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解我的心,当我青春年少,
你洞悉那以后我怎样暗自苦恼;
你的朋友热情冲动,痛苦不堪,
一度曾濒于不可测的毁灭深渊,
扶持我的是你伸出的警觉的手,
你把希望和平静给予你的朋友;
你严峻的目光能看透内心深处,
你用劝解或者责备使心灵复苏;
你的激励又点燃了高尚的憧憬,
坚忍的毅力重新在我心中诞生;
诽谤的声音不再使我感到屈辱,
我已学会了蔑视,学会了憎恶。
我何苦要白费唇舌去郑重评判
高贵的奴才头顶福星的蠢汉?
何苦抨击那位哲学家?正是他
从前堕落腐化,臭名传遍天涯,
然而经过一番打扮,存心遮丑,
他戒了酒,成了牌桌上的小偷.
演说家鲁日尼科夫,无名之辈,
我不屑理睬,随他去枉然狂吠.
有了你的友谊我足以感到自豪,
何必计较小丑议论.笨伯造谣.
贵夫人和拙劣批评家窃窃私语?
何必剖析诽谤者流玩弄的心机?
谢天谢地:我走过了黑暗的路;
我的胸膛里充塞着早年的痛苦;
惯于忧伤,我还清了命运的债,
我将以坚毅的心灵把生活承载.
唯一的愿望:请你和我在一起!
我再也没有别的祈求烦扰上帝.
难道不久就要分离,我的朋友?
什么时候能手握着手情谊交流?
什么时候能听到你亲切的询问?
我将怎样拥抱你啊,我的友人!
你在书斋长期思索,偶尔幻想,
对浮浪的人群投以冷峻的目光.
我要来,一定要来,我的隐士,
和你共同回忆促膝畅叙的往事,
青年人的晚会,预言未来的争辩,
业已谢世的熟人们的生动言谈;
我们阅读·评判·笑骂·论争,
让那自由的希望之星重上天空,
我感到欣慰;不过,上帝保佑,
请你务必把谢平从家门口轰走。
谁见过那个地方?天然的丰饶......
使柞木林繁茂,使草地肥壮,
那里的波浪爱抚着和平的海岸,
激扬起水花儿,欢乐地喧响,
那里的月桂树笼罩着丘陵山冈,
郁郁不乐的雪花儿不敢光降。
试问:什么人见过那美好边疆,
我这无名囚徒爱过那个地方?
金色的境界,埃尔温娜(诗中假想的人物)的家乡,
我的幻想展开双翅向你飞翔!
我记得你靠近海岸的悬崖峭壁,
我记得江河澄澈欢腾地流淌,
记得树荫,喧声,峡谷风光旖旎,
纯朴的鞑靼人家宁静而安详,
一家老少辛勤操劳,互助互爱,
接待远方来客又热情又豪爽。
那里万物葱茏,满目喜人景象,
鞑靼人的花园.城市和村庄;
细碎的波纹上倒映着崇山峻岭,
条条帆船消失在大海的远方;
葡萄藤上悬挂着成串儿的琥珀,
如茵草地鸣叫着游牧的牛羊......
航海者能够远眺密特里达特墓,
辉映着沉沉西下的一线残阳。
塌陷的坟冢上面喧闹着桃金娘,
我能否透过密林再一次观赏,
观赏山的穹窿,海的碧波闪光?
观赏天空,像笑容一样明朗?
能否平息生活风暴般的动荡?
能不能重温往年的美妙景象?
我能不能再次走进清爽的树荫,
心在和谐的困倦中沉入梦乡?
我即将沉默!……但在忧伤的日子,
我即将沉默!……但在忧伤的日子,
如果琴弦能用乐曲回报我以相思;
如果那些默默倾听我的少男少女,
对我因爱情长久痛苦而感到新奇;
如果你自己,也深深地受到激动,
在静寂中反复吟诵我感伤的诗句,
喜爱我的发自内心的热情的言语......
如果我被爱......亲爱的朋友,请允许
因为美丽的钟情少女圣洁的名字,
使我临终的琴声充满激情和朝气!
