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当代北京评剧史话
8938100000015

第15章 名家与名剧(1)

一、热衷评剧的老舍

新中国成立之后,新凤霞刚到北京时就吃在天桥、住在天桥、演出在天桥。有一天早晨,新凤霞正在喝豆汁儿,作家赵树理领着一位长者来到新凤霞面前介绍说:“这位是老舍先生,我们过来是看你演戏的。”新凤霞毕竟没读过书,根本就不知道老舍是何方神仙。心里捉摸着,肯定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不就是专家学者。

当天看完新凤霞演的《小二黑结婚》,老舍和赵树理都到了后台。老舍非常高兴地说:“听说天桥有个评剧团,有个年轻评剧演员新凤霞,名不虚传哪!喝豆汁儿的时候我还没看出这几下子,又年轻、又聪明、又漂亮!”从那以后,老舍与新凤霞就算是认识了。

以后,新凤霞在天桥万盛轩越唱越火。一天,老舍正在天桥溜达呢,就听见万盛轩门口热闹非常,新凤霞的大照片挂在显眼处,伙计敲打着锣鼓吆喝着:“新凤霞唱戏在万盛轩,一毛钱就能看一天。请您住我们兴盛店,大通铺卫生保平安。”老舍被伙计的吆喝的心里直痒痒,便有滋有味地进去躺在大通铺上感叹着:嘿,大通铺,一排能躺十来个人,晚上一定很热闹,真想住上一宿。这就是作家的情结,遇到没体验过的生活,总是走不动道。

新凤霞当时就在天桥南头一个死胡同里租了三间南房,把乡下的老母亲及她的三个妹妹都接来一起生活。有一天,赵树理陪着老舍先生走进院子来访。老舍就坐在院子里和新凤霞她二姨聊天儿。她二姨说:“您这么大的人物来我们这小破土院子,真是屈尊您了……”老舍忙起身说:“别这么说,我可不是大人物,跟您一样平民小百姓……”二姨又说:“您戴着眼镜,拿着手杖,像个算命先生。”老舍说:“您说对了,我是会算命。我算您就是好命,你们新凤霞很有出息,您跟她就会享福!”

新凤霞二姨拿着一把精致小瓷壶,给老舍先生当茶杯使。老舍连忙劝阻道:“这怎么行,这是唱花旦的樱桃小口用的。我是唱花脸的,要用大铁壶。”新凤霞看到刮小风,怕尘土扬起来,就端来一盆水慢慢往地上撩。老舍问:“这是干什么?”二姨说:“北京风大,怕起风刮您一身土。”老舍说:“没关系,我不怕土,我就是土生土长的土包子……”

就是在这个小院里,老舍先生引导新凤霞识字学文化。还在这个小院子里,跟新凤霞的二姨谈妥了新凤霞的终身大事。

开始,新凤霞总是有顾虑。认为自己从小学戏没读过书,连字都不认识,就是个睁眼瞎。而且还受旧社会的影响,自卑地认为唱戏的都是下等人。老舍先生就耐心开导她,告诉她新旧社会的不同。以后,老舍先生为新凤霞介绍了好几位单身作家、艺术家,新凤霞都没看上眼,唯独对老舍嘴里说出的吴祖光这三个字感兴趣。因为新凤霞爱看电影,在电影导演和编剧中知道蔡楚生、史东山、田汉、吴祖光的名字。以后,新凤霞总是拐着弯儿地询问吴祖光的消息。遇到有文艺节的活动,新凤霞总是惦记着吴祖光的行踪。

老舍先生感觉到新凤霞的心思,便耐心地向新凤霞介绍吴祖光的生活、家庭、作品和人品,说他年轻时就写出了一部抗日题材的话剧《凤凰城》,并在全国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当说到吴祖光创作的《风雪夜归人》这部戏时,新凤霞开心地对老舍先生说:“这部戏我1946年在天津国民大戏院演过,当年演魏连生的李福安大师哥,还在天津评剧院做演员呢……”

老舍先生说:“你可能记错了,《风雪夜归人》是话剧,不是戏曲。”新凤霞不紧不慢、胸有成竹地将《风雪夜归人》如何移植改编成戏曲的经过对老舍讲了一遍。新凤霞说:“自那以后,我就记住了做剧本的吴祖光了。”老舍听了觉得有门,便答应新凤霞说:“哪天我领你和他见个面,你们先感觉一下。”

没过几天,在北京市文艺处开座谈会,领导、专家、演员都来了,新凤霞代表天桥小戏园子的青年演员也来参加。会场休息的时候,老舍先生过来和新凤霞打招呼,身后的吴祖光也跟着走过来。老舍先生把他(她)们两个叫到跟前,互相做了介绍以后,相互握了握手就算是认识了。吴祖光对新凤霞也很钟情,痛快地答应一定去天桥看新凤霞的戏。新凤霞也被吴祖光和蔼可亲的态度所吸引,不禁想起台上唱的台词:“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和恋爱,新凤霞与吴祖光在南河沿欧美同学会举行了婚礼。郭沫若是证婚人,阳翰笙是男方的主婚人,欧阳予倩是女方的主婚人,老舍先生是介绍人。金山、张瑞芳,以及从上海赶来的赵丹、黄宗英夫妇等人,大家共同祝福这对新人,喜结良缘,相伴终身。

