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老兵口述抗战1:随枣、百团、上高三大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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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百团大破袭(2)

我曾经在凤凰卫视的一期节目中看到:抗战时期,彭德怀召开会议,大家兴冲冲赶来了,以为开会就能吃饭,没想到彭德怀也没有吃的,大家饿得坐不住,就躺在炕上开会。

抗战早期,八路军能够从国民政府领取粮饷,按照三个师的配置。后来,八路军扩充非常快,但是领取到的,还是三个师的粮饷配置。那时候,整个中国军队的生活都非常艰苦,国军也常常吃不饱,一直到1944年滇缅反攻的时候,大量的国军连棉衣都穿不上,冻死在云南的高黎贡山上。

1939年南岳会议结束后,抗战由防御转入了相持,国军和八路军有了摩擦,国民政府就停止了对八路军三个师的供应。

八路军只能选择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抗战开始之初,装备简陋的八路军在经过同意后,在敌后开展独立自主的游击战。因为八路军的游击战有着悠久的传统。

游击战术是红军和八路军的传家宝,让日军吃尽了苦头。在八年抗战中,八路军更是将游击战发挥得炉火纯青。

彭德怀对游击战推崇备至,他在《抗日根据地的武装斗争》中说:

只有进行广泛的游击战争,才能使深入我区之敌,行不安,坐不稳,耳目不灵,手足不敏,造成有利于运动战的条件与机会。不仅如此,即对付敌人武装便衣队的袭击,保卫抗日政权,保卫根据地治安,亦无一不依赖游击战争,这是敌后战争环境与我们的任务决定的。

游击战让八路军在敌后战场上,牢牢掌握了战场主动权;游击战也让日军处处捉襟见肘,被动挨打。

时任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的白崇禧也看出了游击战的妙处,他在1937年冬的武汉军事会议上这样说:“应采游击战与正规战配合,加强敌后游击,扩大面的占领,争取沦陷区民众,扰袭敌人,使敌局促于点线之占领。同时打击伪组织,由军事发展为政治战、经济战,再逐渐变为全面战、总体战,以收‘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时间’之效。”

白崇禧的建议被采纳,各战区陆续将部分部队化整为零,深入敌后开展游击战。

在抗战之初,当国军处处被动挨打,而八路军的游击战却很快就收到了奇效。115师的平型关大捷,歼灭日军千余人;129师夜袭阳明堡,摧毁敌机24架;120师雁门关设伏,摧毁汽车500辆;刘伯承在七亘村三天内两次设伏,歼敌400人……尽管每次歼敌数量不多,但是累积起来,这一时期八路军歼敌将近一个联队,而此时的国军却没有成建制地消灭过一个日军联队,八路军的战果可谓异常辉煌。

国军开始学习八路军的游击战,但是国军的游击战和八路军的游击战有很大不同。八路军的战术是依靠群众,藏兵于民,在白天,每一个八路军都是拿着锄头的农民;而到了夜晚,每一个农民都是拿起枪支的八路军。而国军的游击战,则没有八路军这样的奇思妙想。八路军的游击战主要是小规模的设伏袭击,后来发展到了麻雀战、地道战、地雷战、破袭战等,战果辉煌。这就是白崇禧所说的“积小胜为大胜”。

八路军的游击战比国军的游击战更进一步,也更符合中国的国情。

八路军的游击战广泛发动群众,建立民间自卫武装,灵活机动,作风飘忽,化整为零,化零为整,兵就是民,民就是兵,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这些,都是国军的游击队没有做到的。

八路军的游击战,更符合游击战的特点,而国军的游击战,还是敌后阵地战。

1935年,一个名叫埃文森·卡尔逊的美国人来到中国观摩战法,他是美国总统罗斯福派来的。

卡尔逊在台儿庄战役中看到了中国军队如何奋勇杀敌,深为感动。后来,他遇到了另外一个名叫斯诺的美国人,两人相谈甚欢。斯诺,就是写出了《西行漫记》,向西方介绍红军的那个美国记者。在斯诺的介绍下,卡尔逊来到了八路军的晋察冀抗日根据地。

卡尔逊眼中的八路军是信心满怀的,他们尽管生活艰苦,但是没有抱怨,卡尔逊说,这些八路军能够熟练运用游击战的战术,他们的枪法很准,奔跑起来像一阵风,而且飞檐走壁。

外公说过,抗战的时候,八路军的脚后跟绑着两双火筷子,火筷子现在几乎消失了,就是用来夹煤块的筷子样的铁条,八路军脚后跟绑上火筷子后,退后几步,然后一跃而起,踩着土墙就攀上了墙头。北方的土墙高一丈左右,我每次看到土墙就会想起外公的话,现在即使给我十双火筷子,我也攀不上墙头。