当死亡的梦永远笼罩着我的时候,
请你在我的墓地低诉绵绵的情意:
他是我的心上人,他应该感谢我
给了他最后的灵感,让他把爱情讴歌。
我的朋友,我忘了过往岁月的足迹
忘了我激流跳荡的青春时期,
请不要问我什么已经不在人世,
在忧伤与欢乐里我曾得到过什么,
我爱谁,以及谁把我抛弃。
且让我独自咀嚼破碎的喜悦;
但你,天真的姑娘,是为幸福而生!
要坚信幸福,捕捉疾飞的时刻:
你的心充满生机,为友谊,为爱情,
为亲吻的甜美和激动;
你的心单纯,决不会理解沮丧;
你稚气的良知像晴空一样明朗,
你何苦要听枯燥乏味的故事,
其中只有亢奋与颠狂?
它必定会使你平静的心海起波澜;
你会因此而流泪,你的心会颤动,
无忧无虑会飞离你的轻信的心田,
你对我的爱情......可能感到惊恐.
也许,永远......不,我的爱,
我唯恐失去这最后的欢乐,
不要强求我作出危险的表白:
今天我在爱,今天我快活.
拿破仑
奇异的命运已告终结,
伟大的人物明星殒灭,
拿破仑的严酷时代,
已经无可奈何地沉落。
逝去了,胜利的骄子,
遭受审判的执政者,
他受到天下人的放逐,
已是后代崛起的时刻。
你用血泊染成的记忆,
将久久地遍布于世界,
赫赫英名庇护着你,
安息在浩渺的烟波......
这陵墓何等宏伟壮阔!
安置你遗骸的灵柩上,
人民的憎恨已熄灭,
而不朽之光却在闪烁。
在屈辱的土地上空,
你的鹰鹫飞翔了多久?
多少王国相继沦陷,
任霹雳残暴摧枯拉朽!
听凭宿命力量的驱遣,
战旗呼啸,灾祸横流,
你把强权专制的重轭,
压在大地子孙的肩头。
当世界从奴役中觉醒,
被希望的霞光照亮,
高卢人用愤怒的巨手,
推翻了腐朽的偶像;
当国王的肮脏尸体横陈在暴动的广场,
不可避免的伟大节日......
自由的节日大放光芒......
激怒的人民掀起风暴,
你却预见到绝妙机会,
不顾人民的崇高希望,
你竟然蔑视整个人类。
只相信毁灭性的幸福,
你无畏的心如狂如醉,
受了专制制度的诱惑,
你迷恋玄虚幻灭的美。
你安抚变革中的人民,
平息他们幼稚的激狂,
新生的自由变得哑然,
突然丧失了它的力量;
奴隶簇拥你踌躇满志,
实现了你权力的欲望,
你用桂叶缠绕起锁链,
把民军们驱上了战场。
法兰西虽然获得荣耀,
却忘了她远大的抱负,
只能用不自主的目光,
望着她那辉煌的耻辱。
你把剑带进盛大宴会,
一切都向你拜倒欢呼,
欧罗巴毁了,阴惨的梦
在她的头顶上空飘浮。
巨人扬起可耻的尊容,
踏上了欧罗巴的前胸。
蒂尔西特!
蒂尔西特使傲岸英雄
最后一次域外扬名;
和平乏味,安宁冷清,
幸运儿的心又在激动。
是谁蛊惑了你?狂人!
谁竟使奇才目光短浅?
你怎不理解罗斯人的心?
徒然有胆略见识高远!
未能预料熊熊的烈焰,
你幻想我们罗斯人民
又把天赐的和平企盼;
待猜透我们为时已晚......
俄罗斯,惯战的女王,
你把古老的权利记牢!
熄灭,奥斯特利兹太阳!
伟大的莫斯科,燃烧!
另一个时代已经到来,
短暂的耻辱一笔勾销!
决死战是我们的协定!
俄罗斯,为莫斯科祈祷!
他伸出了冻僵的双手,
抓住自己铁的冠冕,
他完了,他终于完了,
目睹眼前无底的深渊.
雪地上到处都是血迹,
欧洲的民军匆匆逃窜,
融雪宣告他们的覆灭,
敌人的踪迹随即消散。
天下沸腾,狂飙漫卷,
欧罗巴挣脱了锁链,
万民的诅咒飞向暴君,
讨伐的吼声雷鸣一般。
巨人看见了复仇女神,
看见人民在挥舞铁拳:
暴君啊,重重的屈辱,
都要如数地找你清算!
