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在桃儿茆村一个12岁的女娃在塬上自留地里割韭菜,弟弟在一旁玩耍,突然来了一只狼把弟弟叼走,女娃手拿镰刀边哭边喊,好在离村近,大人们听到后迅速赶来,连呼带喊,菜地有篱笆围着,人多势壮,狼被迫松了口,跑了。按当地老乡的说法:狼一旦发现可吃的食物,第一口只是叼起,不致命,如果换第二口,肯定把颈动脉血管咬断,所以一旦发现狼叼上娃,一定要紧追,不能让其换口,这次多亏姐姐勇敢,救了弟弟一命。
接连发生几起狼吃人的惨案,据目击者说,多是一只毛背带红色的恶狼所为。大队专门抽调各村青壮年民兵组织打狼队,漫山遍野地找了一星期,也没发现狼的踪影,无奈,只好各回各村。
一天中午,我在场院干活,正用铡刀给牲口铡草,突然间闪过一只准备叼猪崽的狼,我抄起一把大刀片就追,穿过山梁就是阁楼公社的辖地,我拼命地追,对面山梁上的社员也一起呐喊,下山时离狼还有10米、8米……上山时又差50米、60米,狼在前,我在中,赛虎在后,紧追不舍,远处社员看到的就是三处土团快速地移动,一直追到西洼沟,有一片芦苇,追了半天又累又乏,躺在一块石板上睡着了。梦里听老乡说曾有一人把狼追了一天最后终于杀了狼。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天都黑了,社员们怕我出事,拿着马灯、手电呐喊着,找了一路总算找到我。
回村后,过了两天,我还是不甘心,找了一把红缨枪,和后来转到二里半大队的知青李连生商量好,一同再去西洼沟碰碰运气。山高路远,偏僻荒凉,一般人很少去那里,芦苇长得有一人高,我俩慢慢地找寻,不时可见有头发、碎骨片、羊毛等散落之处,找着找着,赛虎狗先发现了这只红毛狼,还带着两只小狼。我俩紧追,眼看老狼上山,小狼进洞,看来今天运气不错,一不做二不休,我跟李连生说:“你拿着枪,跟赛虎狗守着,别让老狼下山,行不行?”李说:“没问题。”我便一个人进洞,洞的直径约一米,走了七八米深就到了洞底,两只小狼没处躲了,不停地嚎叫,两个小眼睛发着绿光,在黑暗中特清晰。我做好准备先抓一只,用手捏住,用一只手的大拇指卡在小狼嘴里,四指握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抓起一把土往嘴里塞,再用鞋带把四条腿捆上;另一只也照此办理。远远望着两只小狼被弄出洞,对面山上的老狼气急得咬牙切齿,但没敢下来。
回村后我找了个大笼子把两只小狼挂在树上,当晚一夜不宁,村里所有的狗都在叫,狼就在村口,对峙着。村里的老人对我说:“学生娃娃,这下可惹下祸了。”第二天,我们把装小狼的笼子,放在离村一里外的柏树林里,那里有几个坟头,先在树下挖好陷阱,笼子挂在上边,引老狼陷入,此老狼也够聪明,它把树的外侧抓了一道一道,就是不靠近。这一招也不灵,我又把狼崽挂在山崖处,公社派武装干事在那里蹲了两天,也没等来老狼送死。
过了一段,听阁楼的老乡讲,有一放羊的社员,用包裹上羊油的炸药做引子,老狼咬上后被炸死。此后方圆数十里再没听到狼吃娃的悲剧。
40多年过去,当年打狼的经历让我至今难忘。那时说不上为民除害,但也充分体现了年轻人血气方刚,无所畏惧的勇气。
拉练
1971年夏天,进入插队生活的第三个年头,虽然云岩公社地理位置与延安县相连,但很多知青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看见滚滚延河水,巍巍宝塔山。为满足广大知青的心愿,宜川县委分期分批安排各公社知青去延安参观。云岩公社参加拉练的近200名知青,组织这么多人的集体活动也是前所未有的。
公社干部专门找我说:“代仁旺,交给你一项光荣任务,负责这次去延安拉练的宣传工作。”七八月的太阳,把大地烤得火热,为避开酷暑,安排白天休息,晚上走路。我们一路张贴标语,沿途打前站,安排食宿。路上还打快板进行宣传鼓动。记得闻锡勇、薛杰英负责队尾收容,挑着一根扁担。临时宣传队还有二里半的孙怡茹,皮头村的顾琅平、周平等,大家互相配合,尽心尽力完成任务。
到了延安后住在东关凤凰山麓小学,打地铺,铺上一层稻草。参观了革命纪念馆和枣园、杨家岭故居。在延安纪念馆见到曾在永宁村插队的温庆业,当上了讲解员;我去延安电信局看望了侯京通;上延安冷库看望了在那工作的赵大红、申淑萍,西回的欧阳娴,我很羡慕他们都离开农村,安置了工作,不知自己还要等到哪一天?