卡尔逊在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翻译是周立波,这是一个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很有名的作家,写有长篇小说《暴风骤雨》和《山乡巨变》,翻译有苏联著名作家肖洛霍夫的《被开垦的处女地》,精通俄语和英语。几乎所有老外来到解放区,都是周立波担任翻译,除了卡尔逊,他还担任史沫特莱和苏联塔斯社驻华军事记者瓦西里耶夫的翻译。这个周立波是一代文学大家,现在知道他名字的人已经很少。

周立波陪着卡尔逊在晋察冀根据地考察了50天,依靠步行和骑马行走了2500里,卡尔逊对八路军的游击战极为感兴趣,他对晋察冀根据地司令聂荣臻说:“我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那无非是蹲在战壕里打枪打炮,你打过来,我打过去。我们这些士兵都像机器人一样,根本不动脑子,枯燥得很。你们这种搞法,实在有味道,很有战争艺术,一面打仗,一面考虑许多问题,不单着眼于军事,还搞政治、搞经济、搞文化,这是我从来没见过,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卡尔逊还说,他回到美国的时候,如果有战争,也要这样打游击。

周立波则把这次考察写成了一本书,叫作《晋察冀边区印象记》,在1938年的汉口出版了,很快就成为畅销书。那时候汉口还没有沦陷。

周立波的《晋察冀边区印象记》中有一篇文章,题目叫作《劫后的东冶头》,文章写道:

我们走进镇里,不见一个人影;原有好几百家烟火的市镇,凄凉像坟墓;许多房子虽然没有经过火烧和炮轰,但是门窗和一切木器,都被敌人用作柴薪烧掉了。睡觉的炕,都被捣毁,烧饭的锅炉上,撒上了许多大便。

我们走到另外一间房子里去看,那里有一小仓小米,被敌人烧掉,细粒的小米,变成了整块的焦炭。

日军不但烧光,而且还杀光,这篇文章继续写道:

多看他们一眼,他们杀,不懂他们的话,他们也杀。

东冶头并不是个例,还有比这个村庄更为凄惨的:

像崔家庄,简直烧成了一片焦土;被轮奸致死的女人,裸露地横尸在路上。有许多女人,裤子被扯得稀烂,可以想见当时挣扎的情形。在长岭,有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也遭受了青年妇女同样的悲运。

周立波的这本书籍也写到了八路军的战法:

我们的步兵在山路上移动很迅速,惯于奇袭、突击、夜战和埋伏。

我们能得到广大群众的拥护和掩蔽,可以迅速获得敌人行动的情报,又可以机密地封锁自己的军情。

我们的将领和士兵,对于各处的地理和地形都十分熟悉。

抗战题材的影视剧中,我们常常能够看到手持梭镖的儿童,这不是艺术加工,而是实有其事。抗战时期,中国已经无兵可战,连正在贪玩年龄的儿童,也不得不卷入战争。

《晋察冀边区印象记》中有一篇文章《小哨兵》,这样写道:

壮丁不够的乡村,在路上放哨的,都是小孩子,他们拿着刀矛,固执地检查路人,一定要看到你的路条毫无问题的时候,才放你走。”“北方的小溪流,冬天都结了冰。手持刀矛的小哨兵,没有行人的时候,他们在溪流里滑冰,有了行人来,他们马上走上来。

卡尔逊回国后也写了一本书,记录他在晋察冀根据地的观感,但是远远不如周立波写得好。

八路军的徒弟卡尔逊是美国“二战”历史中一个传奇性的人物。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卡尔逊决心成立一支游击队,美国海军陆战队任命他为第二近战营上校营长,运用在中国学到的游击战,无限度地接近敌人,然后突然袭击,在敌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卡尔逊依靠这种在中国学来的和美国截然不同的江湖绿林战法,取得了一连串让人吃惊的战果,所以这支部队被美国人称为“卡尔逊的近战兵”。

卡尔逊最著名的战例是奇袭马金岛,马金岛其实是一场佯攻,目的是让守岛日军把瓜岛的日军调过来,以便取得瓜岛反攻战的胜利。卡尔逊带着他的营先乘坐潜艇,偷偷潜上马金岛,然后突然袭击,直取日军指挥部,炸毁军事设施,当瓜岛的大批日军赶来时,卡尔逊的营突然消失了,他们返回潜艇,沉在水下。在这次奇袭中,卡尔逊运用的都是八路军的战法。准确地说,这只是八路军游击战的皮毛,但是美国人就依靠这点皮毛打胜了。

奇袭马金岛后来被拍成一部叫作《工合》的电影,其实就是工农合作的意思,卡尔逊一知半解地把工农合作叫作“工合”,而美国人也以为“工合”的意思就是游击战。

如果美国人觉得奇袭马金岛值得拍成电影,那么中国敌后战场的游击战中,值得拍成电影的太多了,只是我们那时候的中国人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哪里有心思和设备拍电影。

