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老兵口述抗战3:远征缅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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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缅北战场(4)

中国驻印军编制满员,每个师人数15000人。这是前面写到的,在国内战场上全军覆没的傅正模预4师和孙明瑾预10师所无法比拟的。

多年后,这些新一军的老兵们还能记起当时的训练科目。

在这里,中国军人们第一次丢掉膛线磨平了的汉阳造,换上泛着钢蓝色枪漆的“芝加哥打字机”。芝加哥打字机,是一种美国造冲锋枪。不仅如此,中国的士兵发起冲锋的时候,前有坦克开道,后有大炮覆盖,空中还有飞机支援。这些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国内战场的军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奢侈和豪气。

在这里,每个士兵都要进行专门训练,训练内容是史迪威和美国教官指定的,按照美国陆军的教程进行。训练内容包括兵器知识、兵器操作、体格训练、战术理论、格斗厮杀、丛林作战、夜间作战、侦察捕俘、反坦克战斗、受伤自救、穿越铁丝网、布置障碍物、命令传达、手语、旗语等;而军官的训练除此之外,还有战斗指挥、沙盘演练、无线电联络、步炮协同、地空协同、反空降作战等。仅仅兵器操作一项,就要求每名受训者熟练掌握手枪、步枪、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六〇迫击炮、手雷等武器的使用。

即使这样,还不够。

这只是每个军人需要达到的初步标准,达到了这个标准,才能成为中国驻印军里一名成绩在60分的战士,而要取得更好的成绩,还需要在自己兵种的领域里继续深造。新38师谍报队队员吴作勇和新22师谍报队队员曹卓焜除了掌握这些技能外,还要求掌握搜索、警戒、渗透、埋伏、奇袭、突围、伏击、打援、迂回、转进、筑城、攻坚、看图、翻译等更多的能力。

谍报队即使掌握了这些技能,还不行。

谍报队还要讲究实战能力。一辆吉普车把你扔在丛林中,只给你一把短刀、一张地图和一个指北针,要求你在第二天规定的时间里赶到目的地,然后吉普车就离开了。在茫茫无人的丛林里,在埋葬了数万中国将士的荒山里,你借助着星光和指北针踽踽独行,四周猛兽出没,毒蛇潜行,蚂蟥横行,你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和胆识穿过死亡之地,寻觅希望之路。你饥肠辘辘,你口干舌燥,但你只能依靠自己掌握的知识寻找食物和水源……第二天,如果你没有到达目的地,会有信号和烟火给你指引方向,会有直升机在空中盘旋寻找你,你可以安全归来。然而,你还得再来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直到你完全掌握了丛林生存法则。

谍报队,训练的是特种兵。

吴作勇说,这支军队的军官中,很多都是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毕业的高才生,还有人在国外的军事院校里进修过。而普通士兵,最低的学历也是中学,所以,战士们的领悟能力很强,各种美式武器都能熟练掌握和运用。各种战术要领,很快就烂熟于心。

谍报队的要求,比普通战士更多。

经过了精心打磨的新一军谍报队,每个人都是特种兵,每个人在战场上都能以一当十。他们不但枪法极准,还刀法精湛;不但刀法精湛,还能操纵坦克大炮;不但能操纵坦克大炮,还善于运用计谋。

不久,新一军挥师缅北,号称“丛林战之王”的日军18师团在缅甸丛林中被新一军打得补充了15次之多,连关防大印都丢掉了。

吴作勇他们在蓝姆伽整训的时候,大家都盼望着打回国内去。

相比于新38师,新22师将士们归国的愿望更强烈。因为在第一次缅甸战役中,新22师付出了更大的牺牲。有2000名弟兄牺牲在缅甸战场,有5000名弟兄倒在了野人山中。

在印度蓝姆伽的日子里,新22师师长廖耀湘像勾践一样隐忍以行,卧薪尝胆,期盼着能够反攻缅甸。黄埔军校的高才生廖耀湘此时潜心研究丛林战战术,编写了《森林作战手册》;又因为丛林作战的特点不同于大兵团作战,只能运用小股部队作战,廖耀湘又编写了《小部队战术》、《城镇村落战斗》。廖耀湘的这三本著作在当时的中国远征军中反响强烈,史迪威一向自视甚高,也对这三本书籍给予了高度评价。刘伯承元帅在战后也高度评价了廖耀湘的作战艺术,并请他为南京军事学院的学生们上课。而南京军事学院的学生,都是解放军部队里的中高级将领。

