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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阿庆基“造反”

“芬兰”本蒂·韩佩

一条板凳安放在路旁,只要行人累了,就可坐下来休息。累了!是的,难道这还有什么奇怪的吗?一个人在七十年岁月里要跨出多少步子啊———短的、长的、急的、慢的。板凳被发明和制造出来正是为了人们能够坐它。或许这条板凳还有别的目的,因为冷饮亭就在它的旁边……

托比亚斯·阿庆基多次感到奇怪,这条扳凳看来完全是普普通通的板凳,人们仅仅是在散步途中想让腿脚歇上一歇时,才意识到它的存在。

托比亚斯·阿庆基坐在板凳上,他的头发斑白,但精神却很矍铄,他用大拇指托着烟斗完全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没过多久,越来越近的歌声唤醒了他,立刻使他想起,现在是生活在动乱时期。罢工、骚乱……打吧!吵吧!有的是理由……可是这么干难道有助于问题的解决吗?如果像被拴着鼻子的小牛犊那样发疯似的挣扎,能行吗?托比亚斯·阿庆基已经七十岁了,现在世道是不是变了?也许是吧,也许人们的眼界有所不同。可是生活是不是好过些了?嗯,他们应当尽可能过得更好些。这就有足够理由去进行斗争……

他听见一个过路人说,罢工工人在游行示威。

游行示威吧!他、托比亚斯·阿庆基,已上了年纪,只能坐在板凳上观望。在这种时期,作为一个旁观者也实在有趣得很哪!

游行队伍过来了,人不少,除了两旁土路,整个街道都挤满了人群。

他们唱的歌中有激烈的词句:“法律骗人,政府压人。”

“到了明天,普天之下皆兄弟……”

游行队伍过去了,托比亚斯·阿庆基朦胧地感觉到,他们在按照自己的愿望,向着遥远的未来走去……他们在前进,先头部队消失在转弯处的建筑物后面。后来那里发生了阻塞,尽管后面的队伍还在前进,突然”砰”的一声枪响,划破了夏末晴朗的天空。托比亚斯·阿庆基被子弹的呼啸声惊呆了。这似乎是不应该的……然而后来他还是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反正是坐在板凳上的旁观者。

游行队伍一下子散了,犹如受到旋风袭击似的扬起了满天尘土,人们掉转头纷纷跑了。托比亚斯·阿庆基看到警察握着步枪和皮鞭,正在寻找示威的人,可是游行示威者都跑散了。这时,警察突然发现坐在板凳上发呆的托比亚斯·阿庆基。

“你放什么哨?”警察大喝一声。

托比亚斯·阿庆基只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解释自己仅仅是坐在板凳上休息的旁观者,皮鞭已抽到了他的身上。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不可解脱的困境。不禁顿时火冒三丈。这怎么可能呢!要知道他只不过坐在板凳上……可是愤怒只是再次招致皮鞭的抽打,托比亚斯·阿庆基只得拔起僵硬的大腿一逃了之。

但事情并没有完结,他确实陷入了解脱不了的困境。不久,他被捕了。受讯、受审,最后被带到被告席上受到了“参与造反罪”的控告。

托比亚斯·阿庆基怎么也不能理解,他仅仅是在板凳上坐一会儿而已。而这条板凳看来完全是条普普通通的板凳……他对警察咆哮起来,他怎么也难以接受警察的指控,他难道会热昏了头脑干下这等事!可怜虫……怎么会想得出来:他是狡猾地假装坐在板凳上,企图逃过劫难,实际上是个望放哨的人,或者是工运首脑……

警察就是认定他有罪,一口咬定:你身上有紫血块,你就是参与了造反……

托比亚斯·阿庆基搔了搔头皮,觉悟过来:也许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为旁观者准备的板凳!

“品味”

阿庆基心安理得地“觉得自己反正是坐在板凳上的旁观者”。这是一种合情合理的描写。这一描写是为表现坐板凳的旁观者竟被打、被捕的不合情理进一步蓄势。“坐在板凳上发呆”的阿庆基被警察认定是“放哨”,不容分说地遭到了皮鞭的抽打,而这无辜的挨打所留给阿庆基的鞭痕,竟又成为警方既挨打、必造反的推理依据!这位清白无辜、横遭警察毒打的可怜老者,又被强行押上被告席,接受维护社会治安、保护人身自由的警方“一口咬定”“参与造反”的指控。如果说罢工工人在游行示威时唱的“法律骗人、政府压人”还是句缺少感性内容的歌词,那么阿庆基的现实遭遇,就为这一尖锐深刻的概括提供了无可辩驳的确证!

作品从偶然事件中表现必然,可谓寓真于巧,发人深思。阿庆基坐在板凳上碰巧碰上罢工工人示威游行,最终被无辜受审的不幸遭遇,当属巧遇,带有极大的偶然性。但是在那个“法律骗人、政府压人”的黑暗社会中,阿庆基的巧遇有极大的现实可能性,因而便寓有必然性的因素。

更值得注意的是,作品结尾,借助阿庆基的切身感受,道出了饱含哲理的警句:“也许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为旁观者准备的板凳!”这就使整个小说的境界,实现了一种理性的飞跃,启示人们在由特定的偶然向必然深入的基础上,顿悟式地跨越正常的思维渠道,开拓更为宽广的联想天地,进入更深更高的思想层次。