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才知道这艘英舰叫“紫石英”号,是隶属于英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的护卫驱逐舰。这是一艘刚下水不久的新型战舰,排水量约2000吨,舰上装有102毫米火炮6门,40毫米火炮6门,另外还装有24管的深水炸弹发射器,载有192名官兵。
七连观察所马上向团部报告:“发现敌舰一艘,炮口对向我北岸阵地。”
接到报告时,三团团长李安邦、政委康矛召正在第八兵团司令部开会。副团长当即命令:做好战斗准备,如英舰不向我射击,我亦不向其射击;如英舰向我射击,应坚决还击!
上午9时许,英舰已开到解放军七连三炮位附近,这时下游炮兵对天鸣炮,警告英舰立即离开。
“紫石英”号舰长斯金勒少校,站在指挥台上,朝北岸解放军阵地指指点点,并对他的副舰长威士敦上尉说:“共军开炮是什么意思?”
“少校,我想他们是想让我们离开。”
斯金勒冷笑一声:“他们有什么权力让我们离开,真是天大的笑话,在中国还没有人敢这样命令大英帝国的海军!”
“准备射击!”斯金勒下了命令。
英国水手们懒洋洋地把炮弹送进了炮膛,他们以为只要向人民解放军的炮兵阵地上发射几发炮弹,对方就一定会吓得举手投降的。
“放!”斯金勒没有考虑任何后果,就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军舰上的炮口转向了北岸,随着火花闪动,几发炮弹落到了沿江的炮兵阵地和村落。“紫石英”号开炮了!
岸上炮三团两个炮兵连立即向“紫石英”号开炮还击,与此同时,相邻的炮一团也主动投入战斗。
在这样的情况下,“紫石英”号的结果可想而知。仅仅3分钟的战斗,“紫石英”号便中弹30余发,指挥台与前主炮直接被炮弹击中,舰身多处洞穿,操纵系统失灵,航向失控,舰首偏斜,勉强坚持着驶向南岸,在一阵断断续续的突突声中,搁浅了。
军舰仍未脱离我军火炮的有效射程,又一发炮弹跟踪而至,落在后甲板,炸毁了后炮,“紫石英”号完全瘫痪。很快,在“紫石英”号上挂起了两面表示投降的白旗,一面挂在主桅上,另一面挂在后桅上。显然,曾经不可一世的大英帝国的舰队没有投降的习惯,不会预先准备白旗。那是两条白色的大床单。
这次战斗中,舰长斯金勒阵亡,副舰长威士敦重伤,全舰共死亡17人,负伤20人。而后来的消息证明,“紫石英”号实际的伤亡人数远远大于这个数字。
英国远东舰队获悉“紫石英”号在长江内受伤的报告后,副总司令梅登海军中将立即乘坐旗舰“伦敦”号,并率驱逐舰“黑天鹅”号全速驰援。4月21日晨,英国舰队驶过了江阴,继续向解放军控制的江面前进。
而长江北岸八圩港一带,正是解放军东路渡江大军第十兵团的防区。
位于八圩港右侧的突出部,有一个简陋的炮兵观察所,它是第二十三军炮六团一营的左观察所。此时正是二连观测员崔汝山的值班时间。小伙子才18岁,典型的山东人模样:黑黑的脸膛,浓浓的胶东口音。因为有点文化,一当兵就在营里当上了文书。1948年5月,他调到华野特种兵纵队特科学校学习炮兵行当,淮海战役结束后分配到炮六团,小小年纪就担任了排级待遇的观测员,令不少同乡同龄人羡慕不已。这个小观察所,下面是泥巴,上面是两块门板,只能容两个人并排站着。最重要的物件有两样:一架望远镜,一部电话机。这架望远镜,专业术语叫炮队镜,也算得上是精密仪器了。透过它一看,不但宽阔的江面尽收眼底,就是相隔3000米的对岸,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几个弓着腰戴着钢盔的国民党兵正在搬土袋,看样子是在加固工事,远处有许多民夫正在当官的吆喝下挖土和运土。
崔汝山手握炮队镜,让目光挨次通过江面。晨雾刚刚散去,初春的江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好像有风声,可是江面上风平浪静,哪来的风?是不是耳鸣?崔汝山拿小拇指使劲在耳朵里旋了几圈,可是风声依然。再一听,轻微的轮机声。崔汝山家在威海,听惯了这种机帆船或是兵舰的轮机声。再往炮队镜里定睛一看,他不由得倒吸凉气:妈呀,这不是兵舰吗?再往舰上看,前后甲板上有几门大口径的火炮正朝着北岸转动。再看舰尾,一面米字旗悬挂在桅杆上。刚发现时大约距离有1000米,转眼只有800米了。崔汝山知道事情重大,放下炮镜就去摇电话,向连里报告:“发现一条大兵舰,英国的,距离800米,正是榴弹炮最有效的射程。排长,快请示开炮吧!”
