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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地方传说(7)

谁也没想到,江家在这块地里只种了一茬子大烟花,就把自家的祖坟迁移过来,埋在这块地里,这张家的南墙根就成了江家的坟茔了。张大老不能接受,就对江大老说:“你这么做太过分了,这是用死人压活人。”

江大老说:“我们的活人早叫你们压扁过了,连我的老脸都叫你们压窄了,还说这个。有好风水都占一些。再说了不是说‘宁住个古坟,不住个古庙’吗,我的先人,替你守一守庄子,你还得感谢我呢。”

张大老知道是早就挖好的陷阱要自己跳的,后悔莫及,知道再怎么当当③也无益了,就见了官。结果是张大老败诉,江家的坟茔设在江家的地里,这没啥不对的。这就造就了张家的活人与江家的死人只有一墙之隔的事实。

这时候,张大老才醒悟,自己一念之差,上了江家的当。他们是为了报复老二的欺男霸女,才使出了这一手的。你的后人占我家的女人,我的先人就占你的风水。张大老越想越窝火,一病不起死了。张大老只想到了强占风水,却没有料到,江家占了风水,对他家后人的祸害。自从张大老去世,张家连连出事,不是死人就是死牲畜,不到三年工夫,就家败人亡,断了后。眼看着家大业大、人丁兴旺的张家就要人断路稀了。

张大老的娘舅家姓马,也是南园子的老户人家。这马家的老爷子是个有心人,俗话说是“香不过的脊子肉,亲不过的老娘舅”,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瞅着外甥家绝户。他就暗暗请了一个风水先生,偷偷地把张家的老院子和江家的坟茔勘察了一番,背过所有的人对张家老爷子说了一番话。说了些啥话,旁人谁也不知道,可是只见张家主事人挖攥了多少天的模样子④展拓了起来。下头的事情也就一件接一件发生了。

先是马老爷子把自己的一个人高马大、机灵百挑的儿子过继给张家来,给他们顶后。自然是请了几桌有脸面的,当着大家的面,给过继子改姓换名,并且说:“我们作为外家,前世里不知道缺了啥修积,才有了今日的报应。我们作为张家的骨头主儿家,不怨天也不尤人。我只做一件事情,就是拿我马家的后人去为张家赎罪。我这个儿子,从今天起,就是张家的人了,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能不能替他的姑姑家挽回噩运,就全看他娃的命了。”

马家老爷子,对江家的事情,绝口不提。乡亲们也自然夸奖马家老爷子义气。

马家的过继子做了张家的后继人,已经是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他既然进了张家门,就理所当然要主张家的事。他首先是在张家老庄子的西南角里开凿了一个大涝坝,大直沟下来的水就蓄在这个涝坝里,又能饮牲口又能浇田地,一举两得。其次,是在庄子的东南角盖了一间磨坊,自己家用来磨面,也让左邻右舍使用,从来不收费用。人都夸这张家的后继人仁义礼智,定能使张家门户重立,家业振兴。但是,他接下来做的这件事情,就不能让人理解了。他找来了当地包揽修庙的能工巧匠,在外院子的南墙正中间,开了一道大门。这就有点日怪⑤了,外院子里本来就有一个大门了,再大的骆驼也能出出进进,为啥还要多开一个呢?树大招风,门多招贼,江大老家还没多开门,自家的媳妇就招来了野汉子,这张家人难道是吃傻了还是咋的。更日怪的是,连镇台家的大门楼子也是单层的,他张家这新开的大门楼子却是两层的,还日鬼溜蛋⑥地在门楼子顶上塑上了两只狮子,张牙舞爪地直冲南边。这些事情,稳稳当当地做完了,张家的继子才心安理得地料理家务去。

张家从这时候开始,家败人亡的局面才得到了制止。人们也才渐渐明白,这庄子西边的涝坝在左边,是左青龙;这庄子东边的磨坊在右边,是右白虎。左有青龙,右有白虎,是为张家守卫风脉的。张家之所以在危亡中得以自保,全凭这风水的维护了。

同时,乡亲们也就听到,家住在城里的江大老家开始不太平了,也和前些年张家的情形一样,家败人亡,几年工夫,就绝了户。据说,也是在这危亡时刻,是娘舅家,还是姑父家,及时过继了一个儿子,才把这个恶势制止住。

但是,从此之后,盛极一时的张大老家和江大老家也就一蹶不振,再没有重振家业的机遇,子孙们也就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

到后来,时过境迁,历史解谜,人们才知道,江大老买茔地是讨了风水匠的教,专门报复张大老的。而张家的继子修涝坝、盖磨坊、修南门楼子,也是马家老爷子讨了风水匠的教,专门对付江家的。这左青龙、右白虎是维护风脉的;这南门楼子上的一对张牙舞爪的狮子,却是吃仇家子的。

这张家老院子也就被叫作楼楼庄子了。

讲述:张林彬等 采录:许学诚

注释:

①脸面壳壳子:美貌的贬义说法。比如:老天爷多给了他一个脸面壳壳子,少给了一个够用的脑瓜子。

②下巴堰砖:本是死刑砍头之法,这里比喻因为某种机缘不好开口。比如:你打了媳妇,外父外母主阵,我下巴堰砖,有口难辩。

③当当:当地方言,用来形容争锋口角一类的冲突。

④挖攥模样:即皱着眉头。比如:他看见屋里凌乱,想责备婆姨又不便开口,就挖攥个模样子生气。

⑤日怪:即奇怪。比如:这还日怪了,刚放下的东西转眼就不见了,真是抬脚割掌子呢。

⑥日鬼溜蛋:即莫名其妙。比如:她说好的要去,叫她去她又不去了,日鬼溜蛋的,玩的啥花花肠子。

三个老乡夸高

在巴里坤的某个村庄,住着三家子人家。这三家子人,一家是从酒泉来的,一家是从武威来的,一家是从张掖来的。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县份,却都是甘肃人,也就算是老乡了。他们三家子人,与别的省份的人闲喧谎①的时候,不说县份,只说省份,就只说他们甘肃多好多好。可是,一旦离开了外省人,他们三家子人,就不说省份说县份了,就说各自的县里多好多好了。有时候,为了说各自的好处,各不相让,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甚至动嘴不顶事的时节,动手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有一天,这三家人的男人,合伙上戈壁上去打柴,远远看见有一个啥东西在太阳底下闪光。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金子!”三个人就齐刷刷地扑了上去,抓住了那个东西,都用劲往自己的怀里捞。抢了半天,一看是一个铜骆驼铃,是一个不值钱的东西,就各自丢手了。

酒泉人最先有了反应,他说:“这个东西,你们都看不上吧,那我可要了,等我以后养了骆驼好用。”

武威人也反应过来了,说:“你这阵子连一根骆驼毛也没有,不如给我,我买骆驼的银子都凑齐了,秋上就会把骆驼拉来了。”

张掖人听他们两个一说才反应过来:“你两个人,一个连骆驼毛也没有,一个说是买骆驼,还在镜子里照②的呢。我就现成的有一个骆驼羔娃子在圈里拴着呢———这个骆驼铃还是给我最适合。”

酒泉人和武威人不服气,说是三个人齐齐瞅见的,三个人齐齐抓住的,谁一个人也不要想吃独食③,要么卖了分钱。

张掖人一听可笑了,说:“要卖就得拿到城里去卖。一个人上城信不过,三个人上城,劳人动马,花上三个人工,三个马工,挣来的抵不过花了的,到底是个头耷拉后④。不如咱们赌上一把,谁赢了这个骆驼铃就叫谁拿上去算球了。”

酒泉人和武威人听了立刻反对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不知道你狗日的是赌博高手,你哄着把我们卖掉,我们还当是典掉的呢。”

张掖人说:“这回的赌博,一不摇宝,二不划拳。咱们就比赛谁老家高。”

酒泉人和武威人问:“比赛老家的啥高?”张掖人说:“不比地不比山,单比人造的物件。”酒泉人和武威人一听,心里也还踏实,谁的老家的物件高,谁就能赢,不像摇宝和划拳还能偷奸取巧,就同意了。酒泉人心想,人造的物件,再高也高不过大山,我说一个比大山还高的东西不就赢定了吗?他就抢先说道:“我家有座烽火台,山和它比比它矮。”

武威人心想,人造的物件,再高也高不过天去,如果说比天还高的话,不就把天给戳破了吗?他就放了个大胆子吹:“我家有个铁塔,离天只有尺把。”张掖人见两个老乡都说完了,不慌不忙地说:“我家有个钟鼓楼,半截子戳在天里头。”

这个骆驼铃自然归了这个说大话说得最凶的张掖人。

讲述:王良 采录:许学诚

注释:

①喧谎:当地方言,意思是随意聊天,或者讲述民间故事。比如:人闲喧谎的时候,觉不着时间就过去了。

②镜子里照:意思是不切合实际的幻想,或者尚未实现的愿望。这原本是由一句歇后语“镜子里照下的影影子———不是真实的东西”简化来的。

③吃独食:这本来是有一些野兽在获猎之后独自享用的习性,后来用来形容人独占财富的野心和行为。

④头耷拉后:意思是在交易和其他行动中,不能盈利反而亏损的现实。也就是算不过账来。

牙吾龙和陶家宫

有一家人,老妈妈和儿子两人。每天,儿子下湖打柴担去街上卖了,买些米面回来过活。一天,儿子下湖打柴,看见有那么一墩梭梭,三九寒天还是绿绿地活着。这娃娃就拔下来想:带回去让我娘母子看看。回到家,娘母子问:“这两天草干水枯的,怎么这梭梭还活着呢?”

