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是清晰可见的一江山岛,顷刻间,已经辨认不出它的真面目了。炸弹和炮弹轰起的黑色和白色烟土,将一江山岛变成了一座“雾岛”。但是,对于“雾岛”上的一切,我飞行员、炮手和水兵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对敌人的几个主要阵地,又开始了重点摧毁。北江是一江山岛敌军防守的重点,而它的一个炮阵地,又是北江的主要火力。为了摧毁这个炮兵阵地,我航空兵轰炸机和强击机轮番轰炸了两次,海岸炮兵又依次清扫了一遍,最后由军舰开到最近距离,来了一个急速射。转眼间,敌炮阵地出现了一个个深坑,一门门大炮被炸成了碎片。这个炮阵地连一炮也没有发射,就被击毁了。
下午4点多钟,我军胜利解放了一江山岛。捷报很快传到北京中南海。毛泽东看了电报,有些意外,对周恩来说:“这么快电报就来了,好,打得好!三军将士辛苦了!”
第二天,台湾的广播报道了一江山岛战役的情况:“一江山岛720名忠义守军流血奋战,全部壮烈殉国。”
美国合众社援引台湾报纸刊登的消息说:“中国第一次陆海空联合作战,是经过周密策划,而且执行得很好的。”18天之后,美第七舰队掩护国民党军从大陈岛等岛屿全部撤走,龟缩到台湾孤岛。
这年9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实行军衔制,陶勇被授予海军中将军衔。年底,华东海军改编为海军东海舰队,陶勇仍任司令员。
一着妙棋保渔场
50年代的台湾海峡,是硝烟弥漫、战火不断的世界热点之一。盘踞在台湾的国民党军在美国海军第七舰队的支持下,依仗其海空军在武器装备上的优势,派出大批舰艇、特务船和飞机,对我闽、浙、粤沿海进行各种方式的骚扰和破坏,封锁我沿海港口,炮击我渔船商船,这样一来,东海舰队的领导们又难于安眠。
当时,在福建中部平潭岛附近海面,有一艘特务船经常出没,有时离海岸很近,站在岸上就能看清这艘炮艇上的“63号”字样,估计有200吨重。该艇火力强,航速快,由国民党特务少校副队长高建武率领。高建武是平潭县苏岙人,仗着对当地地形熟悉和特务船性能好的优势,以白犬岛为依托,经常到附近海域抢劫破坏,有时公开在海潭口外抛锚,等大陆的渔船一出来就抢劫,害得这一带渔民不敢出海打鱼,商船不敢航行。平潭岛的渔民一提起敌63号炮艇,没有人不切齿痛恨的,都称它是“海上恶霸”。
世世代代以打鱼为生的人们,三天不打鱼就揭不开锅了。县政府的官员也着急上火,不得已,于1958年开春派县长杨玉洪到东海舰队求援。
陶勇和彭德清亲自接见了杨玉洪。
杨玉洪的闽南话虽然不好懂,单是他那副着急的样子已经让人同情几分。陶勇请他吃饭,安慰他:“杨县长,你放心,我们一定向平潭岛派部队。在部队进驻前,我们先派人去平潭实地调查一下,看军港建在什么地方好。”
杨玉洪大喜,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内心的激动,瘦削的面颊突然出现了两团红润。陶勇忙问:“还能顶得住吗?不行了说话!”
“行,行,只要你陶司令发兵,我喝死了也值呀!”他把那“值”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听起来像个“记”字。
杨玉洪要返回的时候,陶勇把从舰艇上调换下来的20挺火炮、轻重机枪和一部分步枪、冲锋枪、手榴弹等武器弹药给了他,让他带回去先武装渔民,搞海上军民联防。杨玉洪拍拍这批枪支,喜上眉梢,连说陶司令想得周到。
陶勇对他说:“渔民可以一面搞生产,一面武装自卫,侦察敌情,配合海军部队打击敌人的骚扰破坏,搞劳武结合。目前,我们还没有搞海上军民联防、劳武结合的经验。你们可以先搞起来,创造经验再推广嘛!”