电话那头的观通排长,一下子也急了,但比崔汝山稳,熊了他几句:“你老老实实观察,别瞎咋呼!”
“是,好好观察。”
崔汝山放下电话,又伏在镜头前寻找目标。他看见大军舰停在江中不走了,随着巨大的嘎嘎声,一只大铁锚抛进江中。不远处,大约相隔500米处,也出现了一条军舰,虽然没有前面的大,但舰甲板上也高耸着几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江岸。它也抛锚停泊于江中。
崔汝山急忙再次报告。
电话那边的排长不敢拖延,几分钟之后,情况就报告给一营营长王坤廷。王坤廷当即叫通炮六团团长马达卫,向他报告:“发现一大一小两艘兵舰,游动在一营阵地左前方,挂着英国旗,请示怎么处理。”
马达卫不及多想,命令他:“你马上跑步到三连阵地去(三连是一营的主阵地),我随后就到。要不要打,等我们直接观察以后再请示决定。”
团指挥部就在三连阵地不远,马达卫放下电话,来到阵地时,跑得一头大汗的王坤廷也赶到了。两人弓身钻进三连观察所,通过工事的了望孔朝外观察。他们用肉眼就能看见横在江心的两条军舰。垂在舰杆上的米字旗不时被风撩动一下,告诉人们它是“光芒四射”的大英帝国。马达卫数着舰上的火炮:1,2,3……好家伙,长长短短足有30门!舰体约长140米,舰桥大约有17米,各式火炮一齐指向天空,炮管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钢灰色的光。这简直是一座水上城堡。
两位指挥员越看越觉得奇怪:双方交战迫在眉睫,这两艘英国军舰来干什么?参战?又不像:舰炮虽然都脱去了炮衣,挺胸昂首地炫耀着自己,可甲板上水兵并未进入炮位……
官兵们催促着:“团长、营长,快打吧!这肯定是外国鬼子来帮老蒋阻拦我们渡江的!快打吧!”
马达卫没有答话,抓起电话,要“洪湖三〇一”。
“洪湖”是二十三军的代号,“三〇一”则是军长陶勇的代号。
陶勇刚吃过早饭,就接到前沿阵地的报告:七圩港以东江面上开来了两艘敌舰,航速很慢,舰上的人还拿着望远镜不时地向我阵地窥探。
陶勇让他沉住气,看看再说。然后对政委卢胜说:“渡江作战在即,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两艘形迹可疑的军舰,不可等闲视之,走,我们到江边看看。”
江面上,双方僵持了一个多小时:炮口对着炮口,眼睛对着眼睛,说不清在等待什么。
陶勇和卢胜、政治部主任谢云晖已经赶到了八圩港江边。陶勇走得很急,一到阵地就往观察所里钻,观察所的进口又低又窄,他一头碰到掩体的门板上,松动的泥土哗哗往下流,洒到他的军帽上,灌进脖颈里。
他抖着身上的泥土,发现崔汝山站在那里,眉一拧,眼一瞪:“小鬼,这样可不行!你这是兔子窝还是老鼠洞,能防空还是能防炮?告诉你,马上给我重新修过,乱弹琴!”
崔汝山从未见过陶勇,但知道这肯定是个首长,不然后面不会跟着背美式卡宾枪的警卫员,和腰里别着手枪的秘书或是参谋。他站直了,立正回答:“是,首长!”
陶勇说着,已经站到了炮队镜前,将眼凑上去,仔细向江面张望,口中喃喃:“奶奶的,这是在捣什么乱!”
江上的雾气还未散尽,离岸不远的江面上,一大一小两艘军舰依稀可见。透过望远镜,看得就更清楚了:两艘舰艇上高挂着花花绿绿的“米”字旗号,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大大咧咧地在甲板上来回走动。巨大的舰炮张牙舞爪,正虎视眈眈地对着江边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