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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天策府众将敲门显德殿大宗御极(26)

徐松朋与骆宏勋上前见礼,又与濮天雕见过。徐松朋道:“请姑娘到舍下去吧!”鲍金花道:“我今特来观看擂台,俟看过之后,再造府谒见大娘吧!”濮天鹏埋怨濮天雕道:“你今真不该同她前来。”濮天雕道:“嫂嫂要来,我怎拦得她住!”鲍自安道:

“既来了,说也无益。”低低的又向濮天雕道:“我将她交与你,她有些好胜,千万莫叫她动手动脚。”濮天雕答应。到了擂台,徐家的家人将牲口俱送观音阁寄下,跟老爹来的二十个英雄,遵老爹之命,分列两旁站立。濮天雕同嫂嫂站立擂台之右,徐、骆因有男女之别,同鲍自安俱在擂台之左。濮天鹏本欲与妻、弟站立一处,恐徐、骆取笑,也同在左边站下。

这时只见朱彪在台上说道:“打不死的匹夫,再上来陪咱玩玩。”鲍自安脚尖一踮,早上了擂台,慢慢说道:“只是我年老,了,拳棒多时不玩,恐不记得套数,手脚直来直去。壮士让我三分老,我就陪你胡乱玩玩。”朱彪将鲍自安上下一看:身长体大,甚是魁伟,约有六十来岁年纪。答道:“既上台来,自然武艺精奇,何必过谦!”鲍自安道:“我今日与你商议:我想白打没有什么趣,必须赌个东道,方显得有精神。”朱彪道:“要赌个什么东道?”鲍自安道:“也不可大赌,赌五百两银子吧!”朱彪听说五百银子,就不敢应承,口中只是打嗦。栾镒万在台内早已听见,心想:若不应承,恐下边人取笑。于是应道:“就赌五百两银!”随即拿出十大封银来放在桌上。鲍自安在当中取了二封,看了一看,却是足纹。说道:“我自路远,未带得这些银子,拿件东西质当,晚间不赎,就算抵值东道。”朱彪道:“你是何物质当?”鲍自安将头上带的一顶毡帽取下,道:“就是它质当,如何?”朱彪笑道:“是真玩,还是取笑?”鲍自安道:“谁与你取笑!谁不真玩!”朱彪正色道:“既不取笑,你那个毡帽能值几何,就当五百两银子?”鲍自安将帽前钉的那颗珍珠指着道:

“不值五百银子么?”朱彪不识真假,还在那里讲究。台内栾镒万早已望见那颗珍珠有莲子大,光明夺目。论时价真值足纹千金,今当五百有何不可!遂着人出台道:“三壮士,就是那帽子当五百两!”银子、帽子俱搁在一张琴桌之上。

讲究完了,鲍自安方才解下大衣,系紧束腰带。二人丢开架子,在台上比武。朱彪欺他年老,意欲三五步抢上,就要打发他下台。正怀这个主意,朱彪一拳紧似一拳;鲍自安只是招架而不还手,口中唧唧哝哝的道:“先说过让‘老’,动了手就不是那话了!五百银子眼看着是输了。”徐、骆二人并余谦在下低低说道:“你看鲍老爹只是招架拦挡,莫不真要败输?”濮天鹏道:

“诸公不知家岳,此诱敌之法!待朱彪力乏之时,才对他动手脚哩!”真个,未有一个时辰,朱彪使了瞎气力,丝毫未伤鲍老爹,拳势渐渐松了下来。鲍自安见朱彪些须力尽光景,遂抖擞精神,使起拳势;朱彪力尽,哪里招架得住?鲍自安迎面一个冲手,朱彪用手招架。谁知鲍自安冲手是假引,朱彪来架时,他即将身一伏,用手向朱彪裆中两手一挤,朱彪“嗳呀”一声;跌下台去。

可怜朱彪在地下滚了有两间房子大的地面。鲍自安道:“也抵得过前日滚的地面了。”方走到琴桌边,将毡帽戴上,又将衣服并十封银子抱起,跳下台来。徐、骆二人迎上,称赞道:“恭喜!

