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猛将陶勇(尹家民黄埔·红墙系列)
8942800000007

第7章 长征路上(5)

车又朝前开。第二天傍晚,来到一个叫四十里铺的小镇吃饭。平时吃饭,负责押送的西北军士兵几乎和战俘们一起用餐,他们的士兵一般对战俘比较松,但当官的多是凶巴巴的。但到了这个小镇却不同,士兵们分两拨吃饭,总有一拨人持枪在周围站着岗,而且神色很紧张。张道庸他们觉得很奇怪,再看墙上依稀可见的标语,有“拥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欢迎西路军同志回红军!”

张道庸捅捅朱潘宪,悄悄说:“快到家了。”

这一点他倒没全猜对。

这里离红军游击区的确不远,但敌人加强警戒正是防止红军战俘哗变,从这里逃走。因为在张道庸他们被押解到这里以前,方强、秦基伟、徐立清、卜胜光、徐太先等一批人也是被押解到这里,吃饭时,就有三三两两的小商贩上来兜售香烟、瓜子、糖果,特别是有一种西北特产——大饼一样的锅盔。奇怪的是,你买一个,他给你两个,而且表情奇特,总是话中有话地说:“好好吃吧,锅盔里有糖呢。”方强他们心生疑窦,悄悄掰开一看,锅盔里夹有两元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四十里铺以东便是游击区。还有落款:援西军侦察员。于是在押红军们走到四十里铺宿营时,乘敌人还未进入警戒,全都跑进一片高粱地里,借着夜色跑到了游击区……所以敌人吸取上次的教训,不敢麻痹大意。

一路风尘,先兰州,再新城,后西安。敌人并无意释放张道庸他们。开始,当张道庸他们听说目的地到了,本来心灵的大门早已打开,正准备着投入自己人的怀抱,禁不住满心喜悦。可是下车一看,哪里是红军驻地,而是又一座监狱。

天空好似突然转阴,心一下掉进冰窟窿。

张道庸直后悔:“真该路上逃他娘的!”

据说押送的那个连副还升了一级,原因是路上没有少人,还多了一人。

吉鸿昌的传令兵

与张道庸一起在押的三十多个红军营以上干部被马家军当做“剿赤”的战果,拉到了西安国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西北行营。直到这时,大家才知上当受骗。为了稳住这伙人,行营看管所时常请来国民党人士训话,有时也让变节分子来“悔过”。有一天敌人看管的中队长来训话,大骂共产党是共匪,大讲三民主义怎么怎么好。

张道庸被关在这里,心情本来就坏,一听这个人满嘴胡诌,气得大骂:“蒋介石还有三民主义?‘三民’那是杀民!”

没提防被站在门口的卫兵听见了。过来就拿枪托顶了他两下,然后叫他到外边墙角去。这个卫兵悄悄地对他说:“听长官口音像是安徽一带的。”

张道庸眼一斜:“怎么的?你听着老子的口音不自在?”

卫兵说:“长官您不要误会。我打你两下是为你好。兄弟在吉鸿昌手下当过传令兵,1930年和你们打仗被你们俘虏过,你们的长官给我们大米饭和猪肉吃,临走还给我们发钱。哪像这里的这些狗官,每天只给你们吃两顿稀饭。你说话要小心,这个中队长是杀人不眨眼的,兄弟都怕他!”

张道庸跟出去的时候原以为这下要完了,一听这话,觉得这人还不错,没想到红军的俘虏政策在这儿发挥作用了。他坐下和卫兵拉起来:“老弟,我们鄂豫皖苏区有个顺口溜:‘吉军到,红军笑,先丢机关枪,后扔盒子炮,都叫红军都收下了。’你听说过没有?”

卫兵想了想:“大别山老百姓都叫我们‘鸡’军。”两人都笑了起来。把吉军说成“鸡军”,是说他们驻在白区吃在白区,却把“鸡蛋”(枪弹)下在了苏区。

张道庸说:“你们二十一军军长吉鸿昌倒是硬汉,听说他撕了蒋介石要他进攻鄂豫皖的电报后,被迫辞职了。”

“我们西北军一向和老蒋有矛盾,尽拿我们当炮灰。”

“黄安那一仗我是参加了的,老弟跟我们打没打?”

