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居住的城市，很嘈很乱，像个垃圾场。人们从不认为这是一个适合生活的城市。没完没了的污染和破坏，粗暴地侵犯了这个城市，以及城市里的良民，包括我。最初的最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狠心，好像是赌气一般从另一个城市流窜到这个城市，确切地说是流窜到这个城市某个傍海的郊区。
这个城市，很多人写诗，包括那个叫阿土的臭屁男人。他是我生活中的一个文友，长时间混QQ论坛，也混泉B，常常自称最斯文的流氓，是个有些神经质的伪诗人。他老是以为别人写的东西都是狗屁不通，只有自己写的臭屁诗歌像诗歌。每当别人在论坛上大肆批判他的诗歌，他就要反复抓狂，然后在网上逮住我声泪俱下地控诉说，这个世道啊，人们越来越不懂诗歌，除了他。我不写诗，我以为现代人写诗是一种集体的意淫，所以我对他的频频意淫满不在乎。一个人寂寥的时候，我常常跑去泉B写东西，然后让别人跟帖，别人偶尔的赞美，哪怕是伪装出来的一词半句赞美，也能满足一下我可怜的虚荣。让我觉得这个世间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另一种温暖让我对这个世界心怀美好，那就是文字。可我知道网上我们一阵喧哗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怅然。有时候觉得自己除了大把大把的忧伤，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去深刻。生活无奈的种种，使我常常替自己担心什么时候也变成一个没脾气没情趣的男人。
2005年，我几乎把整个夏天交给了这座城市的某个大海对面的某幢房子。我把自己关在海边的这个房子里，白天睡觉，晚上写字，写一部煽情的长篇小说，关于不再年轻的青春，关于城市边缘的灰暗，然后在各大网站连载。这不是一个愤青的行为艺术，而是为了论证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情趣可言。写得很闷的时候，我会在宿舍听唐朝的《国际歌》，把音量开到最大，让自己在血脉贲张的歌声中没有想法。傍晚时分，我有时也去房子对面的大海边免费观赏穿泳装的美女，如云的美女穿着薄薄的泳衣在海水里“波涛胸涌”，令我有种偷窥的窃喜，或者一个人顺着沿海大通道默默地行走，想一些漫无边际的往事。
有时候在Q上难得见到阿土，他说：“你Y的老古董，没种，成天只会编造故事感动小女生，却连个女朋友也搞不定啊。”阿土显然也看到我正在写的那部连载小说了。
我打出四个字：“半斤八两”，然后发出一连串奸笑的表情。那时候阿土发疯似地写他自以为是的诗歌，为了七夕之日能牵到未来女友的手。某日他在网上公开征女友，他在帖里说，谁答应在七夕之日做他女朋友，他就为她写一百首情诗。
那小说最早在泉B连载，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朋友悄悄地跑去看。他们会问，故事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在记日记？我一概回复：无可奉告。我不想纠缠，只想好好写字。还有一些发育比较晚的美眉看了我的帖就怒斥我生活糜烂，尽会写一些乌七八糟的文字污染她们的视觉。但我坚信这个世间善良的人类多一些，比如更多的网友会在回帖里关心今天写续帖了没？如果有一天我没有写续帖，他们的跟帖就会堆得老高。正是那些近乎追捧式的回帖，让我凭空生出了几分虚荣。虚荣的好处是，可以有激情继续写字。
文字背后的我，会间歇性的空虚，发觉每天所写的文字毫无意义。人们会以为文字温情脉脉的面纱背后一定隐藏着许多狰狞的往事，何况我那些面目狰狞的文字。可细细一想，谁没有一些狰狞的往事呢？所以我仍旧坚持写作。
小说从夏天写到秋天，写得还算顺当，直到爱上一个女孩子，写作才被迫中止。
她是在泉B看到我的连载小说，才加到文学群里面去的。印象中她古怪精灵，喜欢在群里拿我说事，说我如此这般那般的多情，才有如此不堪的故事，然后聚众对我的多情进行无情的鄙视。放在以前，那个文学群很沉闷，往往只有几个雄性动物在里面有病呻吟。显然，她给文学群带来了蓬勃的热闹，她刹时光彩夺目得像一颗夜明珠，引得人们纷纷侧目。
