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繁华声中遁入空门
【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李叔同
每一段故事,都是难忘的记忆,每一个故事,都有让人难忘的情绪。
那些年,或悲,或喜……最好的珍惜,是认真经历。无论身在何处,李叔同都在认真地经历着他的悲欣人生。
作为教师,李叔同是成功的,因为他不仅征服了学生,也同样征服了自己的同事。李叔同的个人修养和人格魅力不仅征服了当时的人,也给后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浙一师有一位日籍老师,他教授图画手工,这人平日里为人十分傲慢,并不把其他老师放在眼里,但是,他的傲慢却在李叔同的面前没了气焰,甚至对他有一些敬畏。
一次,几名学生向本田老师求几条字幅。不巧,本田的办公室中没有备好的笔墨,大家建议他到李叔同的办公室中去,借用笔墨。学生们本以为本田老师会欣然同意,但是令学生们没想到的是,本田对这个提议很是在意,他谨慎地想了想,并未同意学生们的建议。直到有人说李叔同已经出校,暂时不会回来,在同学们的百般劝说之下,他才勉强同众人到了李叔同的办公室,更戏剧性的是,他竟然安排人负责望风,叮嘱学生只要李叔同一回来就立刻要告诉他。
对于本田老师反常的状态,学生们都感觉到疑惑不解。有好奇的同学追问他为什么那样忌惮李老师。本田一脸严肃地说:“李先生可是个艺术全才,书法、绘画俱佳,音乐也独具造诣,而且连日语都说得那么好,他的办公室我可不敢擅入,笔墨更不能擅用了。”在学生眼中李叔同是一贯温和的,而且,本田老师向来骄傲,很少会这样敬畏别人。所以,一时无法理解本田老师对李老师的敬畏。有同学在本田的字幅才写完时喊道:“李老师回来了,李老师回来了!”本田闻听,慌忙放下笔,迅速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但事实上,李叔同根本没有回来,这只是调皮的学生跟老师开了个玩笑。
除了音乐和绘画的教育之外,李叔同对外国文学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他预见到外国文学将会影响到中国传统文学,使中国传统文学发生巨变。因此他劝说同学们最好把英文的《鲁滨逊漂流记》、《双城记》、《劫后英雄传》等熟读,再通读日文,通过日文间接地阅读欧美的名著,这样将外国文学通读后,对写作会有极大的帮助。他在浙一师的六年里,创办《白阳》杂志,并以此为媒介,广泛介绍了西洋文学艺术,另外,李叔同,在1912年到1913年之间,和夏丏尊发起成立了漫画会和乐石社,用以指导学生研究木刻金石技法。期间,还印制了《木刻画集》,这也成为中国最早的现代木刻版画集。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他注定成为传奇,他用生命为历史书写一页又一页崭新的篇章。
李叔同渐渐走入教师的角色,他把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教育事业。艺术的气息,让他的心,一如一汪泉水,平静而纯洁。可是,国内的政治形势瞬息万变,猛然间如飓风一般在他的心中掀起了狂澜。
辛亥革命胜利,胜利的果实却被袁世凯窃取。他同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祸患接连而起,整个民族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各路政治力量,在政治的舞台上演着不同的剧目,纵然战火未起,却在暗地里上演着更加惨烈的斗争。
平静的流年遭逢政治的风云变幻,在他的眼前一幕幕地走着过场,让人应接不暇。这对于李叔同这样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折磨,他迷惘着,也困惑着。每每在闲暇之时,他便会陷入冥思,夜深如墨,轻抚着他满腔的心事。
国家的前途一片迷茫,任他翘首展望,也难寻一个明确的方向。国之命运,又是他无法左右的。想到自己生命中的起起伏伏,更是让他感慨万千。从前的富贵显达,今日的生活悲苦,弟子的留学费用,却也只有从薪酬中节省出来。从前顺了母亲的意思娶了俞氏,然后经历了知己的爱情,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妻子。他十年苦读,却入仕无门,空有满腹经纶,却无施展之地,最后只能默默地从事艺术教育……
生命颠簸,回首望去,已踏出了一条崎岖的路,才霍地发现,最遥远的,不是未来,而是永远抵达不了的最初。物是人非后,他的心中弥散出一种广袤的苍茫。
一年冬季,上海的家中,李叔同在陪伴着自己的日籍妻子。清晨,大雪狂舞,李叔同的义兄许幻园忽然造访,许幻园将要去上京找袁世凯评理。特地来找李叔同辞行。许幻园没有进门,只在院子里唤他。
看着被热血燃烧的兄弟,李叔同一时讷言,明知道许幻园此举是不明智的,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规劝。许幻园走了,他单薄的背影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中。那日,他心中比这雪花还要噬骨的凉。万千情绪在心中汹涌,堵在胸口,染上了眉头。
那夜,他以歌抒怀,将那系念在心头的情绪倾于纸上,于是,这首脍炙人口的《送别》就这样诞生了。
古道之上,轻话离别,一壶浊酒在梦里浇灌别愁。
《送别》的曲调是源于美国作曲家约翰·庞德·奥德威的歌舞《梦见家和母亲》,李叔同钟爱此曲调,因此机缘之下,也就写出了《送别》这一首名歌。
多少个离别的夜晚,我们轻哼着这首《送别》,无声地默数着泪珠,等待离人,从芳草的尽头缓缓走来。
回肠荡气的袅袅歌声,穿过雾霭缭绕的层峦叠翠,悠悠漾出那隐约可闻的梵钟之音。这就是大师的艺术,这就是大师的风格,这就是大师的人生!
反反复复红尘路,山山水水又一程。在经历过人生数十载的起伏后,李叔同皈依佛门,他静静地走入庙宇,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他很从容地做着这些事,就如同春去秋来般自然,却让世人倍感惊讶。
李叔同皈依佛门,马一浮对他影响很大,马一浮比李叔同年纪小,但是却做了李叔同的指引。
李叔同和马一浮早在1901年就已经相识,他们二人有一个共同的朋友,谢无量。谢无量作为李叔同的知己好友,便将马一浮引荐给了李叔同。在浙一师做教师的期间,李叔同和马一浮的联系逐渐多了起来。马一浮如一盏明灯一般,照亮了李叔同迷茫的世界。同马一浮交往,李叔同的心越发清明,马一浮的儒释结合的思想,正是切中了李叔同精神领域。
现存马一浮致李叔同的信函一共有五通,其中内容大都是对于佛学的交流。马一浮还先后给李叔同邮寄了《起信论笔削记》、《三藏法数》、《天亲菩萨发菩提心论》、《净土论》等多部佛学精华著作。
李叔同也曾在给刘质平的信中提到:“自去腊受马一浮大士之熏陶,渐有所悟。世味平淡,职务多荒。”
那些佛经典籍就如一泉净水,浸润着李叔同的心,他终于在浮华的光影里渐渐地走向了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