1957年,吴祖光被打成右派,被发配到北大荒劳动。老舍先生就鼓励新凤霞,说吴祖光是个好人,忠厚、实在,现在只是暂时的困难,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并嘱咐新凤霞多给吴祖光写信,通过写字表达自己的真实思想,还可以借此提高文化水平。

1960年,吴祖光经过三年劳动终于回到了北京。一天,新凤霞夫妇在王府井大街恰巧遇到老舍先生在散步。老舍先生热情地邀请他们到家里去坐一坐。因为老舍先生家就住在灯市西口附近,大家也就很自然地来到家里喝茶、聊天。其间,老舍先生手里拿着一幅画从里屋出来,笑着对吴祖光说:“祖光,这是你的画,现在还给你。”新凤霞和吴祖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接过来一看就愣住了。这是齐白石老人画的一幅《玉兰》,在家里困难时刻被新凤霞卖掉了,怎么会落到老舍先生手里了?

老舍先生说,这张画是他偶然间在画店发现的,看到画轴上有吴祖光的名字,便知道这是他收藏的画,便倾囊相助,将其买下来,并物归原主。老舍先生还在画边写了一行小字,记下了年月日在某画店买到这幅画,“还赠祖光物归原主矣”。吴祖光当时又高兴、又感动地问老舍先生花了多少钱?老舍先生说,不用问,你拿去就是了。

多少年过去,这件“小事”依旧令新凤霞夫妇终生难忘。

1968年,老舍先生离开了人世。遗憾的是,新凤霞曾经请老舍先生为评剧团写个剧本,老舍先生谦虚地说:“我对评剧是个外行,写评剧还得学习学习”。

令人欣慰的是,2000年中国评剧院将老舍先生的名着《骆驼祥子》改编为评剧《祥子与虎妞》并公演。在2002年首届中国评剧艺术节上,该剧获得了“优秀剧目奖”和“优秀编剧奖”;主演虎妞的宋丽还获得了艺术节“优秀表演奖”。

二、与评剧结缘的作家——赵树理

20世纪50年代,与评剧结缘最多的作家就数赵树理了。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乡土文学作家,被称为“山药蛋”派的代表。他始终扎根于农村的土壤中,因此能真实生动地反映人民群众的喜怒哀乐,赢得了广泛的爱戴。中国评剧院根据其小说改编的剧目《小二黑结婚》《罗汉钱》《三里湾》《袁天成革命》等,为评剧舞台增添了众多鲜活的人物形象,使评剧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特别是《小二黑结婚》的公演,不仅使人们的婚姻观念得以转变,而且还把焦点集中到作者赵树理的身上。

1943年4月,赵树理在农村深入生活中,来到左权县调研,住在县政府所在村。这天,房东家里来了个亲戚,赵树理见他满脸愁容,少言寡语,料定他心里一定有什么抹不开的事,便上前主动和他攀谈起来。原来,房东这个亲戚是来告状的,说他的侄子岳冬至被两个村干部以“乱搞男女关系”为名带去批斗,第二天早上被发现吊死在牛棚里。

村长和村秘书都说他是上吊自杀的,可是让人觉得蹊跷的是,死者的遗体虽然被吊在牛棚上,可腿还半跪在一堆牛粪上。很显然,岳冬至是被人害死的。至于村长和村秘书为何要置他于死地,据这个亲戚说,侄儿与村里姑娘智英祥要好,而村长和村秘书都垂涎于智英祥的美貌,常到她这儿来纠缠,但每次都被智英祥给顶了回去,他俩可能是迁怒于侄儿与智祥英谈恋爱才将侄儿害死的。

听完房东亲戚的叙说,赵树理也感到岳冬至的死很可疑,尤其是当他听说19岁的岳冬至曾被抗日政府授予“特等射手”的称号,还在一次反“扫荡”作战中击毙过两名日军,是当地有名的“抗日英雄”、民兵队长时,更是下决心非要将此案搞个水落石出。赵树理立即带着这位老乡到县司法、公安部门报案,还协助公安部门到村里进行调查,终使案情真相大白。原来,杀害岳冬至的凶手正是那两个村干部。