后来的事实证明,陶勇这一着棋,是大胆而富有远见的一步好棋。他当时除了与渔民兄弟的根深蒂固的感情之外,一个更为深远的考虑是:平潭岛位于闽中沿海突出部,距离台湾最近,距敌占白犬岛只有二十多海里,是敌人对我进行骚扰破坏的重点海域。在那里进驻我舰艇部队,等于是在国民党军眼皮底下插了一把尖刀。而武装渔民,既可暂时弥补我海军力量之不足,又可为进一步建立和发展海上民兵打下基础。
根据陶勇的指示,1958年5月,护卫艇第三十一大队一中队四艘艇进驻平潭岛娘宫港。同年12月,大队全部进驻平潭。平潭岛立即热闹起来。除了部队自身的训练,熟悉海情,出海巡逻护渔外,还派人协助海上民兵的训练,规定了艇队和海上民兵船之间通讯识别的简易信号,研究了互相配合作战的方案。这样一来,渔民的胆子大了,又装上渔网,出海捕鱼去了。
在海上称霸多日的63号炮艇上的高建武,眼见着他鼻子底下又是千帆竞渡,渔网纷张,渔民们饱经风霜的脸上又有了笑容,牙根恨得痒痒。终于耐不住性子,于1959年2月2日又露面了。
这次63号炮艇仍是先隐蔽,然后从白犬岛出航绕道外海,伪装成渔船混入牛山渔场,计划用它的老办法,突然扑向正在作业的渔船,登船抢掠,如渔船胆敢违抗,不是开炮就是把船撞翻。
高建武在炮艇驾驶室拿着望远镜朝渔船张望。
渔民的船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是不像以前那么慌张,是不是没发现自己的船?那说明自己伪装得好。高建武吆喝炮艇加速,向最近一艘渔船冲击。炮艇的高速度立即把渔场搅得浪花四溅,高建武又得意又兴奋。得意之余,他也有些纳闷:以前这些船见到“63号”总是望风而逃,唯恐避之不及,而这一天奇了怪了,那些船不但不逃,还朝自己开来。正在他疑惑不解时,渔船上还挂起了莫名其妙的一些信号旗。
这些信号正是向岸上报警。那些主动向敌艇靠近的船上都已架设了机关炮。
大队指挥所接到海上民兵的敌情报告后,立即命令四中队三艘炮艇出击,从海潭海峡经海潭石礁区向63号炮艇侧背运动,以便截断其退路,由外往里打。此时,63号炮艇已与武装民兵船接近。民兵们迅速扯下炮身的伪装,对着敌艇就打开了炮。高建武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渔船上装了炮,匆匆对开了两炮就要往回撤。但为时已晚。四中队的三艘炮艇虽然个头稍小,只有75吨级,但小巧灵活,从63号侧翼突然出现,围着63号同时开火,63号这只破鼓禁不住众锤敲,几分钟后,这个恶贯满盈的“海上霸王”,就在军民猛烈的炮火下葬身海底了。
此次战斗,活捉敌少校副队长高建武以下12人,击毙敌中尉艇长以下11人,打胜了平潭海区第一仗。此后人们议论起这次战斗,都说军民联防真是陶司令的一着好棋。
第二年底,陶勇亲临平潭岛视察。他一上岛,就对大队领导说:“你们最辛苦,也最光荣!”他看到山边、海边、路边许多地方用石块围垦的地上长着大包菜时,就问:“这是谁种的菜?”
大队长魏垣武回答:“是我们大队种的,准备支援山东灾区人民的。”
陶勇为之感动,说:“你们自己这样艰苦,还种菜支援灾区人民,精神可嘉。”他回头对随行的舰队后勤部申部长说:“我看三十一大队支援灾区的任务就免了吧?他们的任务由我们舰队机关分担好了。”申部长当即表示同意。
陶勇又问:“你们平时吃菜怎么办?”
魏垣武说:“原来是由基地派汽车到平潭城买,现在汽油紧张,我们是雇马车到平潭城去买。”
陶勇思索了一下,说:“三十一大队很艰苦,我看别的地方可以多节约一点,三十一大队还是派汽车买菜吧。”
因为陶勇每次外出多是带着后勤部长或是工程部长,总是就地解决问题,这就促成了下级都爱讲真话,因为假话只能骗自己,得不到实惠。
汇报中,魏垣武把什么问题都倒出来了。海潭海峡是有名的涌浪区,风大浪高,不是下雨,就是刮风,舰队出海时,干部、战士的衣服常常全部被海水打湿,特别是冬天,身体弱的同志经常冻出病来。魏垣武希望能给舱面人员每人发一套出海服。陶勇当场作出决定:“给高速炮艇舱面人员每人发一套出海服。50吨的炮艇每艇发15套,大队部也发15套,谁跟艇出海谁就穿,不能丢失。”他当场交代由申部长办理此事。大队干部一听,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那天晚上,陶勇又对大队干部们说:“你们对部队要求很严,这很好。但是,关心部队,为部队解决实际问题,也是提高战斗力的一个方面,严格与爱护是统一的,现在,你们一切工作的着眼点,都要围绕着尽快在这里站稳脚跟,适应环境,像个钉子牢牢地钉在这里,让敌人头疼,明白吗?”
其实这也是陶勇自己的原则。
可有些事并不是下了命令就能实现的。
一年多以后,陶勇再次来到平潭岛。他发现出海服的问题还没有落实,他心里很气,但没声张。他叫仍然跟随他的申部长跟炮艇出一次海,说:“你什么事也不要做,权当到海上看看风景吧。”
一个航次回来,申部长从上到下湿了个透。他把湿乎乎的军服拎起,一下艇就对陶勇一个劲念叨:“的确该发,的确该发!”
