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一种朝圣的姿态走过去的,他距离妆台并不远,然而那几步却让我觉得像跨越了一个世纪。
他的指尖滑过琴弦,所过之处,陈旧之气似在缓缓退散,灯光包裹在琴弦之上,转动着柔和的线条。
一时间,整个空间仿佛只剩下了他和那把史特迪瓦拉里,没有世界,没有时间,也没有我。
“是有些年头了。”
他的手腕颤抖了一下,好像突然之间被我一句话惊醒。他偏过头来,羞赧地迎上了我的目光,脸上依然浮着薄薄的红晕。
“打理一下,后天晚上演奏给我听。”我说道,同时抬眼示意那把小提琴。
“好的,——先生——”
“阿曼德。”
他怔了一怔,微微颔首:“特瑞。”
“我知道。”我笑了。
潮湿的风夹杂着霉气从阁楼的窗户闯进来,壁炉的火舌附和着风的气流狂乱地舞动着,炉底纸张未燃尽的残片还依稀可见,那是我的日记,记日记并不是为了备忘,只是单纯用来打发时间。我数不清那些事情我写了有多少遍,我只清晰地记得每次将一摞厚重的日记投入烈焰,灰烬追随升腾的热气飘飞的快感,以及快感散尽后挥之不去的隐痛。
那些死去的,离开的,以及生而不得相见的人们,那些任是烈火也灼烧不尽名字便如黑鸟般在我脑际盘旋。
真是够了!
我转过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伊兰妮,看到她的眼神,我已知道她多半要说什么。
我点头示意她讲出来。
“最近这附近人们的死伤人数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当然并不是我们的人干的,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将不得不撤出这里。”伊兰妮眼中闪烁着不安的神色。
“所以就白白让给他们?”我盯着她,有些不悦。
“我警告过他们。”伊兰妮声音有些发颤,几乎带着哭腔。
“警告没有用,他们需要的是教训。”我丢下这句话,踏出了阁楼的大门。
“阿曼德——”伊兰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把火灭了。”我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
我得留在这里,至少在他回来之前,我不能走,虽然我并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如果必须有一方要离开这里,那也应是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
腐烂的气息飘进我的鼻息,猫头鹰站在树枝上,远方传来夜猫的哀嚎。这样的气氛实在适合捕猎。
接着,我感到了一股极不合群的骚动。
我看到四面八方都窜动着一个踪影,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嘿,我说,阿曼德,带着你的人离开吸血鬼剧院,否则——”
“我拒绝。”我打断那个声音。
接着是顷刻间的冷寂,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否则——”
所有的愠怒积涌而上,我根本不想听那可笑无聊的挑衅,就在他说出那两个字的瞬间,我无声无息的绕到那个踪影身后,在他后半句话即将吐出的那一刻,我伸手攫住了他的颈子。
“不许打扰我的客人。”我将整句话灌入他的耳朵,我说得很慢,以确保他每个字都能听清楚。
接着,我的虎口感到了他脖子轻微的转动,似乎是在点头,我看到他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了尖齿。
我看得出那是新生的武器,虽然锋利,却不懂得收敛锋芒。
一直以来,我都完美地控制着这一带生与死的绝佳平衡,也绝不能容忍秩序在任何时候被破坏。
我紧握那只小鬼脖子的手未有丝毫放松,再重一分,就能听到颈骨清脆的折断声了,但我没有那么做。指甲因为用力而刺进了他的皮肤,暗红色的血倒映着苍白的月光沿着我的手腕流下来,我感到恶心。
我赫然撒开手,小鬼瞬间消失了踪影,他也自当带着他的群族从此退散。
然而后来的事实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拖着步子踏上阁楼,一股熟悉的气息将我包围,接着我看到了特瑞的纤瘦的背影。
他认真的翻动着手里的东西,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