星辰来定船位。当时,观测的是北辰星(小熊座α)、华盖星(小熊座γ、α)、北斗星(大熊座αα)、灯笼骨星(南十字座)等亮度大而有明显特征的星座。特别常用北辰星,因其高悬北方,高度及出没时间又不受季节影响,航海者历来是用这颗恒星来定向、定位的。只有船在赤道以南的时候,因其高度渐低而改测华盖星。
由于星空的天体景象,随着季节交替而改变,可是在每年同一季节中,同地区星空的星高和方位却是一致的。郑和船队就利用这一点,便随季风而往返,以固定的季节和时间来观测星空。测天的仪器,是用“牵星板”,测天的高度定量标准就叫做“指”,测定的地理位置就以星高的“指”数来表示。《郑和航海图》说的“柯枝北辰三指一角”,其中的指数,便是这个港口的天文定位的位置。行进中的航船测定星辰高度的时间是:太阳升起前的12分钟,或在日落后的12分钟之内。在这两个时间中,既能见星辰,又可见水天线。这时将测得的星辰高度,求出船位的“指”数,再与目的港的星高“指”数差估算出所需的航程,结合海图中所标的航向,即可安全到达目的港。《郑和航海图》所标各港牵星“指”数,换算成现在的纬度度数,其误差有时仅有4.5海里,此已在视线之内,不会影响船舶的安全进港。由此可见,郑和船队在测天定位技术上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了。
郑和船队使用的测天仪器叫做牵星板,而其计量单位叫做“指”,一“指”又分为四角。《戒庵老人漫笔》说:“苏州马怀德(有)牵星板一副,十二片,乌木为之,自小渐大。大者长七寸余,标为一指、二指以至十二指,俱有细刻若分寸然。又有象牙一块,长二寸,四角皆缺,上有半指、半角、一角、三角等字,颠倒相向,盖周髀算尺也。”牵星板共有12块,经过复原,最小一块为一指,每边长2厘米,依次为二指、三指……各板,每增一指,则每边递增2厘米,以至最大的一块十二指,每边则长24厘米。牵星板中心有一孔,穿孔可系一细绳,绳长54厘米。牵星时,可先选取适用的牵星板,一手平举持板向前,一手牵绳的一头置于眼前,观测者一眼顺绳前望,使板的上缘对齐所测之星辰,下缘对齐海平线即可。此时所用的是几指板,便可得出测天高度是几个“指”数。牵星板与现在的六分仪,虽属两种不同的理论体系,但其实测结果则相当精确。郑和船队所测一地的牵星指数与其地的实际地理纬度相差无几。
第二节 修正风压差与流压差
我国处于季风地带,很早就掌握了利用季风航海的技术。郑和船队便是利用东北季风出航,又利用西风季风回国的。在明代以前也是如此。但是,当船舶趁季风航行时,由于季风对水面的摩擦力,以及对海浪迎风面的压力,使得海水很自然地顺风向移动,于是产生了一股有定向的海流。从世界大洋环流图中可见,印度洋有一股冬季风海流,此海流与冬季西北信风的运动方向一致。此时,海船如趁这股海流自东向西航行,顺风顺流即可漂渡到东非的索马里。可是,当海船航行路线与风、海流方向如果形成交叉状态时,则海船一侧因受风海流的压力,就要顺着风、海流方向移位,于是便产生误差,逐步脱离原先设计的航线,此种误差,即是风压差与流压差。怎么办呢?郑和船队掌握了这一原理后,便在设计航线时,预先就把风、流压差角的修正量置于设计之内,让原设计的航向角偏小,使船体慢慢横漂,逐渐东移来修补差量,以达到正常航向。这个发现,比哥伦布要早87年。
第三节 神秘的天象观测
中国人民航海探险活动,自新石器时期就已经在太平洋上开始探索了。到了汉唐时代此风尤盛。不过这时多以印度洋和南太平洋为活动范围。汉武帝就是在印度洋上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的。至于后来所谓“唐威令行于东南,故蛮夷呼中国为唐”者,那是指的唐代扩大了航海范围的结果。后世吴鉴在《岛夷志略·序》中所说:“中国之外,四海维之,海中夷国以万计,惟北海以风恶不可入,东西南数千万里,皆得梯航以达其路”。指的中国航海范围更加扩大到印度洋、南太平洋和西太平洋了。