案子终于查清了,杀害岳冬至的凶手也受到了法律的严惩。赵树理决定将这个案件写成调查报告以供教育之用,并为此专门到村里了解群众对这件事的看法。可令他感到吃惊的是,几乎村里每个人都认为村长和村秘书打死岳冬至固然是犯法,但岳冬至有了童养媳还与智英祥好,败坏了村里的风气,教训教训他也还是应该的。每每听到村民们的这些议论,赵树理的心情总是十分沉重。尽管边区政府不久前刚刚颁布了《婚姻暂行条例》《妨害婚姻治罪法》,对婚姻自由作了明确规定,但要在婚姻问题上破除已沿袭千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封建陈规,看来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为了更好地宣传婚姻自由,破除农村中的陈规陋习,赵树理决定以这一案件为素材,创作一部反对封建礼教的小说,题目就叫《小二黑结婚》。为了宣传婚姻自由的幸福美好,原本发生在生活中的这一真实惨案在赵树理这里打个了弯,由悲剧变成了喜剧,有了个圆满的结局。

小说讲述了1942年山西某抗日根据地的小山村里,民兵队长小二黑与同村姑娘于小芹相爱,却遭到双方父母的反对。二黑的父亲二诸葛还私下里给二黑收了个童养媳;小芹的母亲三仙姑由于贪财,逼小芹嫁给吃喝嫖赌的吴广荣。一天夜里,二黑和小芹正在商量终身大事时,却被早已垂涎小芹的地痞金旺等捆住,借机陷害。幸得区长及时赶来,逮捕了一向欺压百姓的金旺,当众教育了二诸葛和三仙姑,并批准了小二黑和于小芹结婚,有情人终成眷属。

赵树理用鲜活纯净、幽默风趣的语言,环环设扣的故事,将包办儿女婚姻的旧派人物和冲破牢笼的新生人物“写活”了。能产生这样的效果与赵树理创作理念密不可分。他认为,五四以来的新文学固然是很好,但“文坛太高了,群众攀不上去”,他主张用“群众口头上的语言”来创作通俗化的作品。《小二黑结婚》正是他这种创作理念开出的美丽之花。

正是因为赵树理的作品接近大众,所以很快就被改编成评剧。尤其是在新中国刚刚成立时,新凤霞就率先改编并在天桥开始演唱,深受观众的喜爱。

当时赵树理随解放大军进入北京城,暂时列入北京市作协,居住在霞公府一座小楼中,与大作家老舍先生的办公室相邻。或许是英雄相惜,相互仰慕已久,两位文学大家骨子里都关注着人民大众的文化生活。如今是新社会了,听说天桥的群众文艺很活跃,不知那里有什么新变化。于是,二人相约去天桥看看。虽然他俩一个是一口的京腔京韵,一个是满口土话的“农村味”,但他们的作品都是表现了土生土长的小人物。

正是在天桥的万盛轩,他们观看了评剧《小二黑结婚》,并且与小芹的饰演者新凤霞见面相识。新凤霞向两位大作家介绍了《小二黑结婚》在天桥演出的情况,并告诉两位作家说,在这地界还有些诲淫诲盗的旧东西,她非常希望有人来管一管,让新的、健康的艺术占领天桥这块阵地。新凤霞说,像《小二黑结婚》这样的戏曲,宣传了婚姻自主的思想,很多观众看了之后,就把父母包办的婚姻给退了,有些父母也认识到新社会,不该再听信“媒妁之言”了。

新凤霞主演的《小二黑结婚》在天桥万盛轩一直演了一年多,非常成功。当然,尽管这部小说已经被秧歌、中路梆子、上当落子、快板等各种陕西地方曲艺形式改编上演,其影响力也只限于解放区;话剧的影响也只限于上演城市的小部分观众,包括新凤霞在天桥的演出,影响也只是新凤霞借此剧走出了天桥,到珠市口的民主剧场去演出,且票价涨到一块钱一张。虽说火爆,但影响还是在北京。真正说将《小二黑结婚》推向全国,在演出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一个是歌剧,再有就是电影。

1953年1月,中央戏剧学院歌剧系改编的歌剧《小二黑结婚》,在北京实验剧场首演。乔佩娟饰演小芹,以后由郭兰英接替饰演。歌剧中《清粼粼的水蓝莹莹的天》深受观众的喜爱并传唱至今。

再有就是1950年香港大光明影业公司、1964年北京电影制片厂先后将《小二黑结婚》搬上银幕,分别由电影明星陈娟娟、俞平在影片中饰演小芹。特别是北影厂改编的影片完成后,赵树理看了以后十分赞赏,他对导演于学伟说:“我就那么一篇小说,你怎么就把它拍成一部电影,我看着舒服。”

由于《小二黑结婚》通过歌剧和电影在全国的演出和放映,使这部作品尽人皆知,赵树理更是大名鼎鼎。该作品紧密地配合了新婚姻法的颁布,对全国人民倡导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破除婚姻陋习产生了积极重要的影响和推动作用。

三、在生活中寻找“祥林嫂”

祥林嫂原是鲁迅先生的小说《祝福》中的人物,20世纪40年代被袁雪芬改编为越剧,1953年北京实验评剧团成立后,李凤阳将该越剧移植为评剧,由新凤霞饰演祥林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