从延安拉练回来,和部分知青通过接触彼此也熟悉些,被邀请到南海大队北海小队知青点,找到在京时的街坊李素霞,吃了一顿鸡蛋蒸白馍,她还帮我缝了磨破的衣服。回到公社有些晚了,受到了宣传队其他同志的批评。
因为一路做了点宣传工作,公社研究给几元补助,我是队长,由我签字才能拿到,各村的知青都急着返回,我是最后一个签字的,给大家发完补助金,结束了这次拉练。
引水
这里的父老乡亲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吃粗粮,住窑洞,耕种这片土地。
虽然滚滚黄河在黄土高原的大峡谷奔腾不息,可是宜川县的老百姓无法用上那水。种地是靠天吃饭,吃水主要靠驴驮,一头驴驮两桶水的日子,不知还要多少年!人们期盼着有一天实现引水上塬。
1971年底,这梦想般的愿望终于在二里半大队得以实现。在云岩公社26个生产大队中,我们村的引水工程应该是最早的示范工程。当年的老队长,为改变贫困面貌,专门跑北京找有关部门反复陈述:延安老区人民生活还非常困难,为解决北京知青吃水困难,申请调拨了一批无缝钢管。有了钢管,还缺石料,大片的黄土地没有一块石头,离村最近的也要到15里以外的雷道河山沟里采运石料,在村子代销点旁建一个水池。我队知青大部分都经历了那段日子,每天都赶着毛驴车往返30里路下山上山,上山时我们把车使劲向前推,一步步、一趟趟出力流汗,充满希望。女同学也和男同学一样出了大力,很了不起。
塬上建好水池,山下沟底还需要把原一米见方的泉水池扩大,队里派我和丁旺、军发、李连生等下沟里,在原水池基础上用钢钎打眼,埋炸药炸出一个更大的泉水池。那是我第一次抡大锤,打钢钎,打一下,震一下,手都磨破了,裂了口子。把炮眼打好了,装上炸药、雷管及导火线,点火前丁旺、军发让我跑远些躲起来,看他们点燃导火线的瞬间,我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心怦怦地跳,真像电影《我们村里的年轻人》描述的炮响之前那种既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轰……轰,炮响了,震得大地都在动,接着就听到呼呼的响声,满天飞的碎石带着尖叫的哨声从头顶飞过,还有些碎石落在身上,还真有些疼,那场面太刺激了,爆破成功,泉水池的面积扩大了。今后老乡吃水再也不用下山了(后悔当时没用相机拍下来),后来从山下往山上架设水管时我被外派修水库,通水那天激动人心的场景我没能亲眼看见,也是一种遗憾。
吹号
那年冬天,队里男生有的被招工,有的被调县剧团,男知青就剩我一个,常听见挂到嘴边的一句玩笑话:“四女守一男,好日子过不完”,听着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正好云岩公社分配我们大队到英旺公社修刘庄水库人员名额,我就报名,背上背包,带着笛子,从云岩到了县城,记得迟双成把我送出西关。
从县城到英旺60里,再去水库还有15里,吃过午饭,两三点钟,途中运气不错,遇到一辆毛驴车去茹坪,还搭了一段。路边有一小饭馆,喝了一碗水再接着走,离公社还有一里路时看到一块瓜地,先切了半个西瓜,吃完后还想吃,又吃了半个,给了瓜农五毛钱。英旺公社一条街,有邮局、信用社、卫生院,原西回村知青聂新元在公社搞团的工作,我到他办公室,寒了两句,我问能不能找点粮票,聂打开抽屉找出五斤粮票递给了我。40年过去了,那时他的帮助仍然记忆犹新。又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水库报到处,住在刘庄村窑洞,两排地铺,满屋子臭鞋、臭脚味,走了一天实在累了,躺下就睡着了。我们干活主要是抬土,两个人抬一个筐,上百人一起干活。这里温差大,下午4点以后就得穿小棉袄,水刺骨地凉,不敢喝生水,一顿一个大窝头,一碗蒸土豆。
