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充满了钟情的心,
月亮从我头顶的左上方,
伴我的脚步踽踽而行。
我们诗人也和这一样,
永远孤独地沉湎于幻想;
一些迷信的征兆也如此
与心中的感情一齐消长。
夜幕笼罩着格鲁吉亚山冈
夜幕笼罩着格鲁吉亚山冈,
阿拉瓜河在我面前喧响。
我忧伤而又舒畅,哀思明净;
你的倩影充满我的愁肠,
你,只有你一人......无论是什么
都无法惊扰折磨我的心,
心儿又再次燃烧,又要去爱,
因为,不爱你它不能。
冬天.我们在乡下该做什么?
我询问给我端来早茶的仆人:
天气暖和吗?暴风雪是否已停?
地上可有积雪?能不能起身,
骑马转一转,或者还是翻一翻
向邻居借的旧杂志直到吃午饭?
新雪遍地.我们起了床上坐骑,
在田野信马闲行,沐浴着晨曦;
鞭子握在手,身后追赶着猎狗;
我们朝苍白的雪地定睛细看,
转转.跑跑,天色已经不早,
纵狗追不着双兔,便往家转.
多快活啊!黄昏了,风雪咆哮;
烛光幽微,愁绪紧压心头,
点点滴滴,啜饮寂寞的苦酒,
想念书,两眼枉然扫过字母,
神思悠远......我便合上了书,
我拿起笔,坐下来;我想强迫
睡意朦胧的诗神胡诌上几句,
但声韵不合辙......我已失去
对诗韵这奇怪女侍的一切权利:
诗句苍白.拖沓,冰冷而朦胧。
我心灰意懒,不想再跟竖琴争论,
我走进客厅,听到人们谈着
当前的选举和制糖工厂的事情;
女主人和天气一样紧锁眉尖,
灵巧地拨动着编织用的钢针,
或用纸牌红心的王给人算命。
苦闷啊!这样寂寞地苦度光阴!
但如黄昏时我们在屋角下跳棋,
忽然从远方驾着车朝荒凉的村寨
来了一家人:老太太和两个少女
(姊妹俩都是浅黄鬈发和苗条身材),
这偏僻的角落顿时会热闹起来!
我的上帝,生活变得多丰满?
开头是些凝神而斜视的目光,
继而说几句,接着就是交谈,
然后是会心的微笑,晚会的歌声,
飞旋的华尔兹,桌旁的细语绵绵,
慵倦的目光,还有轻佻的语言,
窄窄的楼梯上的幽会迟迟不肯散;
于是少女趁昏暗走出了门阶;
袒露粉颈和酥胸,任风雪扑面!
但北方的风暴无伤俄国的玫瑰,
严寒天的一吻该是炽热的火焰!
飘雪时的俄国少女有多么鲜艳!
冬天的早晨
严寒和阳光;多么地晴朗!
我俏丽的朋友,你还在梦乡;
美人儿,该起身了,醒醒吧!
放开你被愉悦遮蔽的目光,
你变成北国的一颗晨星吧,
出现在曙光女神的身旁。
曾记否,昨夜风骤雪乱,
在昏暗的天空到处逞狂;
月亮宛如苍白的斑点,
从云端透射黄色的冷光,
你也满怀忧伤地坐着,
可现在......快向窗外探望:
在那蓝莹莹的天穹之下,
白雪上闪着艳红的阳光,
犹如一条条华美的地毯;
只有透明的树林黝黑如常,
枫树透过白霜泛出翠绿,
河水在冰层下闪闪流淌。
满屋都辉映着琥珀的光彩。
在一只生火的炉子近旁,
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欢歌。
多么惬意啊,在暖炕上遐想。
不过你可知道,现在该吩咐
驾栗色牝马拉雪橇去奔忙?
滑过清晨的茫茫雪原,
好朋友,让我们纵马前往,
驱赶着不慌不忙的马,
去把空闲的田野拜访,
拜访不久前还茂密的森林,
和河滨这块亲切的地方。
我爱过您:也许,我心中
我爱过您:也许,我心中,
爱情还没有完全消退;
但让它不再扰乱您吧,
我丝毫不想使您伤悲。
我爱过您,默默而无望,
我的心受尽羞怯、忌妒的折磨;
我爱得那样真诚,那样温柔,
愿别人爱您也能像我。
我们走吧,无论上哪儿我都愿意
我们走吧,无论上哪儿我都愿意,
朋友们,随便你们想要去什么地方,
为了远离骄傲的人儿,我都愿意奉陪:
不管是到遥远中国的长城边上,
也不管是去人声鼎沸的巴黎市街,
到塔索不再歌唱夜间船夫的地方,
那里在古城的灰烬下力量还在昏睡,
只有柏树林子还在散发着馨香,
哪里我都愿去.走吧......但朋友们,
请问我的热情在飘泊中可会消亡?