航海范围扩大,海况随之复杂,自然也就多风险了。欧人艾儒略在其《职方外记》中说:“海中夷险,各处不同,惟太平洋(中国海)极浅……大西洋极深,深十余里,从大西洋至大明海四十五度以南,其风常有定候,至四十五度以北,风色便错乱不常。其尤异者,在大明海东南一隅,常有异风变乱,凌杂倏忽更二十四向,海舶惟任风而飘。风、水又各异其道,如前为南风,水必北行,倏转为北风,而水势当未趋南,舟莫适从,因至摧破。至小西洋(印度洋)海潮极高大,又极迅急,平地顷刻涌数百里,海中大舶及蛟龙鱼鳖之属,常乘潮势涌入山中不可出……至满剌加海无风倏起波浪。又不全海皆然,惟里许一处,以次第兴,后浪将起,前浪已息矣。”《岭外代答》说:船舶“风便而行,一日千里,一遇朔风,为祸不测”。《星槎胜览》说:“俗云:上怕七洲,下怕昆仑(在越南湄公河口以南,今昆仑岛),针迷舵失,人船莫存。”上述危险海域,即大明海45。以北的地方,因其风云变幻不常,骤起风暴,对航海造成极大威胁。因此,对这些海区天象的观察,就成为航海家必须解决的重大问题了。
明代,天文航海气象知识及其应用已达到了实用科学的成熟阶段。郑和船队,“每一号船上面,有三层天盘。每一层天盘,里面摆着二十四名官军,日上看风看云,夜来观星观斗”(罗懋登《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第十五回)。这72名官军,相当于今日之气象台的观测员。此外,还有“阴阳生”专司海上天文与风云变幻之占验,“凡天文如日月星辰,风云□雾,各委官生昼夜占候”(《明会典》卷二二三),以供船队航行决策之用。
实际上,历来航海者对于风云的占验就已经积累了很多的经验。例如,《顺风相送》就记载了“云从东起必有东风,从西起必有西风,南北亦然。云片片相逐围绕日光,主有风。云行急主大风,日月翚主大风。云脚日色已赤,太白昼见,三星摇动,主大风。每遇日入,夜观于四方之上,若有星摇动,主有大风。人头颊热,灯火焰明,禽鸟翻飞,鸢飞冲天,俱主大风”。
《指南正法》记载:“春夏二季必有暴风。若天色湿热,午时后或风雷声所作之处,必有暴风,宜急避之。秋冬二季虽无暴风,每日行船,先观西方天色清明,由五更至辰时天色光无变,虽有微风,无论顺逆,行船无虞”。
朱彧《萍洲可谈》载:“舶船去以十一月十二月,就北风;来以五月六月,就南风。”
郑和船队在往返航行中,及时利用了信风,说明已熟练地掌握了海洋气象的变化规律。我国有经验的航海家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上的航行规律,一般是从闽粤出发,启行时间多在十月至翌年正月,此时正值北风季节;自印度洋归国,总是在四月至七月间,此时正值南风季节。宋王十朋《提舶生日诗》就有“北风航海南风回”之句。以郑和第七次下西洋为例,于“宣德六年(1431年)十二月九日出五虎门(闽江口),(行十六日),二十四日到占城(越南南部)……八月二十八日开船回洋,(行二十三日)……五月十日回到昆仑洋(越南南部东面海上)……六月十四日到崎头洋(浙江象山港北穿山东)……二十一日进太仓(江苏太仓,指浏河口)”(见祝允明《前闻记》)。郑和的航海日期,就体现了当时对当地信风规律所作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