一天看见几个民工围着一把小号又说又笑,号手对着旁人说:“你们几个谁来试试,谁能吹响,这活就让谁来干。”几个小伙子憋足了气,吹了半天,没一个吹响的。望着号手得意的神态,我对号手说:“我试试。”于是接过号,先拔出号嘴,甩了甩里面的吐沫星子,运了一下气,“滴答答”地吹了一阵,特别清脆,特别嘹亮。一会儿,营长过来问:“刚才的号是谁吹的?”号手指了指我说,“是他。”营长说:“我知道你也吹不出这个调。”我不知营长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营长拿过号递给我说:“给我吹个‘起床号’、‘熄灯号’‘防空号’、‘冲锋号’。”我按要求吹了一遍,营长又问:“当过兵?”我答:
“没有,北京知青,在学校学过。”营长说:“就这么定了,从今天起,吹号的事由你负责,把铺盖搬到营部去。”就这样凭着会吹号的技能进了营部,营部共七八个人,吃小灶,有炒菜,当号手睡热炕。换那位特神气的前号手去干抬土的活儿。按要求一天吹几次号,我在这里过了一段舒服的日子。
在刘庄水库当号手干了没多久,为战备需要修一条白清公路,从云岩公社皮头村北穿过,任务急,需要民工多,安排在附近几个村子散住,互相联系成了大问题。县里听说刘庄水库有个不错的号手,于是下调令把我调了过去。天下着雪,要修一处崾崄,有了号手,方圆十里都能听得到。早上起床,我向东吹一阵,向西吹一阵或转圈吹;需要开会时吹集合号。记得有几天我感冒生病了,把总指挥县公安局王俊封同志急得够呛,为我改善伙食,让厨师专门给我炖了一只鸡补身体。我一天吹不了号,就得派好几个人到各居住地传令。除了吹号外,白天让我兼管医务室,有个头疼脑热的,就给点药,遇上较重病号,可以签个字,盖个章,休息一天。大冬天,天寒地冻,有的北京知青就找我弄张病假条,我也多次给予关照,都是知青,都不容易。
招工
从1970年秋天就不断有招工的消息,开始是去延安汽车运输公司,我在队里的表现好,每次都被推荐。有一次我把名额让给了本村一名学生娃,反正今后还有机会。后来延安电信局来招工,经初审,填表同意,安排到宜川县医院体检,碰上刘家桌子的朱金舱,体检后和他一起从县城走60多里路在桌子知青点住了一夜。当时,我的行李从二里半村都运到了公社驻地,别人都高高兴兴地整装待发,唯独不让我走,问原因,答复是:“给你父亲单位发的外调函没落实,有没有问题说不清楚?填不了表”。一句话,就是政审不合格,其他条件再好,我也走不了。因政审通不过,有好几次招工机会我都没走成,看着周围一个个知青这批走两个,下批又走一个,俺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天我去公社办事,碰到宜川县林场同志来招工,见到了李全和、马国良、文志军等都在填表,他们问我去不去,我说没招我呀,他们就带我去找林场招工负责人老徐,他翻了翻招工表说:“名单中没有你,如果想去,找公社填个表。”我找到公社干部,他们说:“这批名单中确实没有你,林场比较艰苦,我们给你安排下批条件较好的单位。”我说:“条件好的单位,几次政审都通不过,能去道班我又不愿意,这次就去林场吧。”公社干部再三说,你可考虑好,这次是你自愿报名,不是我们非让你去。
最后总算在招工表上盖了章,又给负责人老徐介绍了我:“他是先进知青集体户的,是宣传队带队的。”老徐说:“我们林场对政审要求不严,特别需要像你这样的人。”于是我走出了插队的村子,又开始踏上了一种新的工作、生活之路……我16岁踏上黄土高原,走过了在农村锻炼和基层工作等大半生历程,如今已年过花甲。多年来,我无数次在梦中回到那时的窑洞,和那里的知青、老乡在共同战天斗地,改造山河……回首当年的苦辣酸甜,我真的难忘那里的父老乡亲,难忘那朴实善良的面孔,和那里的人民结下了难以忘却的亲情。
我也曾回第二故乡看望过乡亲们,如今,我们村大力发展苹果主导产业,人均年收入达万元以上。水电路等基础条件大为改观,富裕起来的宜川农村,到处呈现出蓬勃的发展势头。我衷心地祝愿父老乡亲明天的日子更加美好!
我可以自豪地说,宜川——是我们的第二故乡!
(作者系北京市马甸中学毕业生,曾在陕西省宜川县云岩公社二里半大队插队,退休前在北京市海淀区副食公司工作。)
插队生活回忆片段
孙怡茹
40多年过去了,在宜川插队的岁月却依然历历在目,经常在梦中回放。
2012年6月初,我们这些退了休的老知青一行11人探访了第二故乡——宜川县云岩镇二里半村。再次踏上这片黄土地,当年的往事一起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