新22师的老兵说,那时候,部队里洋溢着一股强烈的求战欲望,大家都盼望着给新22师死难的弟兄复仇。

中国驻印军的每一支部队都是这样。

日军第18师团遇到这样一支复仇之师,只能怪他们时乖命蹇。

第一次缅甸战役中,日军共有四个师团参加,18师团、33师团、55师团、56师团。而在第二次缅甸战役中,这四个师团中运气最差的是18师团和56师团,被中国远征军全歼了好几次,只因为日军为了保留这两个光荣师团的番号,被打光了不断补充,才保证了龙兵团和菊兵团的香火绵延——龙兵团和菊兵团是18师团和56师团的代号;而33师团运气很好,只有其中的一部遭遇了中国远征军,它在从缅甸退入泰国后,就迎来了日本投降的消息;55师团运气也不错,它从缅甸退入越南后,也等来了日本投降的那一天。

1943年春天,为了彻底扭转中国战场的不利局面,中美双方决定发动滇西缅甸反攻战,打通滇缅公路。当时,中国军队部署在长江两岸的第六战区主力,几乎全被调往云南和贵州,陈诚也出任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进入云南。

同一时期,鄂西空虚,骄横的日军想要沿着长江走水路进入重庆,千钧一发之际,胡琏扼守石牌,将日军击退。

1943年秋,日军又进犯常德,意欲夺取中国长江流域米粮川,余程万殊死抗击,为中国军队的布防夺得了时间,日军虽一度占领了常德,但又惧怕被全歼,不得不放弃。

1944年夏,日军发起了豫湘桂战役,方先觉孤军坚守衡阳47天,阚维雍在桂林宁可自尽,也不投降。日军一路从河南攻到了广西,中国军民死伤惨重。

为了打通滇缅公路,中国军民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据当时的资料显示,中国高层一直希望盟军尽快组织缅甸反攻,收复滇缅公路。然而,丘吉尔却一直不予配合,总是以种种理由予以拒绝。他担心中国的势力会渗透进东南亚,中国的军事力量在抗战中迅速崛起,已经引起了丘吉尔的恐慌。

缅甸对于英国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殖民地;而缅甸对于中国来说,是通向外界的一扇窗口,而且是唯一一扇可望打开的窗口。

1943年冬,在罗斯福的推动下,丘吉尔勉强同意反攻缅甸。在后来召开的开罗会议上,中、美、英三方终于达成了协议,共同反攻缅甸,肃清缅北滇西之敌。

此后,中国驻印军纵入山林,一路所向披靡,在胡康河谷、孟拱河谷痛殴日军18师团。

这时候的史迪威达到了他职业生涯的巅峰,他手握十万重兵,一次性可以调动100架作战飞机,中国驻印军都亲切地称他“老乔”。

“老乔”在反攻缅甸战役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老乔”的计划中,中国驻印军叫“X部队”,从印度向缅北进攻;而集结于云南怒江西岸的另一支强悍的中国军队叫“Y部队”,他们渡过怒江从滇西向缅北反攻。最终,这两支中国军队会师,中国通往外界的一扇新的窗口被打开。

跟随着X部队的,是数千美国黑人工兵团和中国工兵,他们负责在中国驻印军的后面筑路。这条路就是中印公路,抗战后期的大量美援物资,都要通过这条公路运入中国。

与第一次缅甸战役中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史迪威相比,此时的“老乔”可谓志得意满,春风得意。

大反攻开始了

1943年春天,中国驻印军从蓝姆伽开往利多。

反攻开始了。

中国驻印军既要打败盘踞在缅北的日军精锐师团,还要掩护工兵修筑公路,任务极为艰巨。一位英国军官对新一军的将士们说:“你们的部队想从野人山打出去,还要掩护中国和美国的工兵修筑一条公路,实在比登天还难。你们就算从野人山打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从利多向南50里,就是野人山,吞噬了中国数万将士的野人山,印度人叫作鬼门关。几千年来,除了中国远征军从野人山穿越过,再没有人从这里走过。

而现在,还是野人山,还是日军18师团,还是新38师和新22师组成的新一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后来,新一军的势如破竹和玩命打法不但把英国人惊呆了,也把日本人惊呆了。

新38师是新一军的先头部队,侦察连是新38师的先头部队,谍报队是侦察连的先头部队。

新一军谍报队员吴作勇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间是1943年,地点在印缅边境一个叫作临冈萨卡的地方。