我将要忘却骄傲而折磨人的姑娘
还是仍要到她跟前忍受她的怒气,
把我的爱情作为通常的献礼捧上?
不论我漫步在喧闹的大街
不论我漫步在喧闹的大街,还是走进人很多的教堂,
或者坐在狂放的少年当中,
我总是沉湎于我的幻想.
我自言自语:岁月如飞,
这里无论我们有多少人,
都将要走进永恒的圆拱......
有些人的寿限已经逼近。
每当我望见孤零零的橡树,
我总想:这林中长老的年轮,
将活过我湮没无闻的一生,
如同他活过了多少代先人。
每当我抚爱我可爱的婴儿,
我早就想向他说声:别了!
让我来给你腾个位置吧:
我该腐朽,你风华正茂.
对于每一天,对于每一年,
我惯于让思索给它们送行,
我努力从岁月中猜度出,
何年何日将是我的忌辰。
命运将在哪里给我派来死神?
在战场,客中,还是浪尖?
或者是将由附近的峡谷,
来把我这具寒尸收敛?
纵然对无知觉的尸体来说,
在哪里腐烂反正都一样,
但我仍愿意我的长眠处,
尽量靠近我可爱的地方。
但愿在我的寒墓入口,
将会有年轻生命的欢乐,
但愿淡漠无情的大自然,
将展示它永不衰的美色。
高加索
高加索在我身下、我兀立山巅,
在悬崖边缘的积雪之上出现,
一只苍鹰从远方的峰顶腾起,
几乎不动地翱翔在我的眼前。
从这里我见到了急流的源头,
和那可怕的雪崩的初次塌陷。
这里,乌云在我脚下温顺地飘移,
透过云层传来了瀑布倾注的喧响;
云幕底下矗立着光裸的巨崖险壁;
往下已有枯索的鲜苔和灌木生长;
再往下面便是丛林和绿色的阴翳,
野鹿匆匆奔跑,小鸟则啾啾鸣唱。
在那里,一些人家居住在山坳,
只只白羊沿着青绿的陡壁攀高,
一个牧人朝着欢乐的谷地下山,
阿拉瓜河在狭窄的两岸间迅跑。
一个贫穷的骑手掩藏在山谷中,
捷列克河正充满狂喜,急浪滔滔。
它像一头从铁栏外见到食物的
初生的兽犊那样在咆哮、戏玩,
怀着枉费心机的敌意向河岸冲激,
用如饥似渴的波浪舐吮着山岩......
但却枉然!没有食物,没有欢愉:
沉默的峭壁可怕地把它夹在中间。
雪崩
巨浪拍打阴郁的岩,
喧响不息,飞沫四溅,
苍鹰在我头顶上鸣叫,
松林在哀怨,
在雾海浮沉的崇山峻岭
正亮着银冠。
有一次突然从峰顶塌落
一大堆冰雪,它隆隆作响,
在峭壁间的深谷夹道中
筑起了屏障,
于是挡住了捷列克河
滔滔的巨浪
捷列克河啊,你筋疲力尽后
安静了,突然停止了咆哮;
但又百折不回,怒捣冰雪,
凿出了通道......
你野性大发,淹没了两岸,
一片水滔滔
崩裂的冰层一直躺在谷中,
这庞然大物仍未见消融,
愤怒的捷列克从底下冲过,
它掀起水尘
和喧嚣不息的飞沫,润湿着
冰冷的苍穹
头顶上有一条宽阔的通路:
沿着它,骏马奔驰,老牛移步,
草原的商人一步步前行,
牵着匹骆驼,
如今只有风神这空中居民
从这里驰过
卡兹别克山上的寺院
卡兹别克,你雄伟的天幕,
高高俯瞰着层峦叠嶂,
闪耀着这永恒的光辉。
有如天上的方舟翱翔,
你的寺院耸立在云端,
依稀飞翔在群山之上。
我所渴望的迢迢的彼岸!
我真想对峡谷说声“再见“,
然后攀上那自由的峰顶!
我真愿意和上帝为邻,
到那云外的禅室隐身!......
当鼓噪一时的流言蜚语
当鼓噪一时的流言蜚语,玷污你那青春的年华,
你便会丧失对荣誉的权利,
处在上流社会的判决下。
在这薄情的世人之中,
唯独我一人与你分忧,
为你向着漠然的神像,
发出毫不灵验的祈求。
但上流社会......决不会改变
它那残酷无情的惩罚:
它不会鞭挞自己的谬误,
反却替它们隐恶作假。
上流社会的爱慕虚荣,
它对伪善的孜孜追逐,
应受我们同等的蔑视:
让心儿披上忘怀之幕;
切莫啜饮这痛苦的毒酒;
快从闷人的花花世界出走;
抛下这些疯狂的欢娱吧,
唯独我一人是你的朋友。
题征服者的半身雕像
在这里你枉然发现败笔:
艺术的妙手把一丝微笑
挂到这大理石铸的嘴边,
怒气抹在冰凉光亮的额角。
其貌不诚实并不是无因。
这位统治者也就是这样:
习惯于互相矛盾的感情,
相貌和生活与丑角相仿。
寄赠人面狮身青铜像附诗
谁在雪原培植忒奥克里托斯咏赞的玫瑰?