恭喜!”鲍自安道:“托庇!托庇!侥幸!侥幸!”

徐松朋令人将银子接过,才待要穿大衣,又听得台上有人喊叫道:“那老儿莫要穿衣,待四爷与你玩玩输赢!”鲍自安听得有人喊叫,向台上一望,见一人长一丈三尺余的身躯,体大腰圆,豹头环眼,就象一个肉宝塔。鲍自安道:“我就玩玩,再赢你五百两,一总好买东西吃。”大衣交与自家人收了,正要复上擂台,只见女儿金花已蹿上台去了。鲍自安道:“不好了!我原怕她好胜,今已上去,如何是好?”抱怨濮天雕道:“我将女儿交给与你,你怎么还让上去!”濮天雕道:“嫂嫂并无言语,一蹿即上,如何拦得住。”且不说鲍自安抱怨濮天雕。

且说鲍金花站立在台上,启朱唇,露银牙,娇声嫩语喝骂道:“夯物肉货,怎敢欺吾老父!待姑娘与你比较个输赢。”朱豹听她称“老父”,知她定是老头女儿。心中想道:“我今不打她下台,只在台上摔倒她,虽不能怎样,岂不把她父亲羞一羞?”

算计已定,说道:“你乃女流之辈,若打下台去,跌散衣衫,岂不羞死!早早下去,还是你那该死的父亲上来见个高低。”鲍金花道:“休得胡言,看我擒你!”二人动手比试。金花乃众明师所授之技,拳拳入妙,势势精准;但朱豹身大精夯,金花十拳只打得他八拳。怎奈金花乃娇弱女子,身小力薄,拳头打到朱豹身上,就如蚊虫叮了一口,如何打得开?越打越朝前进,鲍姑娘反朝后退。鲍自安贝光景不好,叫道:“女儿下来吧!还是我上去。”鲍金花乃好胜之人,众目所观之地,怎肯白白下来!只见朱豹渐渐将金花挤至西北角上,身后只落得一二尺地面。濮天鹏虽然未说出来,心中却捏着两把汗。鲍自安躁得头上汗珠乱滚。

且说鲍金花见自家身后无有地步,少时难站,前有朱豹,心中甚为焦躁,若不与他强挡,必被他挤下台去!将身一伏,假作跌倒之势,朱豹认以为真,弯腰用手来按,不料金花就地一蹿,意欲从他身上蹿过。鲍金花在家内就打算来打擂台的,脚下穿了一双铁跟铁尖之鞋,恰恰朱豹按空,从头上过去。鲍金花纵起,他亦站起身来拦截,鲍金花两只鞋尖正正踢在朱豹两眼之内,铁尖将眼珠勾了出来。朱豹疼痛难禁,心中昏乱,回身便倒跌下台来。鲍金花金莲一纵,也随下台来,意欲再踢他两脚。鲍自安连忙禁止道:“何必赶尽杀绝。”鲍金花方才止住。两旁人个个伸舌,称赞道:“真女中之英雄也!栾镒万共请了四个壮士,两次打坏了二双,好不灰心丧气;金银花费多少,羞辱未消丝毫,还要代他医治伤痕。乃分付家人:将朱彪、朱豹抬回家去。

徐松朋满腔得意,分付家人将牲口牵来,请濮天雕、鲍金花一同进城。余谦满面光辉,陪着那二十位英雄步行回家:

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回。

众人来至门首,徐大娘将金花留进后堂款待,徐、骆前厅相陪。这且不表。

且说那栾镒万回至家中,听得朱氏弟兄不是这个哼,就是那个喊,哼喊声不绝,心中好不烦闷。向华三千说道:“速速叫人将擂台拆去,小材大料搬回家来,小件东西布施平山堂那个庙里吧!”华三千答道:“不拆留他何用?”朱龙、朱虎前日受伤,虽然还疼痛,到底还好些。耳中听得栾镒万同华三千打算拆去擂台,朱龙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栾大爷何必灰心如此?”栾镒万说道:“贤昆仲俱已受伤,一时怎能行动?故欲拆了擂台。”

朱龙道:“骆家主仆前日也曾受伤来,怎又请人复擂?难道我弟兄就无处请人么?”栾镒万道:“但愿你贤昆仲有处勾兵,前来复此擂台,以雪我弟兄之恨。大家在众人面前,亦有脸面。但不知你欲请何人至此,亦不知此所请之人,今住居何处?”栾镒万因心中受此羞辱,恨不得即时有人前来雪此擂台之恨,听得朱龙、朱虎所言,故即时动问。正是:

欲思报复前仇恨,故特追寻请真人。

只见那朱龙不慌不忙说出这个人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师徒下山抱不平

话说栾镒万问朱龙所请何人?朱龙道:“我欲请的,乃吾师也。他姓雷,名胜远,在峨眉山出家。”栾镒万冷笑道:“峨眉山在四川地方,离此有几千里远,往返要得半年工夫。”朱龙道:

“目下却不在峨眉山,现在南京灵谷寺内做方丈。大爷备办礼物四色,愚弟兄写一封书,恳求大爷差两个能干之人,连夜赶到南京。吾师若见愚兄弟之书,自然前来,不过五六日光景。吾师一到,必然可出大爷之气,并复愚兄弟之脸。”栾镒万因此擂台已花费了无数银子,发狠道:“再用一万银子罢了!”说道:“壮士作速修书。”又分付备了四色礼物,都是出家人所用之物。朱龙叫华三千代笔,朱龙说一句,华三千写一句,亦不过是连激带哀之词。不多一时,书札俱已办齐。栾镒万道:“我方才见那打擂之男女,皆非扬州人氏,倘得雷道长请来,这老儿已动身回去,岂不徒劳!”即向华三千道:“老华,你先到徐家通个信,使他莫要回去才好!”华三千本不敢去,今奉东家之命,暗想道:

“养军千日,用在一时,怎好推辞!若去呢,别人犹可,就是余谦这厮有些难见。倘若见面,就吃他一个下马威,莫说一拳一脚,即一弹指,我吃饭不成!又不好推辞。”只得勉强应道:“使得,使得!”遂穿了衣服往徐家而去。

来至徐府门首,向门上人说道:“烦大爷通禀一声,就说栾府门客华三千求见。”门上人听说,只得进内通报。徐大爷正陪着众人饮酒,忽见门上人进内,问道:“有何事情?”门上人禀道:“栾家门客华三千特来求见!”徐大爷眉头一皱,说道:

“他有何事?”余谦在旁侍立,听得华三千在外,说道:“这孽障专会搬弄是非,他来必无好事。爷们不必叫他进来,待小的出去,两个巴掌打他回去!”鲍自安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

他既来,必有话说。且叫他进来,看他说些什么?”徐松朋道:

“有理,有理!”分付门上叫他进来。门上人领命出去。骆宏勋恐余谦粗鲁,嘱咐道:“人来我家,虽非好人,亦不可得罪。你自出去,不必在此,亦不可在外多事!”余谦见主人如此分付,只得出去站在二门,怒形于色。

门上人领华三千进来,行至二门,见余谦那个神情,华三千早已战战兢兢。行至跟前,拱手赔笑,道:“余贤叔在此么?”

余谦也不相还,大声道:“我今日不耐烦说话。”华三千满脸赔笑,走过去了。进得客厅,见三人共坐而食。濮天鹏因同在栾家会过,少不得同徐松朋微欠其身,道声:“你来了么?请坐!”

