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末，珠三角的乡镇企业改革，我恰好在顺德的一家著名大厂做推销员。我们这些老推销员一干十几年，栉风沐雨硬是凭着我们两条不值钱的腿、一张磨不烂的嘴把顺德的冰箱、电饭锅、消毒碗柜、微波炉、热水器推销到了全中国、全世界，使顺德成了举世闻名的家电王国。听说我们这些老推销员赚了几多辛苦钱，一些人盖了别墅买了车，令学者老爷们叹为观止。于是他们一呼百应纷纷著书立说，个个都板起面孔，声称自己的书是教导企业怎样推销的圣书。这些出笼的圣书像洪水猛兽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什么派力营销、巧克力营销……尽管我智商低下，但做推销员的职业习惯养成了我对新知识的浓厚兴趣，我常去书店翻阅这些圣书，翻着翻着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这些浩如烟海的圣书皆来自于被徒子徒孙们毕恭毕敬称之为“爸爸”的美国佬的一本营销学专著。唉，人说自古书家一大抄，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抄书大师学者老爷们为了推销自己的圣书，纷纷登台亮相来珠三角游说，只一句话“你知道什么叫推销吗？”就把乡镇企业的老板们唬得一愣一愣的。于是老板们争相出大价钱聘请这些会从老外那里抄书的博士、教授们来做营销总裁。他们个个都自恃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把我们这些老推销员贬得一钱不值，“你们知道什么叫推销吗？现在已经进入营销时代了，你们竟然连什么叫推销还没弄明白！”唉，干了这么多年的推销，我们真就没有细究过什么叫推销，就好像谁也不会去细究什么叫吃饭、什么叫睡觉、什么叫做爱这样司空见惯的事情一样。抄书大师们就像训导孙子一样地训导我们这些老推销员了：“美国学者怎么讲，日本学者怎么讲，港台学者怎么讲，综合上述观点我们巧克力营销又怎么讲。学会了这些，臭狗屎都卖得出去，何况我们这么好的冰箱电饭锅了！”
于是我们那间大厂的营销部成了学府，每天书声朗朗。那词都特别生僻，时不时地还要来个括号，里边填上个英语、拉丁语或是梵语单词。有正规大学本科文凭的我都记不住，我的那些没文凭的伙伴更是云里雾里。大师提问了：“什么叫推销？”“推销就是推……销。”
“什么是营销？”
“营销就是……”大师的原话忘了，我们就用比喻取而代之：“营销是发廊、桑拿小姐的一双狐狸眼睛，勾引得你魂飞魄散不得不上钩！”
大师咧嘴淫笑，嘴上却说：“你们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可怜我们这些为老板立下汗马功劳正值三十左右好年华的老推销员们一刀切全部扫地出门。抄书大师组建营销新军，全部是刚出大学校门“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的小年青，经过短期培训，小年青把大师语录倒背如流，“什么叫推销？美国学者怎么讲，日本学者怎么讲，港台学者怎么讲，综上所述派力营销怎么讲。派力营销教导我们：营销，一是骗，骗客户的钱袋；二是陪客户吃喝玩乐……”新军上阵逢客户便背诵大师语录，重演一百年前义和团将士挥舞大刀片顶着八国联军的坚船利炮枪林弹雨喊着“刀枪不入”的咒语冲锋陷阵，结果兵败如山倒，好端端的著名大厂第一年亏损十亿元，第二年亏损二十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