卡尔逊以后还参加了塔拉瓦岛、塞班岛、硫磺岛的登陆战,“卡尔逊的近战兵”都取得了不俗的战绩。后来,他被提升为准将。

八路军的战法这么好,自然是不缺徒弟的,美国人学,日本人也学,可是美国人学成功了,日本人却失败了。

日本人败在生搬硬套,败在他们的榆木疙瘩脑壳。

跟着八路军学游击战的是日军59师团,这个师团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灭八路军,师团部设在山东。1942年,日军以在中国的独立混成第10旅团和在日本国内的留守第1师团为基干组建第59师团。

59师团有一个独立讨伐大队,专门研究八路军的游击战,准备以游击对付游击。他们觉得研究成熟后,就出动便衣队去根据地寻找八路军,这群便衣队衣衫褴褛,冒充拾粪老汉,却每人顶着一顶崭新的瓜皮帽。八路军一看这副打扮,打!便衣队几乎被全歼。

那时候的日军便衣队经常冒充根据地的老百姓,有的还冒充八路军。我们在老电影《铁道游击队》、《地道战》中都能看到。

八路军的游击战,更是在接下来的百团大战中发挥出色。

“三枪八路”

百团大战,最先是从井陉煤矿开始的。

山西是煤矿储存大省,1937年8月,全面侵华战争刚刚开始一个月,板垣征四郎率领第五师团就沿着太行八陉偷袭山西,进攻大同。晋绥军与日军激战,无法抵挡日军飞机、坦克的强大攻势,晋北重镇大同失守。

大同失守后,日军就开始疯狂掠夺中国的煤炭资源。

彭家集是当年为日军在大同煤矿挖煤的劳工。他出生在河南固始,日军占领了固始后,就哄骗他们说,要修铁路,给工钱,他就和同村庄的18名少年报了名,“那时候,等在村子里就是死,没有吃的,不去就不能活命。”

报名后,日军就把他们拉到了一千里外的大同,下井挖煤。不但不给工钱,而且不能吃饱,经常遭受毒打。

18名乡党都死在了矿井里,活着的只剩下了彭家集一个人。

在大同煤矿里,彭家集的工作是端着铁锨给推车里装煤,一铁锨煤有十几斤重,动作稍微慢一点,就遭到监工的鞭打,每天天没有亮就下矿井,出来的时候已经满天星星,躺在地上浑身疼痛,连一步也迈不动。

当年,大同煤矿的矿工成千上万,操着不同的口音,后来据资料记载,矿工们来源于江苏、山东、河南、河北、山西等地,因为大同煤矿储量丰富,而大同本地的人难以满足日军贪婪的胃口。

彭家集至今还能记得,有一年夏天,因为空气污染,环境恶劣,大同煤矿开始蔓延传染病,矿工身上长满黑黄色的脓包,正在干活的时候,就突然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日军挖掘了一个大坑,把那些他们认为有病的,丧失了劳动能力的,统统推进了大坑里,然后浇上汽油烧死,哀号声通宵达旦。当年的报纸登载,仅一次烧死的劳工就有2000人。

20年后,大同农村战天斗地改造梯田,翻出了一具具白骨,这就是以后资料中所说的“万人坑”。日军在抗战时期,仅仅在大同煤矿,被残害致死的中国劳工就达到15万人。

在日军的眼中,中国人的生命不是生命,中国人是给他们创造财富的工具。日军的眼中只有能够带来巨额财富的,能够让战争机器运转的煤炭。普通的日本士兵是这样,日本的将领也是这样。

冈村宁次在他的回忆录中这样写道:据说在此地西面,隔着中条山脉的山西省东南部潞安高原一带有大煤田,储藏量在2000亿吨以上。山西省大同煤矿的缺点是离海远,但其储藏量极为丰富,而且和日本煤矿比,第一,绝对不进水,不需要排水设备,坑口是个简单的斜坡;第二,绝对不会发生瓦斯爆炸等事故;第三,煤层坚实,不需要坑木。

冈村宁次说大同煤矿的煤炭距离大海远,这是为了将煤炭走海路运往日本的。

日军在山西各处疯狂挖掘,为了防止八路军偷袭,日军进行了防范措施。冈村宁次写道:在场地周围圈上大围墙、铁丝网等,并设置枪眼;在外围冲要设置据点,昼夜警卫;警卫队员一般数百人,其中大部分仍用华人,以当地退伍的日本兵为骨干。

这里所说的场地,就是煤矿。

日军占领下的煤矿惨无人道,每天都有大量的中国劳工被残害致死。

这些苦难的劳工,每天都等待着八路军来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