“说不上,我成天过来过去,就看见活着,我就想把它拔回来给你看看。”

二一天,他打柴路过那地方,发现那地方又是一墩梭梭,是从拔掉的根上长出来的,他又拔回来了。结果,天天拔,天天长。

他娘母子就说了:

“嗨!你去挖挖那梭梭根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呢?”“好吧,明天我就去挖挖看。”二一天他就带着锄头去挖那梭梭根,挖了不深挖出个红蛋蛋,挺好看的。他就拿回来跟娘母子说:“唉,那草根下就这么个红蛋蛋,看来也没用。”

“你这个娃,没用了没用去,就撂在那个面箱箱里吧!”娃娃顺手就把珠子撂进面箱里了。谁知,从这珠子撂进去后,成天吃,这面箱里还是那么多面,总是吃不完。“呀!我们得了宝贝了。”

时间一长,这件事就传了出去。谁都知道他家得了宝,吃也吃不完。这家子跟前正好住有一恶霸,仗势欺人,无恶不作。听说后,就跑来要珠子。

“没有哇!”

“没有?给我搜!”

搜来搜去,终于从面箱里将珠子搜出来了。娃娃急了,一把抢过往嘴里一噙。恶霸说:“给我掏出来!”

立刻过来一个狗腿子要从娃娃的嘴里掏。娃娃急了,嘴一闭,好!咽到肚子里去了。这一咽下去立刻觉得腔子里热得揪①,好像火在烧着。急得恶霸一把火烧了娃娃的房子。

他对娘母子说:“妈呀!我渴得很。”

娘母子给他打来一缸子水,他一口气喝干,还渴得很!“我要到大河里去,好好喝个够。”

娃娃头里跑,娘母子后边追。追呀追的,到了河沿上。娃娃已快下到河里,娘母子只抓住娃娃的一只脚。娃娃要往水里跳,娘母子往上拽。这一拽一蹬呀,把娘母子给蹬倒了,只拽下一只鞋。娃娃到了水中,变成一条龙,浑身金光,两只眼就像灯泡一样。掉过头这么一望,后爪子一蹬,水里就起了一个格棱②,像一座小山一样。娘母子不喊,他就往前走;娘母子一喊,他一回头,又是一个格棱。三喊两不喊,三跳两不跳,已出来七个格棱,远得很了。

恶霸珠子拿不到,就想拿娃娃的娘母子出气,刚回转身,听到娃娃后头说话:“限你午时三刻把我娘母子接到你的庄园,当尊贵客人接待。我走不远,就在这地方候着呢。”

恶霸哪有这么情愿的:“快把珠子交给我!不交的话,你娘母子活不过今天!”

正说着,天上一个霹雷,恶霸和狗腿子都上到半天上,又落下来,一人一个格棱子。河干了,水格棱成了沙格棱。

娃娃成了龙,神通广大,就给娘母子在恶霸住的地方修起一院房子。人们知道了娃娃讨还家业的事,就叫这院房子“讨家宫”。后来被人们叫成了“陶家宫”。离陶家宫一二十里的地方,有几个推不掉、拉不平的大沙格棱,恶霸现在还睡在里面,想出也出不来。沙格棱后面,原来娃娃住过的地方,人们叫它“押恶龙”,就是现在的牙吾龙。

直到现在,别看牙吾龙四面沙格棱,庄稼长得特别好,这都是娃娃肚里的珠子的原因呀。

讲述:许茂成 采录:卢华英韩爱荣

注释:

①热得揪:热得很。

②格棱:隆起的埂子。

兰州湾子

在县城西南五公里处,有一个属巴里坤县花园乡南园子村的自然村,叫兰州湾子。因在二百多年前有姓倪和姓邵的两家甘肃兰州人到此落户而得名。现在这个村有数十户人家,主要是姓倪和姓邵的人家。

据倪、邵家的人说,他们的先人都是工匠,从兰州来到巴里坤,房子修在巴里坤汉城东门外,在巴里坤城里干活,也在那里开垦一点地种。到了后来,朝廷要在他们住的地方再修一座城池,就是现在的满城,官家要他们搬迁,据说当时给了他们一笔不小的搬迁费,同时承诺:在镇西地界上,他们两家,看上哪里就在哪里重修家园,再开垦田地,给他们的时间也十分宽裕。两家人从兰州而来,又是亲戚,相约不论搬迁到哪里,还住在一块。他们请了当时巴里坤最有名的风水先生,给了不菲的报酬,并提供了两匹好马,请先生在巴里坤大地寻找一块好地方。风水先生用了近半年的时间,找到了这块地方。他们高高兴兴地搬迁而来。

这里水土丰美,有从黑沟流过的山泉水,川流不息;有广袤的黑土地,广阔的草原,遍地的石头。靠山近,好取木材,烧柴也多,又有丰富的野生资源;离城近,信息灵通,购物方便,交易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