那次,吴作勇和三名老谍报队员执行任务,他走在队伍中的第二位,这是三位老兵为了保护他。每个人之间相距十几米。走着走着,最前面的战友突然发出卧倒的手势,吴作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匍匐到了战友身边,询问究竟怎么了,战友悄声说:“前面发现了日军的小股部队。”吴作勇左看右看,仔细倾听,既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他将信将疑地问:“我怎么没有看到?”战友悄声说:“等你看到了,你就没命了。”

缅北丛林遮天蔽日,日军早在新一军反攻前,就占据了山中的重要山头和关口,而且,为了防备新一军偷袭,日军还经常派出小分队,在密林中搜索。除此之外,日军的狙击手还埋伏在新一军必经之路的大树上,构成交叉火力。他们拎一袋大米,持一杆步枪,就能在大树上坚守一个星期。

日军18师团号称“丛林战之王”,它的战斗力在日军所有师团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吴作勇所在的谍报队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会分成几股,冒着巨大的危险搜索,然后在指定的地点会合,交流情报,哪些地方有缅北土著的村庄,哪些地方有河流,哪些地方有道路,哪些地方有敌人的火力点,这些情报汇总后,就会交给师部。

吴作勇是一名猎人,谍报队的每个人都是猎人,丛林侦察生活锻炼出了他们极强的感觉,他们能够从风中嗅出前方是否有人,丛林潮湿,敌我双方的衣服都是很多天没有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吴作勇他们能够从风中飘来的汗腥味判断前方有多少人;他们还能从地上的脚印判断是否有敌人走过,日军在国内经常穿木屐,大拇脚趾经常用力,所以即使穿着皮鞋和胶鞋走在丛林里,因为着力点不同,留下的脚印也不同;他们还能用枪声来侦察,枪声是“嘎——勾”,那就说明是手持三八大盖的日本人,如果枪声是“突突突”,那就说明是手持冲锋枪的自己人;他们还能从荒草的倒伏状况判断对方的兵力和火力,从鸟的叫声判断是否有敌人的埋伏……

做侦察兵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新38师反攻的时候,都会以吴作勇他们提供的情报作为参考。

新一军刚开始的战争斗行得异常顺利,李鸿率领的新38师114团一天之内攻下了日军控制的四座山头,不仅解救了被日军追赶的英军,而且打开了通往野人山的大门。李鸿,被欧洲人称为“东方的蒙哥马利”。

114团后面紧跟着中美工兵,他们将道路也修到了野人山山口。这条路后来被人们称为“史迪威公路”,以纪念率领中国远征军反攻缅甸的史迪威将军。

在野人山山口,中国士兵们在道路边竖立了一块路牌,刷着红色油漆,上面用白色油漆写着:“此路通往东京。”

这群中国士兵,决定从印度的利多出发,一路向东,光复本土,直捣东京。

新38师114团的将士们,和随后来到的112团,相继开进了野人山,他们看到两年前远征军倒下的躯体,此刻已经变成累累白骨,白骨层层累积,最下层的埋进了沃土,最上层的覆着枯叶,他们跪倒在地,收殓骨骸,然后掘土安葬。在安葬远征军遗骸的旁边,竖立了一块巨大的山石,他们勒石为记:“此恨不雪,枉为炎黄后裔。”

所有的将士们肃立在墓碑前,脱帽致哀,然后,举起如林的枪支,打完了枪中的子弹。

新一军的战斗力让“老乔”史迪威震惊,让英军震撼,让日军震恐。

几十年来,英国人和日本人都会提起新一军的李克己营。

李克己营,其实当时不足一个营,只有一个加强连,不足200人,他们是由营长李克己率领的。这个加强连在野人山的大龙河岸边,与日军一个大队对峙36天,日军这个大队也是加强大队,人数多达1200人。

1200名日军围攻200名中国军队,时间长达36天,比例高达6∶1,不但没有消灭中国军队,自己反被增援的中国军队全部剿灭,一个不留。18师团师团长田中新一引为“此生最痛之耻辱”。

新一军要穿越野人山,先要进入胡康河谷。

胡康河谷有四大河流:大龙、大奈、大宛、大比。大龙河是新一军需要渡过的第一条河流。

112团在进攻大龙河的时候,盟军的情报机构说,大龙河没有日军的主力部队,仅有200名缅甸人组成的“伪军”和几名日本军官防守,伪军是没有战斗力的,在中国是这样,在缅甸还是这样,在世界各地也几乎都是这样。然而,实际上防守大龙河的不是200名伪军,而是55师团和56师团的两个联队。

112团1营营长李克己最先向大龙河畔的日军阵地发起进攻,他们迅速占据了一个叫作于邦的村镇。于邦地处水路交通要道,三面是茂密的森林,一面是大龙河,稍有地理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兵家必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