“打啦,我就是那次给师长传令,半路被你们俘虏的!”

两人谈得投机,竟称兄道弟起来。

新结识的这个卫兵真起了作用。有一天晚上他当班时,给张道庸透露了两个重要消息:一是红军已经改编成八路军,在西安七贤庄设有办事处;二是西安行营准备把他们这批战俘转送到南京去。

两个消息,一喜一忧。张道庸赶紧告诉难友们,难友们也都着起急来。凭他们的经验,如果拉到南京,肯定凶多吉少。因为那里离红军更远,在蒋介石眼皮子底下管得更严,不会有什么生路。有人主张跟敌人头头谈,红军既然改编,就应该放我们出去抗日。

多数人都不赞成,就像张道庸说的:“没那样的好事。他们还不知拿我们当什么本钱呢。应该设法让办事处的人知道我们的处境,快来放我们出去。”

于是大家决定给八路军办事处写信。连夜写好的信第二天由那个卫兵带出去,直送到七贤庄。

不知是被敌人发现了,还是别的原因,几天过去了,那个卫兵再没露面。

心又有些凉了。难友们一边盼着消息,一边做着准备。大家相互鼓励:宁肯死在一起,决不让敌人往南京带。

等待真让人心焦。张道庸斜躺在铺上,想着心事,嘴里哼着《苏三起解》:“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哪一位君子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呸呸!”张道庸觉出唱得不吉利,啐了自己几口,解嘲道:“奶奶的,怎么又唱到南京去了,真晦气!也不是三郎,蒋介石才是忘恩负义的三郎,应该是:与我那八路把信传……”

朱潘宪急忙堵他的嘴:“你小声点,让人听见了!”

“怕什么!”张道庸倔起来,“反正是个死,让嘴痛快痛快还不行!”说完他也软下来,担起心事:“我那个小老弟跑到哪去了,怎么还不来报信?”

苦苦等候了一个星期,终于盼到了信儿。吉鸿昌的传令兵不负众望,将信送到了八路军办事处。周恩来派孔石泉来看望他们。那天看守所的大门一打开,里里外外就热闹起来。孔石泉和大家轮流握手,眼里噙着热泪,不住地说:“同志们辛苦了!信已经收到,周副主席和叶剑英委员派我来看望大家!”

“周副主席好吗?”

“他很好。现在正和西北行营长官蒋鼎文交涉,争取早日救你们出狱!”

离看守所的人远些时,他悄悄叮咛红军战俘们:“周副主席叫我转告你们,现在正在交涉的紧要关头,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沉住气。万一敌人要你们上火车,你们要坚决反抗,不要离开西安一步。你们要是一上火车,事情就难办了……”

“知道了,我们会耐住性子等待的。”黄鹄显将一卷纸悄悄塞进孔石泉手里,“在押营以上干部的名单都在这里,三十多人已暴露,还有一些没有暴露的,可能过几天也会押来,他们都关在士兵队。我们这儿算是军官队。还有一部分人被编进敌人的补充团,在干体力劳动,你们应该想办法搭救。”

孔石泉重重地握了一下黄鹄显的手:“你放心,这些情况周副主席都了解,正在想办法。”

孔石泉握到了张道庸的手:“我看到了组织上的信,知道你在狱中很坚定,我们很快会接你们出来一道抗战,打日本!许多部队已经开赴前线,很需要你们这些能打仗的同志!西路军虽然失败了,你们都是不倒的红旗!”

张道庸鼻子一酸,忍住了眼泪,却说不出一句话。

1937年下半年,被俘红军企盼的一天终于来到了。周恩来和孔石泉一起来到了西安行营看守所。他是来接张道庸他们出狱的。周恩来向每一个人问好,握到张道庸的手时,说道:“你们的表现不错,我代表党中央欢迎你们归队!”

经过一番交涉,看守所同意释放这些人。

出狱那天,张道庸他们洗了澡,换了新衣服,把长满虱子的破衣裳扔进火堆。喝着同志们招待的糖水,心里比蜜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