谁在这铁的世纪预言过黄金的世纪?
那希腊心.德国生的斯拉夫青年是谁?
这就是我的谜.狡猾的俄狄甫斯你猜!
我的名字对于你有什么意义?
我的名字对于你有什么意义?
它像拍击遥远海岸的沉闷涛声,
它像密林深处的夜半的幽响,
不会再在这个世界上留存。
在一篇纪念性的文章中,
它会留下无声的痕迹,
就像用难以辨认的文字
刻在墓碑上的潦草字体。
能有什么意义呢?在奔波
和烦扰中你早已把它忘记,
它也不会给你的心带来
什么清晰的温柔的回忆。
但是,当你悲苦时,在静夜里,
你会满怀柔情地叨念起我的名字,
你将会说,世界上还有人记得我,
还有一颗心为我跳动不已......
当我紧紧拥抱着
当我紧紧拥抱着你的苗条的身躯,
兴奋地向你倾诉
温柔的爱的话语,
你却默然,从我的怀里
挣脱出柔软的身躯.
亲爱的人儿,你对我
报以不信任的微笑;
负心的可悲的流言,
你却总是忘不掉,
你漠然地听我说话,
既不动心,也不在意......
我诅咒青年时代
那些讨厌的恶作剧:
在夜阑人静的花园里
多少次的约人相聚。
我诅咒那调情的细语,
那弦外之音的诗句,
那轻信的姑娘们的眷恋,
她们的泪水,迟来的幽怨。
给诗人
诗人!切莫看重时人的癖好。
狂热捧场的片刻喧闹即将平静;
你会听到蠢货的指责、群氓的嘲笑,
但是,你要镇静,你要沉着、坚定。
你就是主宰:你要掌握自己的方向,
走上自由的智慧指引的自由大道,
要把你自己设计的作品细刻精雕,
这种高尚的业绩并不要求奖赏。
作品是你的创造、你是自己最高的裁判;
你会比任何人更严刻地对它进行评断。
你是否感到作品完美,严格的艺术家?
感到完美?那就任他们去胡说,
任他们在燃烧你的心火的祭坛前作恶,
任他们顽童一般摇晃你那三脚架。
圣母
我从来不愿意用古典大师们
许多作品装点我的居室,
使得来访的人盲目地吃惊,
听取鉴赏家们自我吹嘘的解释。
在工作间歇时我百看不厌的画
只有挂在素洁屋角的那一幅:
画面上仿佛从彩云中走下
圣母和我们的神圣的救世主......
她的神态庄严,他的眼中智慧无量......
他们慈爱地望着我,全身闪耀着荣光,
没有天使陪伴,头上是锡安(耶路撒冷所在地的一个山冈)的芭蕉树。
我的心愿终于实现了,造物主
派你从天国降临到我家,我的圣母,
你这天下最美中之最美的翘楚。
鬼怪
乌云在奔驰,在翻卷,
人不知鬼不觉,月光
偷映出雪花的飞旋;
天阴沉着脸,夜色茫茫。
我乘车在旷野里赶路,
铃声叮零零......叮零零......
走在这神秘莫测的原野上,
令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喂,车夫,快点走!......““不行啊:
老爷,马儿走不动;
暴风雪打得我睁不开眼睛,
道路全被大雪掩封,
即使打死我,路也看不清;
我们迷路了、怎么办?显然,
旷野上的鬼怪在戏弄我们,
使我们在原地打转。
你瞧,它就在那儿玩儿呢,
又吹风,又把唾沫向我吐;
看哪,我那野性勃发的马儿
正在被它推下山谷;
它一忽地变得出奇地高大,
令人厌烦地站在我的面前,
一忽儿又化作小小的火花,
一闪一闪地没入黑暗。“
乌云在奔驰,在翻卷,
人不知鬼不觉,月亮
偷映出雪花的飞旋;
天阴沉着脸,夜色茫茫
我们已无力再打旋,
马儿停蹄,铃儿也不作响......
“你瞧,那里是什么?“
“谁能知道?是树桩还是狼?“
暴风雪在怒号,暴风雪在哭泣;
敏感的马儿在打响鼻儿;
瞧那鬼怪又在向前跑,
暗夜里,闪着两只眼睛;
马儿接着往前走,
铃声叮零零,叮零零......
在闪着白光的原野上,
我看见聚集着一群幽灵
鬼怪丑陋不堪,大得无边,
这些鬼怪乘着月暗,
正在跳跳蹦蹦转圈圈,
像十一月落叶随风飞旋......
鬼怪有多少!要被赶到何处?
为什么歌声都那么凄苦?
是埋葬了老妖大放悲声,
还是妖女出嫁难以割舍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