他往日的贪得无厌,
以及出奇制胜的凶残,
换来流放的心情苦闷
和异国天空下的孤单。
寻访囚徒的炎热小岛,
将有来自北方的帆船,
游人会在一处岩壁
刻下宽容和解的语言。
在这里极目远望海浪,
囚徒曾想起刀剑齐鸣,
想起北国冰冻的恐慌,
想起他的法兰西天空;
他在荒岛上有时忘了
王位.后世以及战争,
独自,独自想着爱子,
心里感到凄楚、沉痛。
如今什么人心胸褊狭,
甘愿承受可耻的骂名,
才会发出轻率的谴责,
去惊扰他废黜的亡灵!
啊,他为俄罗斯人民
指出了崇高的使命,
给世界以永恒的自由,
是他放逐生涯的遗赠。
忠贞的希腊女子!不要哭——他已经英勇牺牲,
是敌人的铅弹射穿了他的心胸。
不要哭......在初次战斗的前夕难道不是你自己
为他指出了这血染的光荣途程?
那时候,预感到生离死别的沉痛,
丈夫向你伸出手臂,神色庄重,
含着热泪为自己的幼子祝福安宁,
但一面黑旗喧响着把自由呼唤,
和阿里斯托吉顿(一雅典青年,公元前六世纪,他和兄弟一起用桃金娘叶包裹的短剑刺死了暴君希巴克斯)一样,用桃金娘绿叶缠饶利剑,
他投入战斗,奋勇冲锋......是的,他已经牺牲,
但伟大而神圣的事业已经完成.
致奥维德
奥维德,我住在平静的海岸附近,
当年,你把祖邦受到驱逐的众神
带到这里,你把骨灰留在这里;
你凄凉的悲泣为此地赢得声誉。
你那七弦琴温柔的声音至今不衰,
你的故事家喻户晓流传在这一带。
你生动的文笔刻入了我的想象,
诗人身遭囚禁,荒野阴沉凄凉,
风雪司空见惯,天空云遮雾障,
给草地温暖的只有短暂的阳光。
凄婉琴弦的旋律使我心醉神迷,
奥维德,我的心时时追随着你!
我看见你的船出没于巨浪惊涛,
在荒僻的海岸附近抛下了铁锚,
等待爱情歌手的是残酷的酬报,
原野没有绿荫,丘陵没有葡萄;
斯基福天气寒冷,男儿生性剽悍,
他们在雪地降生,惯于残酷征战.
他们埋伏在伊斯特河边劫掠行人,
每时每刻用袭扰威胁着集镇乡村.
他们不可阻拦:浪里游如履平川,
任脚下的薄冰轧轧作响腿也不软。
叹息吧,奥维德,叹息命运无常!
少年时代就蔑视军旅生涯的动荡,
你热衷为你的头发编织玫瑰花冠,
你惯于悠闲,无忧无虑消磨时间;
而今你不得不依傍怯懦的竖琴,
戴沉重的头盔,握凶残的兵刃。
无论女儿、妻子及成群的好友,
无论缪斯,这昔日的轻佻女友,
都不能为放逐的歌手分忧解愁.
美人儿们白为你的诗作献上花环,
年轻人把它们倒背如流也是枉然,
无论是名望、衰老、哀怨、伤悲。
歌声委婉,都不能打动奥克达维;
你暮年的岁月将沉入遗忘的深潭。
金色意大利的公民也曾豪华非凡,
在野蛮的异邦却孤零零默默无闻,
你的四周总也听不见祖国的声音。
你投书给远方的朋友满怀沉痛:
“啊,归还我父兄居住的圣城,
归还我世袭花园里宁静的绿荫!
代我恳求奥古斯都,我的友人,
用泪水求他高抬贵手从轻惩处,
但假如愤怒之神至今不肯饶恕,
伟大的罗马啊,今生我再难见你,
愿最后的祈祷缓和可怕的遭际,
让我的灵柩接近美丽的意大利!“
你把无望的悲吟留给晚辈后裔,
什么人能心肠冷酷,无视优美,
敢于责备你的沮丧和你的眼泪?