“你相信网恋吗？”一天，她在Q上问我。
“不相信。”我很坚决地告诉她。我不大相信网络，也不想让自己把心思浪费在无谓的网恋上。在光怪陆离的网络上，有网络铺陈的浪漫情调，大家可以很随意的调情，可下网之后，人们还不是一样卑微的过着。大家隔着网络说我爱你，可在现实生活中遇见了，难免不掉头就走。
后来她在Q上对我说，喜欢我。我觉得不可思议，我固执地认为她只是喜欢我的文字而已。
“我不信。”我打出三个字。
她说，在论坛看过你照片，我喜欢。
我说，照片可以失真，我是青蛙。
那时，我把大部分空闲时间用来构思小说的结尾部分，以及跟狡猾的出版商没完没了的周旋，在心底的最深处，我希望有个我爱的女孩来爱我。但对一个模糊的影像说我爱你，我做不到，谁晓得她是不是一只三条腿的青蛙，我只想把她保持在一种不咸不淡的关系。所以我刻意地想把这个光彩夺目的女孩当作妹妹。在网上，我总有办法让一些年龄比我大的帅哥美女心甘情愿的认我当大哥，何况是她呢。可当我力图把她变成我妹妹的时候，她却出乎意外的拒绝。她的不买账，让我纳闷了好几天。想象着在网络另一端的她说“不”时撅起嘴的样子，我竟然笑得心疼。
几天之后，她在群里公开说，喜欢我。网上一片喧哗，很多人在看热闹，包括我，还有阿土。在Q上，阿土用私聊跟我说，你的艳福不浅啊，有女孩子为你争风吃醋。我对着电脑偷笑，很开心的样子。那时，阿土在黯然神伤，因为那个应征当她女友的美眉在七夕的前一个礼拜飞往菲律宾，要七夕之后才能回来。他说要奋斗不息，为他未来的女友写满一百首情诗，直至伊人归来。
一天，她说她在同学家，要我看她的视频。
视频中的她，有些模糊，但可以看得出来，她很恬静，样子好看，与我想象中她的样子相去甚远，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样子。
我发现自己自从那一次视频之后，就变本加厉的想念她。
1
我的暑假是窝在家里过的。外婆的生病让我不得不包揽所有的家务。每天早上早早起床，为爸爸准备早餐，然后就到菜市场买菜。看着旁边几个女人和卖菜的讨价还价，我会很顺口地说：“一块五太贵了，一块四怎么样？”
买完菜回来，时间还早。绕过小区的商店，还得买上一些水果。自从妈妈去照看外婆后，家里的东西一样样都没了，水果盘上也好些天没东西了。据说水果是美容佳品，我说什么也不能把这东西忘了呀。
东西买齐了。我就会坐在电脑前，很认真地打开教育网站。我们的领导曾在教师节上骂一个同事，说他一点不关心教育动态，连我们的教育局长、宣传部长是谁都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的。为了不让人说我肤浅，我把教育网设为首页，每天都会认认真真地看上一遍。看完，我就会换个网站，看我没看完的小说。
比起教育文件来，看小说真是一种享受。进入泉B，还是因了一个朋友的介绍。他不看小说，去的版面是电脑爱好者。我首先得承认自己是个电脑白痴，不管多小的问题都解决不好。他就建议我到那个版面看看。不过，我一次也没进过那个版面，因为一进论坛，我的眼球就被那篇置顶帖给吸引了，帖子的名称叫《那一年的星空》。
生活是如此的平淡，特别是家庭主妇的生活。我的时间因为洗衣、做饭、拖地板，被拆卸得支离破碎。很多时候，小说看到一半，我就会想到今天中午要做什么菜？结果就是把小说的情节给忘了。我还得随时注意时间，我怕爸爸下班了，我还没把饭菜准备好。
泉B真是个麻烦的论坛。我最初以游客的身份看帖。想回帖，却提示我不能回。没办法，我只好注册一个用户名。注册完了才知道还是不能回，还得激活。我不知道怎么激活，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最后只得请求别人帮我注册一个。能回复了，我毫不掩饰自己对小说的喜欢和对作者的欣赏，我说，因为这篇小说，我决定待在泉B了。
我惊喜地看到并加入了泉B文学版的群。我看到了那个叫“青峰”家伙两分钟前在群里说话了。我问：“青峰在吗？”群里却迟迟没有人回答。我有点失望地关了群。几分钟后，有人发送请求，要加我为好友，在消息里留言：“刚才没看到”。我点开他的个人资料，暗自高兴，原来真是青峰。
后来，我的QQ上多了一个群，群主是青峰。从那时起，我上网便多了一点期待，我希望能遇见那个叫青峰的网友，那篇小说的作者。