陶勇明知故问:“该发什么呀?”
“的确需要出海服,我回去亲自办这件事,不管怎样一定要解决!”
陶勇戳戳申部长湿衣服与皮肤间的气泡,笑着说:“你也知道海水咬人哪!”
鱼雷艇秘密大迁徙
1958年夏天,东海舰队副司令员彭德清打点行装,准备到南京海军学院学习,正在交代工作去南京的时候,陶勇找他来了。
陶勇说:“老伙计,你先别走,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陶勇向他传达了毛泽东主席关于要炮击金门,惩罚蒋介石,打击金门、马祖地区国民党军队的气焰的指示,随后说:“海军把任务交给我们舰队,我的意见,你对这些地区、海域情况熟悉,由你去指挥,你看怎样?”
“这有什么说的?我服从。”彭德清爽快地回答。
“好。任务很紧,你准备一下,立即搭乘飞机去北京接受任务。”
去北京海军司令部接受任务后第二天,彭德清又乘专机返回上海。到达上海时已是下午1点多钟。来机场接他的车直接把他送到陶勇的办公室。
一见面,陶勇便急切地问:“接受任务的情况怎样?”
“你让我喘口气,我的肚子饿得直提意见呢!”彭德清半开玩笑地说。
“呵,你看,急得连饭都忘了。我也没吃,一直在办公室等你呢。”陶勇说着,叫警卫员把饭菜送到办公室,两人边吃边谈。
吃完饭,陶勇又同彭德清一起去上海市委书记柯庆施处汇报。在回舰队司令部的路上,陶勇要彭德清立即动身去福州参加作战会议,而且关心地对他说:“海军福建前指,是在福建总前指统一指挥下,执行协同作战任务的,我们海军要坚决服从命令听指挥,打好仗。战时情况复杂,要注意蒋舰、美舰混在一起,仗一打起来,美舰可能会吓跑,如果美舰胆敢向我们开火,那就蒋舰、美舰一齐打。你知道美国佬没有什么了不起,在朝鲜战场上,我们不是同他较量过吗?”
就这样,彭德清抽空回家匆忙拿了几件换洗衣服,连爱人、小孩的面都没见,就赶火车去了。由于几天疲劳奔波,一上车倒下就睡,一觉睡到福建邵武……
在厦门海域,海军只部署了少量岸炮和炮艇,从未进驻过鱼雷快艇部队。现在,怎样把一大队12条鱼雷艇从上海锚地鬼神莫测地弄到厦门去,这是送走了彭德清之后,陶勇开始劳心费神的头等大事。
有两条路线可选。
一条是海路,自己开过去。海路航程约700海里,温州以北无大碍,白天亦可航行,洞头岛以南便进入马祖、金门等敌占岛封锁线了,白天难以顺利通过,即便夜晚,要想躲开敌人各种手段的观测也有困难。
一条是陆路,用火车运过去。火车速度快、保密系数高,无疑比海路优越。但每条鱼雷艇长约20米,而火车平板车每节才十几米,鹰厦铁路又依山傍水,道路弯曲,隧道有100多座,鱼雷艇能不能装上火车,装上了能不能运过去,运过去了能不能卸载下水都是问题。
南京军区军运处、东海舰队军运处和上海铁路局集中群众智慧,提出了以3节火车平板车运载2艘鱼雷艇的方案。为了解决转弯不受影响,有人又提出可以将两艇首相对,使艇首伸到中间一节平板车上,而艇的重心则落于前后两节平板车,当火车运行转弯时,艇首可在中间一节平板车上左右摆动,自由调节。上海有了办法,厦门积极呼应,彭德清在和平码头,几天内抢建出250米长双轨铁路,使鹰厦铁路终端可直达岸边,并调来大吊车一部,以确保22.5吨重的鱼雷艇平稳入水。
鱼雷艇车南运难题终获解决。上海张华浜车站岗哨林立严密警戒,陶勇亲临现场,指挥鱼雷艇装车和伪装。是夜,张华浜内无“海军”,鱼雷艇一大队官兵全部着黄绿色陆军服。这也是陶勇的主意,并亲自打电话向上海警备区借来一批陆军服装,为的是鱼目混珠,以假乱真,扰乱敌特视听。鱼雷艇们也穿上了“衣服”,掩盖上大篷布,一列车鱼雷艇变成了一列车大米、苹果或你猜什么都成的普通货物。
运载快艇的专列是铁道部从锦州机务段专门调拨的。这辆机车是抗美援朝的功臣车,机车组14名成员大都是共产党员,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
专列经过的每一车站,都是站长亲自值班,不管在哪个站停,专列都夹在中间,两边有货车挡着,车站把饭菜送上车。沿途所有桥梁、涵洞都有民兵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