什么人能傲慢粗鲁,不通人情,
读诀别人世的哀歌竟无动于衷?
我是严肃的斯拉夫人,泪不轻弹,
我对世界、人生和自己统统不满,
但我理解你的歌,不禁心潮起伏,
寻觅你的行踪,我是任性的囚徒,
在这里苦度余生,你的境遇凄凉,
在这里你使我生发出种种幻想,
奥维德呀,我默默地重复你的歌,
并且一一印证诗中的感伤景色;
然而视线不甘忍受幻影的欺骗,
你的放逐暗中吸引着我的双眼,
我看惯了北方阴沉惨淡的雪景,
这里的蓝天却持久地放射光明;
这里冬天的风暴不能长久逞凶.
一个新移民来到了斯基福海岸,
南方之子紫红的葡萄光彩鲜艳。
俄罗斯的草原十二月已经阴暗,
蓬松的积雪覆盖旷野恰似地毯;
那里严冬呼号......这里春风送暖,
一轮艳阳照耀着我头顶上的蓝天;
枯黄的草场露出了斑驳的新绿,
早耕的犁铧翻开了自由的土地;
微风习习,临近黄昏有料峭春寒;
湖面的冰几乎不透明,色泽暗淡,
像一层璞玉覆盖着静止的流水,
这一天,苏醒的诗灵展翅翻飞,
我想起了你那忐忑不安的体验,
你第一次试图踏上冰封的波澜,
你迈开了脚步,心中感到迷茫......
恍惚间,我看见那新结的冰上,
你身影一闪,远处传来了悲吟,
像离别时凄楚的长叹哀婉动人.
欣慰吧;奥维德的桂冠没有凋零!
唉,世世代代将不知道我的姓名,
孤立不群的歌手,黑暗的牺牲品,
我浅陋平庸的才华而今行将耗尽,
与平生忧伤.短暂的浮名一齐消逝......
然而后代子孙倘若了解我的身世,
来到这遥远荒僻的地方察访寻觅,
在名人的尸骨附近探寻我的遗迹,......
挣脱遗忘之岸淡漠冷清的罗网,
我的幽灵怀着感激将向他飞翔,
我珍视这后代子孙的缅怀思念。
但愿我心中的遗言能传之久远:
和你一样,受到无情命运的捉弄,
我们名望有高下,而遭遇却相同.
在这里我让北国的琴声传遍荒原,
我四处飘泊,像当年在多瑙河岸
心灵高尚的希腊人那样呼唤自由,
但世界上没有一个朋友听我弹奏;
然而,温和的缪斯、沉睡的树林。
异域的田原和山冈终归是我的知音。
征兆
你要用心观察各种先兆与特征:
牧羊人和庄稼汉即便年纪轻轻,
望望天空,看看西边的云烟,
就能够预言是刮风还是晴天,
预言五月的雨滋润田野的禾苗,
预言寒流提前来临将危及葡萄。
比如,傍晚时刻你走近湖边,
天鹅展翅戏水冲你连声呼唤,
或者,明亮的太阳被愁云遮蔽,
记住,明天必定出现狂风暴雨,
风雨将把少女们从梦中惊醒,
也可能会有冰雹来敲打窗棂,
农夫早起本想去山谷收割庄稼,
听到风雨又倒头便睡,暂且作罢。
给巴拉登斯基
这个荒无人迹的国度
对诗人的心灵神圣无比:
杰尔查文曾歌颂过它,
它充满了俄罗斯的荣誉。
奥维德的幽灵至今还在
寻觅多瑙河的河岸;
飞向缪斯的弟子们和阿波罗,
应着他们那甜蜜的召唤.
我常常同它一起徘徊,
沿着陡岸,伴着明月;
但是,拥抱你,活着的奥维德,
朋友,我感到更亲切。
英明的奥列格之歌
为了惩治他们的猖狂的入侵,
要把他们的村庄和田地火焚;
身着帝城铠甲,骑着忠实的骏马,
公爵率领亲兵在田野上进发。
迎着他,从一片晦暗的森林
走来了一个聪颖的占卜师,
这个老人只敬重一个彼隆,对未来的事情他能报知,
他在祈祷和占卜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奥列格走近这个聪明的老翁。
“请告诉我,巫师,众神宠爱的老人,
我的命运将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