好像在第一次和他聊天的时候，他就说让我叫他哥哥。网上也好，生活中也罢，我从来没叫过别人哥哥，就算是我的堂兄堂姐，我也直呼他们名字。而比我小的人都叫我姐姐，因为我不允许他们直呼我的名字。所以，他的要求，我拒绝了。还反过来要他叫我姐姐。没想到，这家伙学我，也拒绝了。
在论坛上，我喜欢胡闹，在生活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乖乖女。妈妈不在的日子，我会帮爸爸和弟弟洗衣服，会整天待在家里做饭、整理房间。看到灰尘堆积，会乖乖地拿着抹布认认真真地擦拭。每天晚上还会准时跟外婆和妈妈通电话。
群里，我只认识青峰，或者也不能算认识。听他说，群里都是他熟悉的网友和熟识的朋友。相比之下，我还是一个陌生人。好在，同样喜欢胡闹的还有另一个美眉，自称是青峰的妹妹。我们常常在一起给他制造一些事端。我最喜欢说的话题就是他怎么多情，怎么滥情……
他的妹妹终于把我和群里另一个男子说在一起了。说什么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之类的话。不知怎的，明明知道是玩笑话，心里竟也隐隐有些介意。其实，我心里希望她把我和青峰说在一起，而不是另外的男子。
所以，我告诉她，我喜欢青峰。想想又觉得不妥，又加了一句：我也喜欢你。再想想，还是觉得太直白，又说了一句：但是，喜欢不是爱。她却不依不饶，问“那你爱谁”。不管我再怎么大胆，我也不敢回答她，只好沉默了，向青峰求助。他呢，直接叫她休息。
从那以后，我的心里就浅浅地映下了一个人的影子。小说已是许久没看了，我把大部分时间花在聊天上。那时候，QQ比教育网还重要，我一开机，首先打开的是QQ，而一上QQ，首先关心的是，他在吗？
二
那一次视频后，我会无缘无故的想念她，想念她在视频中的样子，娇柔，好看，如一朵在风中轻轻摇曳的美丽的花儿，让男人忍不住想怜香惜玉的冲动。但我心里头坚持的以为，对她的想念与爱情无关，后来才知道那是自欺欺人的以为。可让我奇怪的是她这样一个外表娇弱美丽的女子，竟敢于在群里公开示爱。
秋日的某个午后，窗外阳光倦怠，像极了爱人的呢喃，我则缩在宿舍的木板床上，蜷身而卧，像猫咪一样认真地打着盹，忘了关的电脑突然传来“滴滴”的QQ信息提示音。顿时，我的睡意像只饱饮了血的雌蚊扬长而去，脑子想的是会不会是她在Q上给我发信息了。于是，我翻身跳下床，查看QQ信息，还真的是她。
“我喜欢你。”她又在Q上对我说同样的话。
“喜欢我什么？”我不以为然的打出这样一行字，然后发一个撇撇嘴的表情，我还是觉得她喜欢开玩笑，她顶多只是喜欢我的文字。喜欢我的文字不奇怪，之前已经不止一个女生在我的连载小说上回帖说喜欢我的文字之类的话。
“喜欢你的文字，还有喜欢你比苏永康还帅的样子。”
“哈哈，倒塌——”我不喜欢别人把我跟苏永康扯在一起，尽管我如此平凡，但跟苏永康比起来要多几分姿色。
“其实你蛮帅气的。我喜欢。”她的话，让我觉得她在调笑我，我知道网上的话，大多轻浮得像一团随时可能散去的雾气。
“你别这样说，我都讨不到老婆了。”那时，我从不认为她会是我命中注定的林妹妹，我更喜欢安宁，喜欢女子的安宁，如月光下的百合一般，而她最初给我的感觉，不是。
“要不我写个帖帮你到网上征婚去。”我开始察觉出她喜欢胡闹，像只土拨鼠。
“别，别。”我讪讪地回道。
“怕我写不好？我以前在Sohu论坛当斑竹的时候常常帮人代写征婚帖的。”她在Q上说完这些，就发来一连串的网址，我逐个打开网页，尽是“论坛十大色狼”、“论坛十大恶人”之类的帖，一个女子能写出这样具有引爆性质的强帖，我心里直犯嘀咕，对手来了，是一个绝非等闲之辈的女子。
“你还当斑竹啊，呵呵，这些强帖不简单啊。”我有些献媚的回道，一脸的讨好像。
“你以为我愿意写啊，纯粹是为了吸引别人的眼球，拉拢人气呗。”这一串话像是从她鼻孔哼出来的，有些神气。那时她电脑还没装视频，我也看不到她说这话时是否皱起眉头，是否撅着嘴，样子怜不怜人。
“恩。好伟大的说。”我感同身受的应道。那时，我刚从泉B撤出，把窝搬到温陵论坛文学版。温陵论坛刚改版，人气不太旺，我就把泉B的一大帮兄弟拉过来，包括阿土。可阿土这厮太可恶了，去温陵发帖还要跟我谈条件，比如他发满三首诗，就要我请他吃一顿饭。他时不时在群里要挟我，向我要饭，害得别人以为他是要饭的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