华三千意欲上前行礼,徐大爷道:“不消了。华兄日伴贵客,出入豪门,今至寒门,有何见教?”华三千道:“敝东着门下造大爷贵府,有一句话奉禀:今日擂台上,令友老先生父女武艺超群,令人爱慕,但恨相见之晚。本欲请驾过去一谈,谅令友同大爷必不肯下降。今虽打伤朱氏弟兄,扫了敝东擂台,不惟不怨,反而起敬重之心!敝东还有一个朋友颇通武艺,五七日间即到,意欲还要讨教令友,又恐令友回府,特令门下前来请问:不知令友可能容留几日否?”徐松朋闻得此言,甚为烦难,暗想道:

“若不应允,他必取笑我有惧怕之心;若应,鲍自安今日已代我们复脸,尽了朋友之道,难道只管在此,替我们保护不成?”口中只是含糊答应,不能决定。鲍自安早已会意,遂说道:“我已知其意也。令东见今日扫了他的擂台,心中不服,又要请高明,要得几日工夫。犹恐请了人来,那时恐我回去,故先差你来邀住我,然后才去请人。哪怕是临潼斗宝,伍子胥过关,闹海李哪吒,我舍着老性命也要陪他玩玩。这也不妨,但我只许你十日工夫,十日内请了人来便罢,若十日之外,我即起行,那时莫说我躲而避之!”华三千道:“如此说,我就回复敝东便了。”徐松朋道:“我不送。你回去就将此话回复令东。”华三千起身出来,看见余谦还在那二门站立,华三千远远的笑嘻嘻叫道:“余大叔,因何不里边坐坐?只管在此,岂不站坏了!”余谦道:“各人所好不同,与你何干。我先就对你说过:我不耐烦说话,你苦苦缠我怎的。”华三千连声道:“是!”即忙走了过去,暗念一声:“阿弥陀佛!闯过鬼门关了!”方才放开胆,大步走出徐家之门回家。栾镒万正在厅上候信,一见华三千进来,问道:“事体可曾说明?”华三千捏造一片虚词,做作自家身份,答道:

“门下一到徐家门首,徐松朋闻得我到,同骆宏勋连忙迎出大门,揖让而进,余谦捧盘献茶。门下将大爷之言说过,那老儿亦在其坐,当面说明:他在此等候十日;若十日外,他就回家去了。门下料南京往返,十日工夫绰绰有余,遂与定妥。大爷可速速着人赴南京要紧!”栾镒万遂差栾勤、栾干两个家人,将书札礼物下船动身。按下不言。

且说鲍自安在徐府用过晚饭,意欲叫女儿连夜回家。徐大爷哪里肯放,说道:“姑娘今日至扬州,明日叫贱内相陪,琼花观、天宁寺各处游玩两天,再回府不迟。哪有今来今去之理?”

鲍自安道:“虽如此说,舍下无人,骆大爷深知。”骆宏勋道:

“虽然如此,天已晚了。”鲍自安亦不敢叫女儿当晚起行,也就暂罢。一宿晚景已过。次日早饭后,鲍金花辞谢徐大娘,又辞别父亲。鲍自安道:“还是你叔、嫂先回去,到家小心火烛,要紧!

要紧!若有大事,着人来此告我知道。我在此十日后,就回来了。”濮天鹏亦分付妻、弟二人。濮天雕与鲍金花一一领命。又辞过徐、骆二人,出门上马回龙潭去了。

鲍自安在徐府一住六日,华三千通信约定明日赴平山堂比试。徐松朋报与鲍自安,鲍自安就许他明日上平山堂。徐松朋又差人打探栾家所请何人?去的人回来禀道:“今日才到,外人还不知他的姓名,就看见一老三少,三个道士。”鲍自安道:“不用说,此必南京灵谷寺的雷胜远。”徐、骆问道:“老爹素昔认识么?”鲍自安道:“从未会面,我却闻名,倒也算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